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指教


    遲靜姝輕笑,“殺了他,我還有命活麽?”


    穆曉峰朝她看來,“可保你餘生無憂。”


    遲靜姝卻搖頭,“不行。”


    穆曉峰冷笑,“你是打定主意與我打擂台了?”


    不等遲靜姝開口,他又自嘲了一聲,“沒想到我居然還有被養出的狗反咬的一天。”


    說完,又看了遲靜姝一眼,“小九,可別後悔。”


    遲靜姝轉身,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隻覺得肩頭那塊,又開始隱隱作痛。


    四年前,被左四扔進前往江南的小船裏,看到這人的那一夜,至今猶然在目。


    他無聲地看著自己許久時,那種壓抑,那種窒息,都叫她不寒而栗。


    他伸手,掐碎了自己的筋脈的那一刻,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快被痛死了。


    可他又對她說:“好好地活著,我會教你複仇的手段,心機,法子。隻要你乖乖地聽話。”


    四年。


    於遲靜姝來說,這個人,本是個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存在。


    直到迴到青雲國的皇宮中。


    因為她的一張臉,紛遝而來的注視與私語。


    讓她知曉了那許多的,藏在光鮮亮麗底下真正的齷齪與黑暗。


    那個所謂的主子,真正的身份。


    不過也就是一個可恥的小人罷了!


    一個覬覦人婦,借著被人算計的理由,強行染指了無辜女人的惡徒!


    是的。


    當年連中三元的大才子穆曉峰,開國侯的繼承人,權勢滔天高門大族的世家之子,居然偷偷仰慕著皇帝深藏宮中的後妃!


    他無數次地暗暗用目光追逐著她,仰慕著她,癡念著她。


    也許這門單相思,在漫長的遙望無際的白日夢裏頭,終會慢慢消散破滅。


    卻偏偏,有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將他愛慕著的女子,送到了他的麵前!


    那一日,宮宴之上,他的表侄女,才封了皇後的穆淳宛,見他喝醉了,讓宮人送他去偏殿休息。


    而那偏殿內,居然早已歇著另一個不過飲了一杯酒,就莫名醉了的蓮妃。


    在看到心上人的那一刻,他幾乎都癡了。


    他靠近她,觸碰著她。


    見到她的淚,她的拒絕,反而愈發難忍。


    最終,不顧她的哭泣與乞求,做下了夢裏無數迴做過的事。


    他認為蓮妃是高興的,這樣美好的女子,就該被他這樣的青雲之人捧在手心才是,怎能讓那樣一個老東西糟蹋了?


    於是,他告訴她,這是他們的秘密,他一定會保護她的。


    他還想去尋她。


    可三個月後,蓮妃卻去了行宮,一待便是大半年,直到迴宮後,對他卻極其冷漠。


    他以為蓮妃是惱了他不去行宮看望,於是,在夏日祭的宮宴上,找準了機會,偷偷去握住她的手。


    她甩脫不開,被一直注意著她的開元帝察覺。


    然後。


    開元帝,在他麵前,生生掐死了他心愛的女人。


    而他,有著自己的表侄女護著,苟活了下來。


    他活下來有什麽意義呢?


    那個該死的男人,殺了他心愛的女人!


    他要這個狗東西,要這個該死的皇朝,為此付出代價!


    穆淳宛貼身的內侍被打到半死時,奄奄一息地告訴自己,“皇後娘娘答應穆大爺,說,隻要用元章來換,就能將蓮妃的屍體送出宮去,給穆大爺帶走。”


    而穆曉峰就真的將元章給了穆淳宛,卻沒換來蓮妃的屍首,反而被穆淳宛反咬一口,趕出了家門。


    他恨天下,恨家族,恨所有的人,所以想要報複?


    遲靜姝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隻覺得惡心無比!


    一個貪婪她人的無恥之徒,竟也敢說‘愛’?!


    所以,她不想再跟這人虛與委蛇了。


    把柄在手,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為了蕭厲玨,為了被這種卑鄙小人把控的黎家,她絕對不會再輕易地叫他為所欲為了!


    她收迴視線,按了按愈發痛得厲害的肩膀。


    就聽青杏在門外道,“小姐,宋公子來了。”


    遲靜姝轉眼。


    便看到門口站著闊別多年,幾乎都快要不認識的那個人——宋煜。


    當年他站在一群人麵前,維護自己時的模樣,仿佛還曆曆在目。


    遲靜姝知曉。


    宋煜,其實和那個蠻橫的趙六,或者說趙留一樣,都是蕭厲玨的人。


    便微微一笑,抬手,“宋公子,請坐。”


    宋煜在看到傳聞中的元公主的那一刻,也是差不多被震得七竅出魂了。


    本來還疑惑為何這位突然出現的元公主會知曉他,並穿他一介書生見麵。


    如今心下已是隱隱猜到。


    不等遲靜姝開口,便笑道,“元公主放心,您的過往之事,絕不會有任何人提及。書院那邊,我也會做好安排……”


    不等說完,卻聽遲靜姝笑道,“宋公子,太子若是出城,你跟趙世子,都跟去吧!”


    宋煜一驚,看向遲靜姝——她是如何得知的!


    遲靜姝自是發現了他眼裏的戒備,笑了笑,將手邊的一個盒子推了推,翠蓮上前,將盒子端到他手邊。


    宋煜掃了眼。


    又聽遲靜姝說道,“太子一旦離京,自會有人清繳他的勢力和暗線,你們都留在京城,我護不住。”


    遲靜姝和太子的事,宋煜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可現在,這二人已是兄妹關係,況且傳聞元公主還是有望能爭皇位的唯一公主……利益敵對下,這元公主還站在太子這邊?


    宋煜表示懷疑。


    遲靜姝卻笑了笑,也不堅持,隻說道,“盒子裏的東西,你拿迴去。等跟著太子出城之後,親自交到他手上。”


    說著,她站起了身,慢慢說道,“此行一去,艱難兇險,還望宋公子,能多給太子出些主意,他瞧著兇狠,其實最是個心軟的。有些主意,若是他拿不定狠心,就請您,替他做了決斷吧!”


    然後朝宋煜行了個大禮,“,宋先生,拜托了。”


    宋煜匆忙起身,滿心驚疑——太子的性子,旁人不知,他這個做暗中謀士的,卻最清楚不過。


    總是一步步的試探,總想找個再平和一些的辦法。不想發動兵亂,不想走到窮兇極惡的地步,明知國之根本已腐爛,卻還是不想萬民陷於水火之中。


    傳聞中的鬼太子,才是真正憂國憂民的天之真子!


    可,這遲靜姝,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他心下疑惑,卻到底為了她這一番話,認真地迴了個禮,“公主言重了。”


    中規中矩的一句迴話,沒有一絲破綻。


    遲靜姝卻不再言語,讓人悄悄地送了宋煜出宮。


    宋煜坐在馬車上,百思不得其解遲靜姝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看著手裏的盒子,陷入沉思之中。


    前行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一個少年鑽了進來。


    宋煜抬頭看了眼,“世子。”


    正是趙留。


    他手裏把玩著一柄小巧的匕首,看了眼宋煜,“怎麽迴事?那元公主怎會突然將你召進宮去?可曾為難你麽?”


    宋煜遲疑了片刻,看了眼車外,然後湊到趙留麵前,低聲說了一句話。


    趙留把玩著匕首的動作猛然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煜,“你說,元公主是遲……”


    “噓!”


    宋煜連忙去捂他的嘴,“小祖宗,這可是在外頭!”


    趙留皺了皺眉,推開他的手,“不是說找迴來了麽?太子還讓我安排人馬過幾日將她送出宮去,怎麽突然又變成了公主?他們在折騰什麽?後日還出不出……去了?”


    宋煜歎氣,這其中的波折他又能如何知曉。


    隻將今日遲靜姝與他說的那番話說了,看向趙留,“你覺得呢?”


    當年半大不小的小子,如今已經出落得英挺俊拔,眉宇間堅毅冷硬,一看便知乃是心性堅定之人。


    他掃了眼被宋煜放在旁邊的小盒子,一邊伸手去拿,一邊道,“聽說蘇離的大軍已經到了京郊大營,他人不日就迴入城。若要走,宜早不宜遲。更何況京城中,明王康王,還有那個半死不活的文王,都不是……”


    他猛地倒抽了一口氣。


    宋煜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打開的盒子裏,被趙留拿出來的那個小小物事。


    不過手指粗細大小,底部卻有一個小小的章印,上頭一個——元。


    他瞬間瞪眼!


    趙留呆滯地扭頭看宋煜,“你說,這個東西,是元公主給你的?”


    宋煜僵硬點頭。


    趙留又問:“你覺得……元公主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的可能有多大?”


    宋煜嘴角抽了抽。


    兩人默默對視良久。


    趙留忽然將盒子猛地合上,死死地抱在了懷裏,一臉如臨大敵地朝左右看了眼。


    宋煜扶額,搖了搖頭,“元章,可號令天下兵馬的印章。持此物,勝國璽聖旨,凡持兵者,需絕對服從!”


    他看向緊緊抱著盒子的趙留,反問了一句,“你覺得遲靜姝不知元章的可能有多大?”


    趙留張了張嘴。


    宋煜卻不等他迴答,自顧自再次說道,“她讓我等太子出城後將此物給他。她知道,太子想做什麽。”


    趙留皺眉,“她在幫太子?可他們……不是兄妹麽?”


    說完,被宋煜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趙留撇撇嘴,“我不管,既然她將東西給了,就絕沒有再還迴去的道理。有了此物,咱們的謀事,至少已是事半功倍!你不許動別的心思!”


    宋煜又翻了翻眼,“我自是希望太子成事的。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遲靜姝為何這麽做?


    若是想助太子,大可將元章親手奉上,為何還要折過他,並言明等太子出城後再給?


    宋煜看向車窗外,想起方才偌大精美的宮殿中,那少女決絕而堅毅的眼神,心頭隱隱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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