舒辛生怕他的話沒有打動明哲戟, 才要上前一步抓她的肩膀, 就聽到門外有響動。他趕忙拉下床帳,將明哲戟安置在床上, 整理衣衫走到門前。


    從外頭走進來的兩個侍子一看到舒辛,嚇得齊齊跪在地上,“皇後殿下。”


    舒辛趁他們驚詫不知所措,就揮手把他們支出去,“你們且同皇上稟報, 就說我迴來了。”


    等侍子們諾諾應聲, 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他就趕忙取衣服換。


    明哲戟在床上聽到門開門關, 就悄悄從床上走下來。四周一瞧,隻有屏風後窸窸窣窣,她就猜到是舒辛在裏麵換衣服。


    明哲戟心裏好笑,“你叫人去稟報四妹你迴來了, 我是不是要迴地道裏藏一藏?”


    舒辛手忙腳亂, 半晌也沒弄好袍子,又生怕明哲戟躲出去, 就慌慌張張地從屏風後麵跑出來阻攔她, “你不用藏, 待會待在我床上就是了。”


    明哲戟看他樣子狼狽, 忍不住上前幫他把衣服整理了, “才剛入夜, 又不是就寢時分, 你放了床簾,難免會惹人疑惑。”


    舒辛一皺眉頭,“朧夜從前來永樂宮,隻是找我說話,不會靠近床邊一步。”


    明哲戟笑道,“還是不要冒險了,你且打開地道,讓我去藏一藏。下麵黑漆漆的,我哪也去不了,你也不用擔心我跑了。”


    舒辛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答應,究其原因,是他不想讓她知道打開密道的機關在哪裏。他徑直走到床邊的衣箱處,找出一套寬大的袍子遞給明哲戟,“你先換上這個,妝容也不必擔心,隻解散了頭發躺在床上就是,若朧夜真掀了床簾,你且背對著簾帳就是。”


    明哲戟執拗不過,隻能遵照舒辛的話行事。她才在床上躺好,就聽到門外稟報,“皇上駕到。”


    明哲戟已經十年沒見過明哲弦了,可她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


    “朕還以為皓鈺這一去就不會迴來了,還好我沒忙著叫底下的人著手準備國葬。”


    舒辛默然不語,等明哲戟坐上高位,他才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皇上恕罪。”


    明哲弦也不叫平身,隻居高臨下地打量他半晌,輕聲嗤笑道,“你這一趟出去,竟憔悴成這副模樣,可悲可悲。朕好奇的是,你是怎麽一去一迴悄無聲息的。”


    舒辛抬頭看了一眼明哲弦,見明哲弦一臉玩味,就笑著迴一句,“是舒家的暗衛裹挾我來去皇宮的。”


    明哲弦一臉的額不可置信,“就算你舒家養了一等暗衛,瞞得過禦林軍,卻瞞不過修羅堂。他們就算長了三頭六臂,通天的翅膀,也沒那個本事讓你自由來去皇宮。”


    舒辛明知明哲弦是在試探她,又怎麽會說出實情,“皇上聖明。”


    明哲弦猜到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就不再勉強,隻收斂笑意正色道,“皓鈺當真用全副身家換了皇姐的屍首迴來?”


    “是。”


    “人呢?”


    “葬在北瓊了。”


    “什麽?”


    明哲弦一拍龍椅,起身對舒辛喝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你瘋了?千裏迢迢跑到容京,交付了身家財產,就隻為把她葬在北瓊?”


    舒辛一聲長歎,“臣起初的確是打定了主意要將如月帶迴帝陵安葬,可離開北瓊之前,臣又改變了主意。如月對聞人桀一往情深,她的孩子也夭折在容京,臣猜她就算死也不想同孩子分離。所以到金城之前,臣就命人將如月的屍首火葬。”


    明哲弦氣的七竅生煙,衝下來捏住舒辛的衣領,眼神尖利的像一把刀,“你把我皇姐燒了?”


    舒辛一聲冷笑,“朧夜還當如月是你姐姐?”


    明哲弦咬牙切齒地看著舒辛,看了一會,卻收了怒意笑出聲來,“你不會燒皇姐,你怎麽忍心燒皇姐,你怕我對她不利,才把她的屍身藏起來了。我笑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死都死了,我還能對她做什麽。我勸你早早遷她入帝陵安葬,別耍花樣。”


    舒辛退後一步,負手笑道,“當初我要接如月迴來,皇上還百般阻攔,你要我怎麽信你。”


    明哲弦冷眼看了舒辛半晌,轉身迴上位去坐;舒辛甩甩衣袖,作勢要跪迴地上。


    二人之間暗潮洶湧,劍拔弩張,最後還是明哲弦擺一擺手,“不必跪了。若皇姐的屍身還在,你我相安無事,若你真的把她……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舒辛笑而不語,眉眼間似有嘲諷之色。


    明哲弦輕哼一聲,“我知道你恨我用計逼走她,拆散你們夫妻。可據我所知,那個時候她心裏喜歡的是聞人桀,不是你。一年前我設計讓皇姐去見金城,也是為了成全一對有情人。”


    舒辛麵無表情地看著明哲弦,“皇上為了成全一對有情人,還做了別的事吧,譬如假借我之名,派人刺殺聞人桀。”


    明哲弦麵上不動聲色,“聞人桀會答應帶兵對西琳施壓,助我奪位的條件,就是我向她許諾了皇姐。他怕得到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才叫我派修羅使故意演那一出戲。之後的事,你猜也猜得到。”


    他們兩個人說的話,明哲戟聽得一清二楚,她心裏除了吃驚,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或是被欺騙的不甘,又或是對聞人桀的失望,又或是她得知明哲弦並不是真的想置她與死地,心裏如釋重負。


    舒辛卻滿心怨憤,他與明哲戟相處的這些日子,她雖然沒有明說她與聞人桀是怎麽在一起的,可他料定兩人關係的轉折必定與那幾次所謂的行刺有關。


    特別是在明哲弦與聞人桀聯手把他冤成對明哲戟趕盡殺絕的罪魁禍首之後。


    明哲弦見舒辛麵有怒意,就忍不住嘲諷他道,“這一年裏,除了同皇姐有關的事,也難見你因為什麽變色。人都去了,你做出這一副癡情的樣子給誰看,隻怪你在她還在的時候沒有使出渾身解數,才讓一個外族人有了可乘之機。”


    舒辛被戳到痛處,一雙手都攥緊了,“說到讓一個外族人有可乘之機,我勸皇上謹言慎行,你要是逼我逼的太緊,我恐怕就沒心思陪你演戲了。”


    明哲戟在裏麵聽的不明所以,稀奇的是舒辛說完這一句,明哲弦果然就不再嗆聲。


    二人壓低了聲音咕噥了幾句,明哲弦就吩咐擺駕迴宮。


    她前腳剛走,宮人們就魚貫而入,手裏拿著抹布掃帚,在外殿打掃起來。


    舒辛皺了皺眉頭,到底還是沒有阻止侍從動作,隻叮囑他們不要靠近床邊。


    侍從們看著落下的床簾,心裏都有些好奇,可既然舒辛吩咐了,他們哪敢造次。


    明哲戟在床上等的心急如焚,她明明聽到外頭有人來來去去,生怕哪個不懂規矩的掀了床簾。


    等宮人們把內殿外殿灑掃一遍,舒辛才叫人都退出去。


    他掀開床簾的時候已經預感明哲戟會生氣。


    果不其然,四目相對時,他看到的就是明哲戟怒氣衝衝的一張臉。


    舒辛忙低頭賠笑,“等急了?”


    明哲戟咬牙冷笑,“換你來試試?”


    舒辛生怕明哲戟惱羞成怒,就靠近一步對她笑道,“我多日不在宮裏,讓他們進來打掃一下也好。如今人都出去了,你要是生氣就罵我幾句。”


    明哲戟心裏疑惑,也顧不上興師問罪,“你說陪朧夜演戲是什麽意思?”


    舒辛挑了挑眉,顧左右而言他,“你想要一張什麽樣的臉,俊俏出眾的,還是不引人注意的?”


    明哲戟恨他岔開話題,就低著頭穿鞋下地。


    舒辛見她往密道的方向去,也不阻攔,隻笑著看她對那一塊地磚鑽研。


    明哲戟鼓弄了半天,也沒找到打開密道的機關,急的臉都紅了,“你是逼我從正門走出去嗎?”


    舒辛這才走到明哲戟身邊,拉著她的手安撫她,“密道的機關,我實在不能告訴你。易容的臉皮,來之前我已經吩咐他們去準備了,今晚就會送進宮。至於我陪朧夜演戲的事,原本與你我都無關,隻與她夫君有關。”


    明哲戟聽他這麽說,心裏也猜出了七八分,就不再多問。


    宮人送來晚膳,兩人都不再置氣,坐在一起先填飽肚子。


    一整天兩個人走的精疲力盡,吃了飯就雙雙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舒辛本來一直纏著明哲戟說話,說著說著就聽不到她的迴話了。


    暗衛送來人皮麵具,舒辛偷偷拿著那張假臉在明哲戟臉上比劃幾下,見她沒有醒過來的意思,才越發大膽,把整張臉皮貼到她臉上。


    換了這麽一張臉,果然普通到扔到人堆裏就看不出來了。


    唯一麻煩的是明哲戟的一雙赤眸。


    他要怎麽做,才能隱藏烈火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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