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修羅使默然不語, 收了劍, 繞過聞人桀站到明哲戟榻前。


    有這些人擋在中間,聞人桀想靠她近一點也不行了。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 明哲戟幽幽轉醒,一睜眼看到帳頂的花紋,半晌不知身在何處。等她克服了無休無止的頭痛,找迴一點清醒,之前發生的事才一件件重迴意識。


    修羅使們紛紛屈身向她行禮, “皇上保重。”


    明哲戟撐起胳膊, 叫眾人平身,“你們還沒有接到消息, 從今晚後,我不是西琳的皇帝了,明哲戟已死在西琳宮中,新主不日就會登基。”


    幾個修羅使都以為她是生出放下一切同人私奔的念頭, 嚇得紛紛跪地求她三思。


    明哲戟哭笑不得, “失去皇位並非我所願,試問這天下間有哪一個人會心甘情願放棄握在手裏的權利。我知道我不算是一個稱職的皇帝, 可我畢竟也在那個位置上十年有餘, 隻可惜是才找到一點運籌帷幄的訣竅, 卻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時候, 要不是我身體的緣故, 我不會這麽輕易地認輸, 也興許會同朧夜爭奪到底。”


    她把話說到這個地步, 幾個修羅使也聽明白了,“皇上是說,四公主趁你不在宮中的時候謀朝篡位?”


    “謀朝篡位這個詞太重……修羅堂忠誠的隻有西琳的皇帝陛下一人,我現在是一個沒有身份的閑人,你們該迴去效忠你們的新主。”


    下首幾人心中悲涼,都大禮伏在地上,“皇上……”


    聞人桀站在帳中,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明哲戟遠遠看他一眼,又馬上移開目光。


    聞人桀款款踱步到明哲戟身邊,坐在她對麵笑道,“我之前沒想到,你竟對你的皇位戀戀不舍。”


    明哲戟苦笑著迴了句,“君弱臣強,西琳曆代帝王的皇權從不曾超越相權,我在位的時候沒有做到,四妹比我果決,也比我狠厲,希望她將來做得到。”


    聞人桀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每一日都過得很辛苦,朝政,朝臣,外戚,藩地,邊疆,一切的一切都讓你焦頭爛額,我還以為你要是不坐這個皇位,反而會鬆一口氣。”


    “的確是鬆一口氣,更多的卻是遺憾。如果我同九年前的你說,你一定不懂,可九年後的你已經嚐過權利的滋味,你應該明白失去那把椅子,即便是當初得到的時候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的那把椅子,對一個皇族來說,意味著什麽。”


    聞人桀心中百味雜陳,過了這麽多年,他經曆了這麽多事,現如今他們權力顛倒,她成了他的階下囚所有物,遙想當年他落魄到西琳時的心境,他也多少能明白她的落寞。


    然而,他還是沒有得到她,即便她失去所有,眾叛親離。


    一個人的臣服與否,與他的身份地位,本來就沒有直接的關係。


    聞人桀心中感受到許久不曾有的悸動,一如當初他對她動心時的那種奇妙的感覺。


    明哲戟低聲對幾個修羅使吩咐,“你們見了新皇,替我傳一句話,要她以國事為重,無論如何也不要因私誤公,重蹈前人的覆轍。”


    修羅使者紛紛磕頭應聲。


    明哲戟將為首的叫到她麵前,將手腕上的龍鳳鐲解下來遞到他手裏,“見了皇後,把這個交給他,要他事事小心,多為自己周全,從今以後,不用再管我了。”


    修羅使謹慎地把鐲子藏在懷裏,對明哲戟行禮。


    明哲戟交代完這幾句,就笑著對眾人道,“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你們的主人,浮萍聚散,世事無常,隻望你們一如既往,不要忘了對西琳皇家的承諾。”


    眾人灑淚而別,明哲戟心中也無限悲愴,從她登基開始,修羅使者就一直在她身邊形影不離,如今他們也離她而去,從今晚後,她真的變成了一條孤魂野鬼。


    人都走了半晌,明哲戟還陷在失落的餘韻裏出不來,等她意識到不對,她已經被聞人桀整個抱在懷裏了。


    “這些年我雖然也聽說過你患上頭痛症的消息,卻一直以為你故弄玄虛,誰想到你竟病到這種地步。”


    之前他還陰陽怪氣,想方設法地做刺傷她的事,怎麽突然間又溫柔起來了,是迷惑人的鬼把戲,還是他真的關心她的病情,願意暫且把仇恨放在一邊。


    他們相識了九年,聚少離多,在她眼前的這一個人,已經變成了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人,狠心與暴戾的程度,自然也不能與過去同日而語。


    明哲戟的背貼在聞人桀身上,也不知是因為頭痛,還是之前太過勞累,她身子軟的像一團泥,動也不能動。


    他們上一次兩情相悅的親近,還是在兩年之前,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失去手臂,她也勉強坐著那個搖搖欲墜的皇位。


    時過境遷,兩個人的心境又大有不同。


    “你不是恨我嗎?知道我活不長了,所以轉過來可憐我?”


    聞人桀淡然一笑,“我的確恨你,知道你的病也的確可憐你,可沒人因為頭痛就活不長的,就算你故意說這種話想要我心軟,也是白費心機。”


    明哲戟也猜不出聞人桀是在自欺欺人,還是他篤定她在危言聳聽,可從他輕鬆的語氣來看,他好像真的一點都沒把她的頭痛症當一迴事。


    漸漸的,他原本落在她肚子上的那隻手,也開始不太安分起來。


    “你要對一個隻剩半條命的人下手?”


    “別說你隻剩半條命,就算你隻剩一口氣,我想下手也要下手。”


    “我的衣服是你脫的?”


    “你流汗流的把裏外衣都浸透了,我是好心才幫你擦身,你別想冤枉我趁人之危,我隻脫了你的外衫,你的中衣裏衣還好好的穿在你身上。”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滑到她中衣的領口。


    明哲戟才經曆了一場別離,心裏本就難過,如今又被他耍弄,一時氣悶,氣血逆行,有什麽東西急衝衝地頂上喉嚨。


    等她彎腰吐出一口血,聞人桀也傻眼了,小心幫她擦幹嘴邊的血跡,就將人扶倒在褥上,再也不敢妄動。


    “我花了這麽多錢居然就買迴一個病秧子?原本還打算好好折騰你一番出一口氣的,你又是暈又是吐血,叫我怎麽下手。”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解她的衣服,這一迴倒真的不帶什麽晴色意味。明哲戟錯意他要折辱她,就抓住他的手,惡狠狠地瞪著他。


    聞人桀又好氣又好笑,“我隻剩一隻手,你也要把它捏斷嗎?我沒有輕薄你的意思,就是想幫你把衣服換下來,你要是這麽防備我,我找別人來做就是了。”


    一句說完,他就連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走到帳外吩咐人把那兩個西琳女子叫來。


    女人進門之前,聞人桀還捏著她們的胳膊低聲警告,“小心點,劃破她一點皮,我叫你們好看。”


    相比聞人桀親自動手,明哲戟更不願意被陌生人觸碰,尤其是她知道這兩個人同聞人桀的關係非比尋常。


    等換上幹淨清爽的衣服,帳子裏隻剩她一個人,明哲戟竟想起了舒辛。


    這兩年都是他陪她,她才睡得著,每逢她晚間發作頭痛,舒辛醒的比她還早,會小心翼翼地幫她揉頭直到她安靜下來。


    他的衣服常年熏香,他身上的味道卻很清淡,她已經習慣入睡的時候身邊有他的味道,如今被迫戒掉,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睡上一個好覺。


    明哲戟隻希望舒辛一切安好,不要被宮中的變故打亂了陣腳,來日看到她送還給他的龍鳳金鐲,也能一笑釋然。


    聞人桀在帳外等的久到他斷定明哲戟一定睡著了,才悄悄掀簾迴去。


    她躺在被子裏安安靜靜的,靜的不像一個活人。


    聞人桀走過去的時候,不自覺就屏住唿吸,現在的情形和他預想的得到她之後要對她做的事天差地別,他非但沒的做主,反淪為奴,這筆重金做的買賣,怎麽想怎麽覺得虧了。


    明哲戟其實沒有睡著,她聽到聞人桀進帳的腳步聲,就閉起眼睛假寐。


    聞人桀在一旁坐了半晌,終於還是脫了靴子也躺上榻去。


    明哲戟被聞人桀抱在懷裏的時候,不自覺就皺起眉頭,身體給出的反應也是抗拒。


    聞人桀又不是傻子,馬上就猜到她是在故弄玄虛。


    “你裝睡?”


    明哲戟被抓包了到底還是有點心虛,“我隻是閉著眼睛而已,什麽時候說我睡了。”


    聞人桀忍不住笑,“裝睡的人還會聲稱自己在裝睡?你裝都裝了,幹嘛不一裝到底,這麽討厭我靠上來?”


    她的確是討厭,要是再深究,她是討厭他身上的味道。


    聞人桀笑著鬆了摟明哲戟的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是討厭我身上的味道?”


    “你既然知道,就離我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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