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靜姝一笑,“我確實不在意,可昨日之事……到底也沒算完了,我還有事,想去弄個明白。”


    翠蓮疑惑,“小姐還有何事不明白?”


    遲靜姝卻沒說,起身時,眉頭一皺。


    翠蓮立即轉開注意力,“沒事吧?可是……後背疼?”


    遲靜姝沒出聲,褪去中衣。


    翠蓮一瞧,眼睛又紅了,怕被遲靜姝發現,連忙低下頭。


    可遲靜姝已經注意到了,頓了頓,道,“把那西洋鏡拿過來,我瞧瞧。”


    “小姐……”


    翠蓮為難。


    可到底抵不過遲靜姝的堅持,隻好去拿了兩麵西洋鏡,一麵遞給遲靜姝。


    相對一照。


    遲靜姝後背上,那疊加而開的花瓣,便清晰入目。


    遲靜姝拿著鏡子的手一緊。


    片刻後,放下鏡子,掩下眼底情緒,淡淡道,“更衣吧。”


    翠蓮忙轉身,去拿了衣衫過來。


    遲靜姝梳頭的時候,忽然想起那塊‘梅’字令牌,立時吩咐翠蓮,“桌子那邊,可有一塊令牌?”


    翠蓮怔了下,這才趕緊去桌子邊尋了一圈。


    搖頭,“小姐說的是什麽樣子的令牌?昨日至今,隻有奴婢進過您的屋子,未曾瞧見……”


    話沒說完,忽然愣了愣。


    遲靜姝察覺,看她,“怎地了?”


    翠蓮想了下,又看了她一眼,遲疑著說道,“昨日,奴婢似乎瞧見太子,從這底下撿了個什麽東西走了……”


    那時遲靜姝坐在榻上,而她就站在距離桌子不遠處。


    瞧見太子‘落荒而去’時,順帶好像還擄了什麽東西走了。


    她隻當自己是眼花,如今看來,隻怕是沒瞧錯了。


    便立時有些緊張,“小姐,可是什麽要緊的物事麽?”


    遲靜姝轉過身,目光隨意地落在梳妝匣上,心底到底還是忍不住起了點點波瀾——昨日那般氣惱,居然還記著自己求的事?


    這人……對她……


    念頭才起,放在桌上的手,忽然一把攥住手邊的一支鏤空蘭花珠釵。


    低低斥道,“遲靜姝,你到底是有多蠢!”


    分明知曉那人無情無心,對自己偶爾的垂憐也不過是興致所致,怎地還會莫名地起了這些癡心妄想?


    惱怒過自己後,又覺得可笑。


    前世今生的自己,求不得嗬護,抓不來溫暖,孤影寒寥,便對這一點點的垂憐,都貪婪奢求起來!


    可不就是可笑麽!可笑,又荒唐!


    “小姐說什麽?”翠蓮走過來,瞧見她手裏抓著的珠釵,“今日可是要戴這個麽?”


    遲靜姝垂眸,鬆開手,麵上已是無起無伏,點了點頭,“嗯,就戴這個吧。”


    翠蓮點頭,拿起珠釵,替她攢發。


    誰想,用過早食,正準備出門的時候,羅婆子忽然跑來,在遲靜姝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


    “哦?可確定麽?”遲靜姝看她。


    羅婆子信誓旦旦地點頭,“老奴親眼去瞧的,真真的!”


    一直素淡寡然的小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點了點頭,“很好,羅媽媽辛苦了。”


    羅婆子也跟著笑起來,隨後又問:“小姐準備如何做?”


    遲靜姝卻笑著搖搖頭,“不急,火候不夠。”頓了下,笑道,“再等一等。”


    羅婆子連連點頭,“小姐就是周全。”


    翠蓮在一旁聽著她極盡恭維的語氣,有些想笑,扶著遲靜姝便出了憶棠園。


    路過角門的時候,再次遇著準備上朝的遲烽。


    對於昨日書院之事,他尚未知曉,隻是又叮囑了遲靜姝幾句‘好好上學’之類的話。


    對於她明顯蒼白的臉色和疲態,似乎完全沒瞧見似的。


    那態度冷淡的,連翠蓮瞧著都一片寒心。


    今日倒是沒瞧見半夏。


    馬車邊依舊是笑眯眯的小四子和一臉沉俊的賀青。


    遲靜姝瞧見賀青臉上有幾塊青痕,笑了笑,“這是在武館弄的?”


    賀青聽她關心自己,滿是歡喜。


    卻隻是悶著頭,點頭,“是,昨日新去,武館的老師和師兄們,說要練練手,便比劃了幾招。”


    這是給下馬威呢。


    遲靜姝挑了挑眉,“那你這是挨打了?”


    賀青立馬抬頭瞪眼,“怎,怎麽可能!我贏了!”


    說完,對上遲靜姝笑盈盈的臉,眼珠子一緊,又趕緊低頭。


    青稚呆悶的模樣,瞧得旁邊的小四子和翠蓮都偷笑。


    遲靜姝示意翠蓮,翠蓮上前,遞過去一個錢袋。


    賀青一怔,似乎不明白遲靜姝給他這個是做什麽。


    便聽她道,“武館中人,性情直爽,也沒那些歪歪斜斜的心思。你得閑時,請老師和師兄們喝喝酒,吃吃茶,便能少挨些拳頭了。”


    賀青的臉上頓時有些紅。


    張了張嘴,“奴才真的贏了……”


    “噗嗤!”


    旁邊小四子忍不住笑,一邊拿了凳子給遲靜姝上馬車,一邊笑:“得嘞,青哥,知曉您最厲害!頭一天去就把人打趴下了,是不是?”


    賀青瞄了眼遲靜姝,沒吱聲。


    小四子又搖頭,“青哥不是我說你,這人情世故,還沒小弟我通透呢!頭一天去,打趴一片。你說說,你這是有後台還是有能耐啊?一新人,進去武館頭一天,不給人留麵子,人家迴頭會給你好臉子?”


    “可……”


    賀青皺眉,“習武之人,哪有那些邪門歪道的心思?”


    小姐剛剛也是這樣說的呀!


    小四子一臉嫌棄地收迴凳子,“可也難保裏頭沒幾個蔫壞的呀?習武之人又都是腦子簡單的,被挑撥了幾句,能不害你?”


    說著,甩了甩馬鞭,“小姐這是提點你呢!”


    賀青瞪了瞪眼,轉頭,就見車簾被放了下來。


    那如花似玉嬌嬌滴滴的小女孩,也已經不見了身影。


    心頭有些失落,可又有些欣喜。


    捏著錢袋,朝車簾悶悶地開口,“多謝小姐!”


    車廂內。


    遲靜姝彎了彎唇。


    翠蓮掩嘴,湊到遲靜姝耳邊,低聲道,“這個賀青,好呆呀!”


    遲靜姝搖搖頭,又對車外道,“不著急去書院,先去一趟寶祥樓。”


    小四子並不多問,高聲應下,揮動馬鞭。


    賀青連忙跳上車門另外一邊,將那錢袋,小心翼翼地塞進袖子裏。


    寶祥樓,是黎瑜留給遲靜姝的產業之一,在距離百花大街的一個鬧市口,是個能打尖能住宿的酒樓。


    酒樓的前頭,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小樓。


    一樓吃飯,二樓雅間,三樓住宿。


    小樓的後頭,又設有十幾間院落。給不願住房間的投宿之人所用。


    是個十分精致又高檔的地方。


    也是少數幾個,還沒有被徐媛給偷換到自己名下的產業之一。


    遲靜姝迴京後,便將這寶祥樓的一間小院,撥給了孟強。讓他帶著病重的老母,住了下來,吃喝全管,還有個小丫鬟伺候老人家。


    自那之後,孟強對遲靜姝的忠心,更是天地難動。


    這不,一聽人說,九小姐來寶祥樓了。


    孟強這早飯都不吃了,扔了饅頭就緊趕著跑到了後院。


    果然瞧見小四子和賀青站在馬車邊,而遲靜姝則領著翠蓮,站在另外一棵樹下,正抬頭看那樹上的花,嬌嬌俏俏的。


    孟強看得心頭一慌,立時要過去,可走了一步,又趕緊擦了擦臉,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這才正色靠近,恭恭敬敬地低頭道:“見過小姐。”


    馬車邊的賀青瞧見他方才的動作,皺了皺眉。


    遲靜姝笑著低下頭,看他,“我吩咐你的事,多日不見你的消息。便來問一問。”


    孟強頓時一臉愧色,忙道,“奴才無能,查了幾天,竟未得一點有用的消息。”


    遲靜姝倒是不意外,想了想,道,“那個不急。你先幫我再去做兩件事。”


    孟強連忙低頭,“是,請小姐吩咐。”


    遲靜姝笑了笑,“第一樁事……”


    二樓的一間雅間裏。


    靠後窗的周邊,葉尚春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朝對麵的人說道,“這可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對麵的人,眼皮一撩,輕笑了一聲,“小東西,背著本宮,又去到處招惹。”


    那白麵幽森,獰笑測測的人,不是蕭厲玨,又是誰?


    葉尚春笑著直搖頭,“那個小子一看便知是個下人,殿下何需跟這樣的人置氣?”


    蕭厲玨冷哼了一聲,麵上看似漫不經心,可一雙深眸,卻緊緊地鎖著底下的小女孩兒,沒有挪開半分。


    葉尚春瞧得分明,又笑了笑,“瞧著不像是虛弱的樣子。殿下可放心了。”


    正說著,底下的遲靜姝不知跟那對麵的人說了什麽,又輕笑起來。


    笑顏在熠熠朝暉下,如花鮮嫩。


    蕭厲玨的臉,一下就沉了。


    冷哼一聲,明顯地不悅起來。


    葉尚春忍笑,故意道,“殿下從遲府外頭一路悄悄跟來,無非就是想親眼瞧見這丫頭可好些了。如今瞧見這好端端的模樣,怎地又不高興了?”


    蕭厲玨斜了他一眼。


    葉尚春倒也不懼他這眼神,隻是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藥,放在桌上。


    又說道,“這迴的血不少,除了給您製作的緩解之藥外。剩下的,我準備帶去找藥王穀的那老頭子瞧一瞧。”


    聽到‘藥王穀’,蕭厲玨看向遲靜姝的視線終於轉了迴來。


    “那老家夥,能知曉雪上仙的解法?”


    聲音森幽,倒是少了幾分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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