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裏,麥麥每天都會來到念惜宮,站在他經常佇立的位置,尋著他經常凝望的角度,想著他經常會想的事情。

    撫摩著早已枯掉的枝葉,喃喃問道,“阿商,皇上還沒有下旨讓他迴朝嗎?”

    “沒有,”阿商搖了搖頭。

    輕笑,“真傻,他怎麽會讓他迴來呢?”

    他走了七天,她在這裏等了七天。關於他的消息,她也隻能通過朝廷得到的戰報了解到。

    啟薩的大軍與天都國的在明蘭山相遇,雙方沒有傾盡兵力拚個你死我活,而是先安營紮塞,隻派出少力兵試探性的進攻。萬俟狁自出征的那天開始就以身體不適為由,將帥權交給了石將軍,而事實證明,他也的確不適合隨軍。不是發高燒,就是體力不支的暈倒。別說指揮作戰,就連自保都成問題,石將軍不得不派出一千軍,保護在他身邊。朝廷裏都對選擇萬俟狁任將,頗有微詞。

    兩軍已經正式交鋒幾天了,大戰沒有小戰不斷,天都國好像在等待什麽,始終沒有派出主力。這種結果似乎早在宗帝的預料之中,隻是下旨說要啟薩盡管進攻,但務必要保護好萬俟狁。

    對於宗帝的態度,萬俟擎已經開始漸漸起疑,尤其是當他提議讓萬俟召帶軍時,宗帝竟然想都不想的一口迴絕,態度之堅決像是在袒護他一樣。他的父皇什麽時候這樣在意他的六弟了?寧願讓有病在身的七弟出征?

    恐怕,這其中肯定隱匿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禦書房。

    “皇上,皇上,石將軍來報,說……說……”

    “何事這麽慌張?快說!”宗帝板起臉看著跌跌撞撞跑進來的小太監。

    “皇上,狁王他……”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狁王仙去了……”

    “什麽,你說什麽?!”宗帝“騰”地站起身,滿臉的不可置信,“老七他……不可能!”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消息,“絕對不可能!”

    “石將軍八百裏加急,信上說狁王受不了軍途征戰,自出宮後就貴體抱恙,之前已經吐血吐了三天,他一直瞞著不讓迴報。可,昨天晚上,狁王他就……突然仙去了。遺體正在運迴朝的路上。”

    宗帝整個人呆楞的站在原地,睜大的雙眸透出震驚與不確定,隨即衝小太監急命道,“宣召王。”

    “喳。”

    一道急令,萬俟召迅速進宮,看到宗帝的樣子時,疑惑的問道,“父皇,發生什麽事了?”

    “老六,你看看吧……”宗帝將石將軍的快報遞給他。

    一看之下,萬俟召大驚失色,俊臉上同樣寫滿驚詫,“這,這……難道是老七的毒發作了?”可看他之前的身體狀況,應該不會這樣快啊。

    宗帝沉聲應道,“朕也在懷疑是他體內的毒提前發作,再加上路途顛簸,水土不服,很有可能會加快毒素蔓延。哎,”他重重的擊了下龍案,有些質氣道,“早在他去護國寺時,朕就已經停止下毒了,想的就是為了此次出兵,可沒想到……哎,終究是天算不如人算啊!”

    他的身子一直很弱,原本以為是撐到攻打天都,可老天就是不想讓他如願以償,硬是在這時候奪去他的命。

    “父皇,驗明正身了嗎?”萬俟召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這件事太突然了。可想想平日裏萬俟狁看淡萬物轉身塵事外的飄渺,這一天,遲早是要來的,隻是當它真正來臨時,卻又有些不知所措,或許,他們都已經習慣了他這種不真實的存在感。

    “石將軍是朕暗中布下的,密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從他的身體每一天的惡化狀態來看,發生這樣的結果也是極有可能。”宗帝雖不願麵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這顆棋子在剛剛走出第一步時,就完全沒了價值。

    父子倆沉吟半晌,都對這種突發狀態有些措手不及。萬俟召的斜眉緊擰,魅眼晃過複雜,雖說這個弟弟身份特殊,他對他的付出也是刻意而為之。但不可否認,自小建立起的兄弟情還是會令他願意為他一灑同情之淚。隻是在某些現實麵前,這種情就好比如履薄冰,脆弱到不堪一擊。

    也許,對他而言,這才是最好的結果吧。

    不必再被這些所謂的親情所累,也不必再為了感情所傷。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真實的存在過;在這場陰謀的爭奪中,能尋得一塊靜土,也不失為一件幸事,至少,在他看來,如此。

    “接下來的戰事怎麽辦?”現在,這才是目前最為重要的關鍵。

    宗帝滿麵肅容,雙唇緊抿,目光如矩,來迴踱了幾步,停下,“他知道這個消息後,肯定會不留餘力的大舉進攻。接下來,隻能各憑本事了。”

    “父皇,”萬俟召眸光一斂,溢出一抹堅決,“讓兒臣掛帥出征吧。”

    “不行!”扭頭,沒有半點商量的拒絕,“你沒有帶兵經驗,這一仗我們雖然要必勝,卻不能讓你去冒險。你就乖乖的留在這裏,朕自有定奪。”

    老六是他傾心培養的帝位承繼人,在他登上皇位前,他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威脅。萬俟召堅持已見,上前一步,“父皇,事態緊急,兒臣有足夠的把握能夠打敗天都。”

    “不用再說了,”宗帝揮揮手,“你就安心與龍女成親吧。能娶得龍女,對你勢必會大有幫助!朕一直沒有答應老四再立她為妃,你該明白朕的苦心。”

    璿筠?

    是啊,他怎麽把她忘記了呢。

    慢慢退到一邊,尋思片刻,方抬眸問道,“父皇還是想讓我們兄弟中的一人掛帥嗎?”

    迴眸掃過一眼,宗帝重迴到龍椅上坐下,“老六,你認為老三和才四,誰在暗中的勢力更大?”

    “這些年,四哥因為有父皇的扶持,依附於他的勢力不在少數。不過,”話鋒一轉,“他樹的敵也很多,石將軍就是其中之一。而三哥,表麵上談笑風生不理雜事,實則,卻在加緊培養自己的勢力。如今看來,很有超過四哥的勢頭。”

    “嗯,”宗帝點點頭,“不錯。老四是樹大招風,幾乎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他。而老三就像是一支暗箭,隨時就會被他防不勝防的一擊擊中。”

    “那麽父皇是想……”

    “明日朝堂上,朕會做出安排。這一仗,我們隻能勝,不能敗!不能讓他有翻身報仇的機會!”宗帝一臉狠決。

    墨皇弟,就算讓你找到靠山,就算你已經是天都國師,你也永遠都別想重迴啟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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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霞居裏,麥麥又拿出了那封離別信,反複的讀著。最初看到它時,她會傷感會自責,怪她的後知後覺,怪她的不確信。如今再看到看它,就像是看到了他如沐清風的俊美麵容。她會笑,會幸福。那上麵的一字一句,幾乎都被她烙印進了心底了,在那裏生了根發了芽。她相信,屬於他和她的一切,並沒有結束。他們會結果。因為,結局掌握在她的手裏。

    門,被慢慢推開了。

    扭過頭看到阿商時,麥麥輕輕一笑,“阿商,幹嘛不出聲啊?”

    調迴視線,仍然停留在那封他的親筆信上。

    “小姐……”看著麥麥專注的模樣,阿商囁嚅半晌,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瞧見她眼裏的深情,更是不敢說出半個字。

    “咦?阿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等不到迴答,麥麥放下手中的信,抬起頭奇怪的看著她。

    “我……”阿商有些閃躲的不敢直視,她怕那裏的柔情會瞬間崩潰瓦解。“阿商,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麥麥凝神瞪視,一種不好的預感毫無預警的漫上心頭。

    “小姐,”深吸一口氣,阿商終於鼓足勇氣麵對她。該來的遲早會來,就算這會不說,小姐也會通過別的渠道了解到。

    “嗯。”心跳有些加快,麥麥無意識的伸手撫住那裏,想要按住它的狂跳。

    “狁王他……仙去了。”說出這幾個字時,阿商緊緊的注視著麥麥,如果萬生什麽萬一,她好第一時間奔到她身邊。

    大腦停滯,空白一片。她在說什麽?她聽不明白,不,她根本沒有聽進去。

    麥麥淡淡的“哦”了一聲,接著又坐迴的桌前,認真的看著那封信。似乎很向往,很期待,不難讓人猜出她腦海中此時的畫麵。那一定是一副久違重逢後,讓人激動人心的畫麵。可是,那雙微微顫抖的手,卻給這副畫麵蒙上了一層灰暗。

    “小姐?”阿商緊張的叫了一聲。

    “阿商,你一定沒有見過鈴蘭花吧。那花好美呢,純純的,白白的,像位嬌羞的少女一樣。讓人好喜歡呢。”麥麥掛著恬笑,“那是他最喜歡的花,”

    “小姐,狁王死了,他死了。”阿商不忍看到她這副模樣,坐下來緊緊抓住她的雙肩,“小姐,狁王死了。”

    “阿商啊,我們明年也在煙霞居種鈴蘭好不好?”麥麥置若罔聞,開心的問著。

    “小姐……”心疼的看著麥麥,阿商實在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

    “阿商,我好困啊。”麥麥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朝她歉意的笑笑,“我想睡了。”說著就站起身來,走向床榻,鞋子都沒有脫直接合衣上了床,接過被子蒙上頭。

    凝視片刻,阿商輕輕的點了點頭,“嗯,”站起身體貼的退出了房間。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床上的人,動也不動。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聽不到嘀嗒聲,連空氣都凝固了。

    漸漸的,被子的身軀開始微微抖動,接著,越抖越厲害。顫抖得連床榻都要隨時散掉一樣。一聲聲嗚咽,猶如一隻受了傷的小鹿,悲戚,哀鳴,緊緊環繞著。

    枕頭,濕了大片。她咬緊下唇,提醒自己,她什麽都沒有聽到,她什麽也不知道。那不是真的,他沒有死!

    可眼淚卻像是設定好了自己的路線,一滴接一滴,一串接一串,抹幹了,又湧出。

    “該死!他根本就沒有死!哭什麽啊?”

    隱忍的啜泣瞬間暴發,她倏地坐起來,支起雙膝,緊緊抱住。早已淚濕的臉深深埋進去,“不會的,他不會死,他不會丟下我的……”

    他說過,他隻要她善待自己……

    “傻瓜,傻瓜,傻瓜!你是個大傻瓜!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不是兇手?!隻要你說,我就信!為什麽要袒護他們?為什麽?!”

    他死了,他死了……

    “你好狠啊,好狠……”讓她獨自接受這樣的現實,讓她悲哀的麵對他的死亡。

    這是懲罰她五年前釀成的錯嗎?夠了!她償還的已經足夠了!接二連三的失去,已經讓她無力再承擔!如果說,這是必經,她寧願錯上加錯!

    暮色漫過了嗜血的紅,將沒有盡頭的黑,帶給了天與地。

    淚幹了,再也流不出一滴。

    手裏緊抓的信,因為用力而出現了折皺。上麵的字跡,有些模糊,被一顆顆淚暈散了。目光呆滯的持續空洞,心房空敞敞的,似乎可以聽到微弱的心跳帶來的迴聲。隻有跳動,沒有悸動。

    他,帶走了她的一切。

    比起自己的人生,他貴為皇子,又好過多少?最後,他的離開,是釋然,還是無奈?

    “那裏是不是很冷呢?”輕聲的呢喃,如風傾訴。

    “不要怕,我會去陪你。我要給你講笑話,讓你笑,讓你知道什麽叫活著。”未幹的淚顏,浮生一絲向往。

    唇角的微揚,漸漸收斂。無神的雙眸,慢慢爬上陰冷,手攥緊了那封信,發出刺耳的聲音。

    “在這之前,我會為你討迴一切!也為了……清兒!”

    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冷風灌了進來。九月的風,透著涼意。卻不及她心底的寒。夜空中唯一的明亮,亦真亦幻。

    他說過,如果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那就恨吧。

    不,她不是恨。她隻是做她該做的事。

    宗帝,萬俟召,天都國……傷害過他們的人,誰都別想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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