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熱。


    遲府的各處,都已上了冰。


    老丁管理遲府內外之後,幾乎很少來煩請遲靜姝。


    她落得清閑,便坐在海棠園臨窗邊,懶懶地調弄著手裏的花汁。


    翠蓮掀開珠簾走進來。


    見那冰缸距離遲靜姝不遠,便走過去,挪到了靠門邊的地方。


    遲靜姝失笑,側眸看了她一眼,“你這力氣,怕是連個男子都比不得。”


    翠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奴婢也就這身力氣了,從小就能把家門口的小胖子打得哭爹喊娘!”


    遲靜姝笑著直搖頭。


    手中的花汁,香氣熏染。


    翠蓮走過去,瞧了一眼,又迴頭看了眼門口,低聲道,“小姐,小四子方才送了消息來。”


    遲靜姝朝她點點頭。


    翠蓮忙走近,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遲靜姝手上倒弄花汁的動作慢慢停下來,碎雪堆玉的臉上,慢慢浮起一絲涼薄的笑來。


    良久,輕嗤一聲,“她當真做得出。”


    翠蓮也是神情複雜,朝她看去,“真是想不到。”


    遲靜姝笑了笑,繼續手上的動作。


    蔥白的指尖上,沾染了鮮紅的顏色,也沒有理會。


    片刻後。


    突然抬頭道,“翠蓮,去辦件事。”


    翠蓮忙躬身。


    聽遲靜姝說了之後,朝遲靜姝看了一眼,點頭,“是,小姐。”


    便退了下去。


    遲靜姝低眸,將剛剛研搗出來的花汁倒出來。


    才準備調和顏色時。


    門口,羅婆子站在那兒,“小姐,四小姐到院子口了。”


    遲靜姝意外,抬頭看了一眼,隨後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的花汁,道,“請她去花廳。”


    羅婆子點頭,轉身就走了。


    倒是門口的遲妙棉,聽到羅婆子的傳話,眼神微沉。


    居然連內院都不讓她進?


    麵上卻和風霽月地笑著。


    一直走到花廳,見著遲靜姝,便說道,“九妹妹,幾日不見,瞧著氣色倒是好了些許?”


    遲靜姝看她親近的模樣,笑了笑,“四姐姐有心,這樣熱的天氣裏,還到憶棠園來瞧我。”


    遲妙棉故作嗔怪地笑道,“是呀!你都曉得我是特意前來的,居然連屋子都不讓我進。這是跟我生分呢!”


    遲靜姝一笑,隻做不經意地抬了抬手,“姐姐這就冤枉我了。方才在屋子裏做胭脂,弄得亂,隻怕叫姐姐瞧了笑話,這才沒叫姐姐進屋。”


    遲妙棉一聽,倒是來了興趣,“妹妹又做了胭脂?是什麽花料的?”


    遲靜姝看她喜歡的樣子,心下一動,隨即笑道,“這季節裏頭,沒多少鮮亮的花兒。便取了一些玉簪,鳳仙和紫薇,先做著瞧瞧,也不知會成個什麽顏色味道來。”


    遲妙棉聽得入神,撫掌道,“想來都覺得是極好的。”


    遲靜姝淺淺一笑,“若是得了好的,姐姐不嫌棄的話,便送姐姐一盒。”


    遲妙棉頓時滿麵生笑,“那我可是厚顏一次了,定是等著妹妹這一盒胭脂了。”


    遲靜姝微笑。


    這時丫鬟上了茶點,遲靜姝端著,喝了一口。


    便聽遲妙棉又道,“對了,聽說過兩日,九妹妹就要去入學了。”


    遲靜姝抬頭看她。


    遲妙棉笑:“隻是這樣的天氣,九妹妹還要去上學,覺得真是辛苦。九妹妹素來身子又弱,隻怕要勞累了。”


    遲靜姝不知她這一番話下來,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便笑了笑,“父親吩咐,也是為了我好。如今暑熱,書院裏聽說還備了午休堂。眾人隻在一塊坐坐笑笑,待到下午熱氣退散了迴來,也是可以的。”


    還能這樣?


    遲妙棉暗想——如此一來,與她見麵的機會不就變少了?那她計劃的事……


    微微一笑,看向遲靜姝,“對了,妹妹近日總是在家中,可知城中的風雅閣,在舉辦詩會?”


    詩會?


    遲靜姝朝她看去,“這個倒不知。”


    遲妙棉當即放下手裏的茶盞,往前靠了靠,笑道,“這個詩會,據說會連辦七日,遍邀京中才情高雅之人,不論男女。我前幾日聽說,還很想去觀瞻一番呢!隻是……”


    隨即有些窘迫般地笑了下,“妹妹也知曉我的身份,竟是去不得。”


    遲靜姝朝她定定地看了會兒,隨即笑道,“姐姐既然想去,便跟父親說一聲,當是有法子的。”


    可話音剛落,遲妙棉卻立即擺手,“哎呀,這種小事,哪裏犯得上去勞煩叔父。”


    說著,又看向遲靜姝,“我聽說隻要無憂書院的學生,就是都可以去的。”


    遲靜姝眸色微動。


    遲妙棉再次朝她笑道,“我也是瞧著妹妹這些日子一直悶在家中,十分無趣。兼之這詩會,據說十分好玩。妹妹終日枯坐家中,不如去那詩會轉轉?一來散心,二來當作避暑?”


    遲靜姝垂下眼瞼,慢慢地啜了口花茶。


    片刻後,才緩緩笑道,“四姐姐,你也知曉,我於才情上,並無幾分可取之處。如今這天氣燥熱,我身子又不好,懶得動彈……”


    這是要拒絕的意思了。


    遲妙棉心下微沉,隨即笑道,“對了,聽說陳怡也會去呢!”


    遲靜姝喝茶的動作驟然一頓!


    陳怡?!


    她……居然還沒死?!


    這麽多天,沒有聽聞她的消息。


    遲靜姝還以為她不是死在太子手裏就是死在了蕭墨白手裏。


    可她,竟然還活著?!


    是的,那一晚,遲靜姝不過為了不讓她叫喊出來,以銀針插了她的昏穴。


    本未取她性命。


    可也暗暗猜測,她參與那一晚的刺殺與謀算,必然是活不了的。


    可現下,遲妙棉居然說她還活著?


    遲妙棉看了眼遲靜姝的臉色,想起陳怡送給她的那封信上所說的。


    低低一笑,又道,“我們與她也算是舊相識,多日不見,也該一起坐下說說話才是。九妹妹覺得如何?”


    遲靜姝朝她看去。


    臉上的笑意瞧不出幾分情緒,隻是語氣裏有些莫名的幽然。


    緩緩問道,“四姐姐,這詩會,當真是你想去的?還是……陳怡給你說了什麽?”


    遲妙棉剛要端茶的動作一頓。


    隨後朝遲靜姝笑道,“九妹妹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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