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裏,那個嬌憨的小女生,與自己走過的時光,寸寸而過!


    三歲時,她來到自己麵前,扭捏地拽著衣角。


    五歲時,她摸了一隻小青蛙,逗她開心卻嚇得滿屋子的人尖叫。


    七歲時,她陪著自己前往老宅,哭著說,永遠會陪著她。


    “綠柳……”


    你這個騙子,你食言了!


    這一世,你怎麽還能這樣離開我?!


    前世今生,她發誓要護住的兩個人,居然,居然!!!


    讓她再活一次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啊啊啊啊啊!!!


    “楚夢然!我要你的命!!!”


    嘶啞的聲音,從她的嗓子裏冒出來。


    是惡鬼的靈魂不斷散發出狂烈的憎恨與憤怒。


    她忽然明白了蕭厲玨化身為魔的感覺。


    她抬起手,放任自己沉淪進這黑暗裏。


    卻在這時。


    聽到一聲輕笑。


    她頓住。


    耳邊傳來幽幽笑聲,“要她的命麽?”


    遲靜姝一怔。


    便感覺周身環繞的血腥氣與冷香更加濃鬱了。


    緩緩轉頭,便見蕭厲玨側眸朝她看來。


    陰鷙森詭的臉上,浮動著一層叫人膽顫的淺笑。


    唇紅如血,淺淺勾起。


    露出裏頭一抹森白的牙齒,像極了要吃人的鬼。


    他斜睨著她,周身的煞氣不減,卻又多了一層叫遲靜姝熟悉的那個蕭厲玨的輕慢戲謔。


    漫不經心地又問了一遍,“要她的命?”


    對麵的楚夢然似乎不太明白蕭厲玨的意思,卻下意識地察覺到了危險。


    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幾步,低聲道,“動手!”


    原本肅立的禁軍,驟然而動,無數利器上,兇冷的光,閃動起來!


    竟直直朝蕭厲玨刺來!


    形勢頃刻兇險之極!


    站在原處的蕭厲玨卻動都未動,仿佛根本沒有察覺似地,隻看著遲靜姝,慢悠悠地問:“要不要?”


    呆愣的遲靜姝迴過神來。


    心裏方才鋪天蓋地要將她吞噬的惡意,頃刻散去。


    殘留的冷意,叫她顫栗。


    她看著蕭厲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默了數息後。


    緩緩點了點頭。


    時空,仿佛停滯了一瞬。


    月華倏地晃動了一下。


    夜曇在這個時候,驀然綻開!


    楚夢然隻來得及抬頭,便看到,清冷如盤的月亮底下,一張青麵般若鬼,在她眼前,悄然現了個身形。


    露出一抹叫人悚然驚魂的獰笑。


    然後,便如煙霧消散不見。


    她有些呆。


    不知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什麽,卻覺得胸前有些痛。


    不等低頭。


    就朝後,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時候,看到有暗紅的水珠,像水簾一樣,灑在半空的月亮上。


    她有些茫然——這是血麽?誰的血?


    黑暗,無窮無盡地,席卷了她。


    遲靜姝閉上眼,又睜開。


    望了望重新落迴自己跟前的蕭厲玨。


    眉眼依舊陰冷的蕭厲玨,笑了笑,然後,伸手,抹掉了他臉上方才濺上的星點血漬。


    蕭厲玨垂眸朝她看了一眼。


    聽到她極低的聲音,“謝謝……”像是要哭了。


    不滿地皺了皺眉。


    才要說話。


    突然,眼神一變。


    本就蒼白的臉上,瞬間又白了一層。


    嫣紅的菱唇,驟然浮動一抹紫色。


    本就詭色的臉,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他往前跌了一步。


    遲靜姝一把將他扶住!卻被壓得差點摔倒!


    狠狠咬牙硬撐。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擋著禁軍的龍一舉刀靠了過來,快速點了蕭厲玨背後的幾個穴道。


    本還有意識的蕭厲玨,突然便軟倒下去。


    直接將遲靜姝壓得跪在了地上。


    龍一卻顧不得遲靜姝此時如何了,一邊抵擋禁軍,一邊焦急地說道,“九小姐,殿下的血魔之症若是再不化解,將會有性命之虞!我們擋住禁軍,您和青杏,帶殿下速速去找葉尚春!”


    青杏與幾個影衛也加入了廝殺之中。


    聞言,便迅速靠近遲靜姝,伸手接過蕭厲玨,用肩膀架住,對遲靜姝快速點頭,“小姐,走!”


    遲靜姝點頭,跟她走了一步後,又站住腳。


    迴頭,看了眼綠柳倒下的地方。


    指甲摳進了掌心。


    片刻後,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綠柳,張媽,我一定,一定會給你們報仇!”


    然後決絕轉身,快速跟上青杏。


    賀青躺在地上,歪頭,看著那抹越走越遠的身影,想起了那個滂潑大雨的天裏,一樣的身影,同樣的越走越遠。


    那一次,他憤恨、無力、懊惱,想將她拽迴來,想告訴她,自己有能力救她,護她,愛……她。


    可……


    他轉過頭,看向天上的月亮,笑得慘然而絕望。


    還能有什麽呢?


    周圍的廝殺不知何時結束的。


    血水與屍體圍在他的四周。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也像是死了一般。


    這時。


    有輕輕的腳步聲靠近。


    他依舊沒動。


    那腳步,卻停在了他的身旁。


    他動了動眼珠子。


    見到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春草放下手裏的燈籠,模糊的燈光映照出她害怕的臉龐。


    她低頭,看向睜著眼看她的賀青,低聲道,“爺,您沒事吧?”


    然後伸手,將賀青扶了起來,溫溫柔柔地說道,“爺,奴婢的宅子離這不遠,去奴婢那兒吧?”


    賀青已經不想問為何春草會出現在這裏了。


    他麻木地被她牽著,離開了這猶如人間煉獄的地方。


    ……


    “小姐。”


    青杏有功夫,架著蕭厲玨並不費勁,一邊走一邊對遲靜姝說道,“宮中今夜大亂,東宮必不安穩。”


    說著,看前方行來幾個夜巡的士兵,便拉著遲靜姝朝另一個巷口一拐。


    “葉尚春在城東有一座宅子,外人並不知曉。咱們可去那裏避一避。”


    她說著,又朝那走過的幾個士兵看了一眼,微皺了下眉。


    遲靜姝並未注意到她的神情,隻是看了眼似是失去意識,又微眯著眼,像是還清醒的蕭厲玨。


    問道,“宮內發生亂子了麽?那蕭,太子是……”


    青杏搖了搖頭,“奴婢也知道的不清楚。”頓了下,眼裏浮起一抹狠厲,“龍三背叛,讓整個龍衛的情報係統都被打亂。殿下今日被蘇離算計,也與之有關。”


    說著,再次拉著遲靜姝往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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