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內,蕭墨白淡淡地笑道,“能掌控生死的權位,誰不想要?本王這位三哥,可不是表麵那麽雲淡風輕的。”


    福叔皺眉,“那……”


    “水至清則無魚。他不可能什麽都沒做過,再去查。”蕭墨白道。


    “是。”福叔點頭。


    “去給遲夫人上柱香吧。”蕭墨白從轎子裏走出來。


    福叔看了他一眼,“王爺還是要去?”


    “反正已是渾水之泥,也不介本王多踩一腳吧!”


    蕭墨白笑了笑,朝遲府大門走去。


    兩邊來往吊唁的客人扭頭一看,不認識他的還好,可見過蕭墨白的紛紛吃驚!


    這位連宮宴都沒出席過的王爺,居然親自來了遲府吊唁?!


    這遲烽,難道是得了什麽貴運加身了不成?!


    門內。


    遲靜姝被個下人一路帶到了憶棠園。


    這兒是除了春榮堂之外遲府風水陽光最好的地方。


    遲靜姝看了眼那明顯是新布置過的地方。


    前頭帶路的下人便笑道,“九小姐,老爺說,從前的竹苑不能用了,如今您是府裏最貴重的,便吩咐了人趕緊收拾了這憶棠園出來。還著緊叮囑,若是九小姐有哪處不喜歡的,一定要修改了。務必要九小姐住得舒舒服服的!”


    遲靜姝眉尖微微一蹙,沒動聲色地笑了笑,“我知曉了。父親如今在何處?”


    下人忙躬身道,“在靈堂那兒,近日來吊唁的貴客多,老爺忙得夜裏都合不上眼。”


    遲靜姝點了點頭,“去告訴父親,待我換了喪服,便直接去靈堂了。”


    下人應下,小心地走了。


    翠蓮上前,扶了扶遲靜姝,低聲道,“小姐,他們這些人的態度……好像不太對勁啊?”


    按理說,失火那夜,鬧成那般,尤其遲烽最後吐血昏倒。


    至少一半的原因都在遲靜姝身上。


    遲烽隻怕恨不能一手拍死這個不孝女,緣何還會讓下人對她如此恭敬?


    遲府最貴重的人?


    遲靜姝皺了皺眉——難道是……他,做了什麽?


    正疑惑著。


    院子另外一頭,有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從樹後鑽出來。


    小四子!


    遲靜姝一眼看到,朝他點了點頭。


    小四子忙跑過來,跪下就給她磕頭,“小姐,您平安無事實在太好了!”


    遲靜姝抬手,“你先起來。你與你娘沒事吧?”


    她走得著急,帶不了太多人,也不想牽連太多。


    羅婆子與小四子母子從前能在遲府立足,想來也是有門路的,遲靜姝便沒有帶上他們。


    不想,一朝迴府,小四子居然立時就過來了。


    又問:“府裏最近到底如何?”


    老丁與她遠在溫泉山莊,人手不足,對京城之事,也隻打聽了少許。


    小四子紅著眼睛站起來,弓著身道,“多謝小姐關心,奴才跟娘都好。娘知曉小姐是為我們好,才沒帶上我們,小姐莫要掛懷。”


    遲靜姝微頓了下,心頭微起波瀾。


    又聽小四子道,“府裏最近……奴才也不曉得怎麽說。”


    遲靜姝眉頭一皺。


    小四子還在說:“那日老爺吐血暈過去後,小姐便不見行蹤。可偏偏卻無人去尋……直到近日,老爺才突然把眾人召集到一起,說小姐是因為身子不適,去了先大夫人留下的溫泉莊子休養去了,近日就會迴府。誰想,這話說過的第二天,二夫人就突然暴斃了,這就開始操辦喪事了……”


    遲靜姝聽著小四子的話,眉頭漸漸擰緊。


    略一沉吟過後,朝小四子看去:“徐媛是怎麽死的?”


    “這……”


    小四子似乎也不知,遲疑了下,低聲道,“奴才不知。不過聽聞……”


    話沒說完,突然院子前頭又匆匆走來一人。


    竟是一身素衣,滿臉疲憊的遲敏敏。


    小四子忙後退一步。


    遲敏敏已經來到了遲靜姝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通,隨即冷笑,“你倒是快活得很。將我母親逼死了,如今這府裏,可就是你一人獨大了?”


    遲靜姝聞言,微微一笑,抬眸,朝她定定看去。


    那眼神森冷而毫無情緒,明明是嬌媚動人的,此時這樣看著遲敏敏時,隻讓她覺得好像一股子冷意撲麵而來。


    仿佛被她看穿了什麽隱藏的心思,不由得後背發虛發寒。


    她往後退了一步,忍不住嗬斥,“你看什麽!”


    卻見方才還一副冷冰冰模樣的遲靜姝,突然微微一笑,聲音柔婉輕綿地問道,“失火那夜,春榮堂大鬧時,五姐姐緣何不現身,替二夫人說道奪理呢?”


    遲敏敏眼眶一瞪!


    還沒說話。


    遲靜姝又道,“那時候不救親母於危難,事後也不想法子轉圜二夫人的困頓苦楚。倒是在她死後,過來質問我?”


    說著,似笑非笑地看向遲靜姝,“五姐姐,你不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可笑麽?”


    “你!”


    遲敏敏大怒,“要不是你!我豈能,豈能……”


    話沒說完,那邊又走來一人。


    聲音清甜,卻帶了一絲明顯的疲憊沙啞,輕笑道,“九妹妹迴來了?五妹妹也在這裏?”


    遲妙棉。


    遲敏敏一下頓住口。


    遲靜姝眸光一閃,看了眼遲敏敏,又轉向遲妙棉,“四姐姐。”


    遲妙棉同是一身素縞,不過比起遲敏敏的略顯狼狽,她卻愈發高雅雲華,脫塵出俗。


    遲靜姝彎了彎唇,做了個淺到幾乎看不見的笑來,淺聲道,“四姐姐近日受累了。那一晚,沒驚到四姐姐吧?”


    那一晚,遲敏敏沒出現,連遲妙棉都不見個聲響。


    著實有些怪異。


    按理說,這位心思多端的四姐姐,不可能不趁機做些什麽的。


    此話一出,旁邊低著頭的小四子忽然微微動了下。


    遲靜姝眼角掃到,暗暗留心。


    遲妙棉掩了掩口,“那日當真是兇險之極,我本也是極擔心的。可到底……畢竟隻是個寄住之人,頂多派了幾個身邊的下人去幫著滅火,之後的事,也不是我一個外來之人,好多加置喙的。”


    說著,又看向遲靜姝,“倒是九妹妹,你沒事,當真是太好了。”


    言語之中,像是十分情真意切的關懷。


    遲靜姝心下暗暗驚異——不過才大半月的時間,遲靜姝這副舉止言談,竟隱隱有了脫胎換骨之意?


    她經曆了什麽?


    無奈地笑了笑,看向身前的兩人,“多謝二位姐姐的關懷,妹妹無事。今日既已迴府,待換上孝服後,便即刻去靈堂守靈。還請二位姐姐先行,妹妹一會就到。”


    翠蓮上前一步,抬手送人。


    遲敏敏一眼看到翠蓮,陡然一驚!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下意識問出了口。


    問完就察覺到遲妙棉的目光看過來,登時想起遲芸兒當時受辱之事是對外封閉的,若是被人知曉,她作為親身姐妹,又有何顏麵可談?


    忙轉過頭,扶住身後的丫鬟的手,扭頭就走了。


    遲妙棉的視線打了個轉,朝遲靜姝點了點頭,便也走了。


    遲靜姝目送二人走遠,才慢慢地進了憶棠園內。


    小四子跟在後頭,低頭貓腰的。


    遲靜姝掃視了圈園內花團錦簇的榮華光景,又迴頭看他,“你方才想說什麽?”


    小四子頓了下,才道,“小姐,靈堂裏躺著的那個,似乎不是二夫人。”


    遲靜姝神情驟變,“你說什麽!”


    小四子忙四下看了圈,又靠近遲靜姝半步,壓低了嗓子道,“奴才聽聞,其實……二夫人,在失火的第二日,似乎就已……自己懸梁了。”


    遲靜姝的眼睛又瞪了瞪——那豈不是就在自己見過她之後的那日?


    可徐媛當時的狀況,分明已經是迷藥發作,出了瘋症,如何還會自盡?


    她滿心疑惑,又看向小四子,“那為何要拖延喪事這許多日?徐媛的屍體如何處理的?如今靈堂裏的,又是誰?”


    小四子搖頭,“這……奴才不知。”頓了下,又連忙道,“不過……蘇將軍應該能知曉!”


    蘇將軍?蘇離?!


    遲靜姝眉頭緊蹙,見憶棠園外頭又有穿著素服的下人走動,便對小四子點頭,“我知曉了,你且先迴去。叫你娘晚些時候來見我。另外再告訴老丁,讓他打聽打聽近日府中和京中情形。”


    “是,小姐。”


    小四子躬身行了一禮,忙轉身跑了。


    翠蓮看了看外頭,又看遲靜姝,“小姐,府裏似乎不太對勁。”


    遲靜姝沒出聲,靜默片刻後,道,“先給我更衣,去靈堂看了一看。”


    ……


    皇宮,東宮。


    龍十二半跪在側殿書房的沉水香木的大桌前。


    桌案後,一身淡紫長衫的蕭厲玨,正手提紫毫筆,俯身描畫著什麽。


    聞言,勾唇一笑,“倒是迴來得巧。”


    龍十二沒出聲。


    蕭厲玨手腕一轉,又畫了一筆,慢悠悠道,“繼續盯著吧。”


    “是,殿下。”龍十二應下,往後一退,頃刻沒了身影。


    龍一百無聊賴地站在桌案的一端,伸手摸桌上的糕點吃。


    龍三上前,沉聲道,“殿下,半個時辰前文王去了遲府吊唁。”


    半個時辰前,那不就正好是遲靜姝迴遲府的時候?


    龍一眨了眨眼,啃著糕點扭頭看蕭厲玨,“殿下,這文王太目中無人了!這是在跟您叫囂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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