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複走了,章惇坐在位子上久久未動。


    對於寧複說的那些話,特別是對士人階層的怒斥,章惇並非一無所知。


    恰恰相反,章惇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清楚。


    可是知道又能怎樣?章惇自己就是士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士人階層的能量有多大。


    哪怕現在章惇身為宰相,並且主持變法,可是在觸動整個士人階層的利益時,他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盡量避免自己重蹈當初王安石的覆轍。


    寧複在走之前明確的表示,他並不看好章惇的變法。


    因為章惇的變法,充其量也隻是改良而已,並沒能顛覆士人階層對整個大宋的吸血。


    哪怕現在章惇用一些法令,減小了士人對大宋的吸血量,可並沒有改變這種局麵。


    而且整個統治階級都是士人,他們很容易找到政策的漏洞。


    換句話說,就算是章惇變法成功了,但隻要掌權的人不變,最終大宋還是會迴到老路上去。


    曆史上的北宋就是如此,趙佶當政後依然重用蔡京等新黨,可蔡京這些人卻是變本加利,對大宋的中下層進行更加殘酷的盤剝,導致民間起義不斷。


    因此後世的許多人,都把北宋的滅亡歸罪於王安石身上,正是他的變法,才導致新舊兩黨的爭鬥,而且上台的新黨也並沒有讓北宋富強起來,反而導致了北宋的滅亡。


    雖然上麵這種說法有點冤枉王安石了,但從某些方麵來說,也不能算錯。


    本來對於士人集團,是可以通過武人集團來製衡他們的。


    可是大宋從立國之初,就定下了以文禦武的國策,導致武人集團不斷被打壓。


    當初威名赫赫的將門,比如曹家、高家、王家等。


    這些將門要麽被養廢了,要麽改換門庭,拚命的擠進士人集團中。


    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駙馬王詵,他就十分成功的擠進了士人之中。


    至於軍中的那些武將,完全成為文官手中的工具,打仗是他們在賣命,但背後卻需要聽從文官的指揮。


    如果遇到像章楶這種懂軍事的文官還好,若是遇到不懂軍事的文官,那就就倒了血黴了,當初的“好水川之戰”就是典型的例子。


    除了武將外,軍中人數最多的就是普通士卒,這些士卒地位低下、待遇微薄,有些甚至是囚犯被發配到軍中。


    可以說許多士卒是因為活不下去了,才會去參軍,這些人進入軍中本就是混日子的。


    而且這些士卒也不傻,他們之所以被逼著進入軍中,就是因為受到上層的盤剝,就算他們上了戰場,恐怕也不肯拚命,畢竟打贏了也隻是維護了上層的統治,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


    甚至對於普通士卒來說,他們可能早就厭倦了大宋的上層統治,把頭上的人換掉可能不會更好,但也壞不到哪去。


    估計正是懷著這種心理,所以在北宋滅亡時,雖然空有數十萬禁軍,卻根本沒有人願意上戰場。


    就算是被逼著上了戰場,宋軍也是一觸即潰,畢竟他們在大宋活的連畜生都不如,那又何必再替他們賣命?


    想到上麵這些,章惇也不禁長歎一聲,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


    “你自己不就是士人嗎,為何對士人有這麽大的怨恨?”


    章惇最後低語一聲,卻沒有人能夠迴答他。


    ……


    寧複迴到家中,心情也十分的煩躁,於是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


    今天那些話他也是不吐不快。


    如果沒有蔡京栽贓的事,寧複還可以騙一下自己,至少大宋的皇帝趙煦還算英明,章惇也十分有能力,在兩人的努力下,的確很可能讓大宋實現中興。


    可是蔡京犯下那麽惡劣的罪行,卻隻是被貶官,並沒有受到應有的處罰,這讓寧複也猛然驚醒。


    大宋從根子上早就爛透了,特別是士人集團,更是滲透到大宋的方方麵麵,他們身有特權,通過巧取豪奪把持著各種利益,哪怕犯罪也不會受到懲罰。


    “連趙煦和章惇都是如此,整個大宋根本就沒救了!”


    寧複最終歎了口氣低語道。


    說完整個人也顯得十分頹喪。


    哪怕他通過自己的能力,使得大宋扛過了之後的靖康之變又如何?


    以大宋的情況,以後肯定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靖康之變,自己又能幫它扛幾迴?


    就在這時,忽然隻見書房門被推開,柳清心一臉關切的走了進來。


    “官人是不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柳清心關心的上前問道。


    從她嫁給寧複開始,還從來沒見過寧複如此煩心,所以她也十分的擔心。


    “的確有些煩心事,娘子你不必擔心!”


    寧複強笑著迴答道。


    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在外麵遇到的煩心事,一般絕不會帶到家裏,免得柳清心擔心。


    “官人不妨和我說說,也許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柳清心卻還是擔心的道,寧複的神情明顯不對,顯然這次的事情很不一般。


    “真沒什麽大事,就是蔡京那個家夥以權謀私,官家知道後卻隻是將他貶官,這個處罰也未免太輕了。”


    寧複半直半假的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


    柳清心聞言也鬆了口氣,得知蔡京要被貶官,她反而十分高興,畢竟她和蔡家的恩怨也不小。


    “既然都迴家了,官人也不要再想這些煩心事,我告訴你一件喜事!”


    柳清心說到最後時,忽然露出一種嬌羞的表情。


    “什麽喜事?”


    寧複好奇的追問道。


    “我……我可能有了!”


    柳清心又是欣喜又是嬌羞的道。


    “真的!什麽時候的事,找大夫看過了嗎?”


    寧複欣喜若狂的高聲叫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都兩月沒來月事了,最近也感覺身子不對勁,所以我也有些懷疑,暫時還沒有找大夫。”


    柳清心小臉羞紅的再次迴答道。


    “那還等什麽,咱們快找大夫來!”


    寧複說著就要親自去找大夫。


    “官人你急什麽,現在天都黑了,等明天再找大夫也不遲!”


    柳清心卻急忙攔住他道。


    寧複一想倒也有道理,於是迴身扶住妻子。


    不過在狂喜之餘,寧複卻忽然又有些擔心,大宋都爛成這種模樣了,自己的孩子生在這種國家,到底是福還是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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