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掃了眼遲靜姝,放下手裏的書,站了起來,“請客人隨小的入後堂。”


    遲靜姝一笑,跟了上去。


    門口,綠柳有些擔心地朝裏看了一眼。


    穿過三尺堂的後門,有一間燃著清香的小屋,屋內擺放著比店麵更多的書。


    一道山水潑墨的屏風,將遲靜姝與內裏隔絕開。


    老者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遲靜姝隱隱聽到了幾聲低低的咳嗽聲。


    片刻後,老者便走出來,躬身道,“請問客人,要買幾兩棉?”


    遲靜姝不疾不徐地說道,“一兩。”


    老者也不意外,隻說道,“一兩,不能買命。”


    遲靜姝點頭,“我想找個人。”


    老者一愣。


    內裏,卻突然傳來一聲低啞的笑,隻是笑聲才起,又被咳嗽聲打斷。


    老者再次匆匆走了進去。


    似是點起了更多的香,那股縈繞的味道,又濃鬱了幾分。


    遲靜姝垂眸,站立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屏風後傳來一個聲音,“客人不知三尺堂是什麽地方麽?”


    聲音雌雄莫辨,卻能聽出十分年輕。


    遲靜姝眼睫微動,依舊用平緩的聲音,淡淡地說道,“我知道。”


    那聲音又一笑,“客人倒是別出心裁,花銀子在三尺堂找人??咳咳,咳咳咳??”


    這人一咳起來,似乎就輕易停不下來。


    遲靜姝耐心地等著。


    那人平複之後,再次說道,“一兩無花棉,五百兩。”聲音有些輕,似乎故意開出這樣高的價格,隻為了看她的反應。


    不想,遲靜姝卻毫不猶豫地將一張銀票拿了出來,問:“何時能找到人?”


    那人似乎有些吃驚,再次笑了起來,“這人對客人看來十分重要?”


    遲靜姝隱隱皺眉,“三尺堂做生意,拿銀錢,還問人心?”


    “哈哈,咳,咳咳咳??”


    老者走出來,接過銀票,看了眼,問:“客人所找何人?”


    遲靜姝想了下,說道,“賀青,遲府的家奴。”


    木邛身份特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暫時??她並不想暴露他的身份。


    老者又問:“找到後,要如何?”並不問更詳細的情形。


    遲靜姝暗自點頭,說道,“保人安全,送迴遲府。”


    不想,話音剛落,屏風後頭那人又道,“客人,一兩無花棉,買不了人命。”


    也就是說,他們隻負責找,是死是活,不管。


    遲靜姝心下一沉,“我加錢。”


    那人卻笑了,“一筆交易一次收。客人,三尺堂不接受臨時的變價呢。”


    言語之中,有些輕挑戲謔的意味。


    遲靜姝沉默,本不想暴露太多,可如今自己迴了遲府隻怕就輕易不得脫身,要想賀青安全,隻能??指望這個三尺堂了。


    頓了頓,說道,“咳中無痰,卻略顯肺輕。中氣十足,卻氣力不上。這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卻久未治愈的表狀。”


    旁邊,一直悶聲低頭的老者,突然抬起頭,木訥的臉上,陡然爆出兇光,抬手就朝遲靜姝抓來!


    屏風後那人,卻突然出聲,“福叔,住手。”


    老者猛地頓住,看了遲靜姝一眼,退後。


    遲靜姝微唿出一口氣。


    就聽屏風後的人問:“客人懂病理?”


    遲靜姝平複唿吸,淡淡地說道,“略通醫術。”


    那人沒再出聲。


    遲靜姝又道,“你這燃的香,雖有清肺養氣的功效,卻隻能緩解咳疾,並不能緩解你身體本身已生出的不足之症。”


    旁邊的老者看向遲靜姝,隱隱地,似乎帶上了一絲期冀。


    屏風後的人問道,“客人可有對症之藥麽?”


    遲靜姝道,“我要找的人,需將他安全送迴遲府。”


    “哈哈。”


    那人再次笑出了聲,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遲靜姝安靜地站在原處,手心,都隱隱地出了汗。


    雖這小屋清香幽雅,滿室書籍,看似隨意輕鬆,可一股無形的壓力,卻總是不斷從屏風後釋放出來。


    壓迫在她的頭頂,似一把隨時能劃下來的劍!


    終於,那人再次出聲,“可以。”


    遲靜姝心頭驟然一鬆,“多謝。”又轉臉對老者說道,“拿紙筆來。”


    老者立刻轉身進了屏風後。


    然後,端了張金絲楠木的小茶幾出來。上頭擺放著極品的宣城筆墨。


    遲靜姝也不多想,俯身,提筆,認真書寫。


    屏風後,一個麵相秀美到比女子還絕色的男子,姿態隨意地坐在雕花精致的圓桌旁。


    他麵色蒼白中隱現病態,卻絲毫難掩他原本的出塵氣質。


    他低笑著,看屏風後,隱隱約約露出的玲瓏輪廓。


    片刻後,遲靜姝站起來,將兩張藥方遞給老者,“這一份,內服,用藥的法子在後頭。這一份,磨成粉,將屋裏的香換成這個。七日後,請個大夫,來施針。”


    “施針?”老者看向手中的藥方。


    遲靜姝道,“內傷淤血,導致血脈不通。此藥方服用過七日後,大夫診脈便能明白關竅,屆時再配合施針,便能緩緩恢複。”


    不想老者卻有些遲疑,“能否不請大夫?”


    遲靜姝一愣。


    卻退後一步,看向屏風那邊,“施針過後,才能達到最好的恢複效果。藥方我已交過,那麽,我要找的人,勞煩了。”


    屏風後,麵如雪玉的男子輕笑了下,壓住到了喉間的咳嗽,說道,“好,福叔送一送貴客。”


    老者上前,恭送遲靜姝。


    男子從屏風後走出來,站在門口,看遲靜姝離去的背影。


    片刻後,老者走迴來,將手中的藥方遞給男子,低聲道,“殿下,這方子,奴才找人看一看?”


    男子掃了一眼,卻笑著搖頭,“總歸我也不過是個將死之身,換個方子,也沒什麽。”


    老者遲疑,“可??”


    男子搖搖頭,道,“去查查她的身份。”


    “是。”


    老者答應,又道,“奴才還是去找個可靠的大夫瞧一瞧??”


    男子瞥了他一眼,“福叔,我的身邊,有什麽動靜能瞞過那位的眼?若是我請了大夫的事,叫她知曉,你以為??”


    老者低頭,“奴才該死,竟疏忽了娘娘。”


    男子卻輕輕笑了,“不是你的錯。錯隻錯在,我生在了個錯的地方。”


    老者頓時一臉的不忍,“殿下!”


    ??


    離了榴花巷,遲靜姝便一路慢慢緩行,迴到了遲府。


    才從側門進入,就看小四子的娘,如今在遲靜姝院子裏伺候的羅婆子匆匆跑過來。


    一臉的焦急,“小姐!二夫人那邊發了瘋地要找您,您??”


    不想,遲靜姝卻不急不忙地問:“父親迴來了麽?”


    羅婆子愣了下,老丁在後頭道,“奴才讓小四子去請。”


    遲靜姝低低一笑,又對羅婆子道,“叫張媽安排好,這一迴,咱們叫徐媛打碎了牙齒和血吞!”


    羅婆子看向這個不過十二年歲的女孩兒,滿臉的風華傾城,縱使明知將要麵對的是何腥風血雨,卻依舊淡定從容的模樣,莫名讓人心驚震服!


    她原本慌亂的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點了點頭,跟在遲靜姝身後。


    ??


    “賤人!你還敢迴來!”


    徐媛猛一看到遲靜姝,立時就滿麵猙獰,一臉的怒意,“來人,抓住她!給我狠狠地打!”


    跟在後頭的綠柳連忙上前去擋,卻被幾個如狼似虎的婆子一把推開。


    遲靜姝一下就被揪了出去!


    她抬頭朝徐媛看去,“二夫人,你擅動家法,若是被父親知曉,可是要??”


    可徐媛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堵住她的嘴!打!”


    一個婆子粗暴地用一塊粗布帕子堵住遲靜姝的嘴,另外幾人將她按倒,其中一個,抓起早就準備好的木棍,朝著遲靜姝身上就狠狠地砸去!


    “砰!”


    遲靜姝渾身一震!


    可身上卻毫無痛楚!


    她艱難地迴頭,就見綠柳趴在了她的身後,小臉驟然慘白,卻還是死死地咬住牙關!


    “!!!”


    遲靜姝登時眼眶發紅!


    綠柳卻朝她用力地笑,“小姐,奴婢沒事??”


    “給我把她拖開!拖下去!”徐媛在旁邊尖叫。


    可綠柳卻死死地抱住遲靜姝,幾個力大的婆子居然都強拽不開!


    徐媛瘋了一般地在旁邊叫道,“一起打死!打!”


    婆子立時再次舉起板子,“砰砰!”


    兩下木板打在綠柳身上,如同悶雷在遲靜姝的耳中炸開!


    她本已料到會受一些皮肉之苦,比起前世的無窮磋磨,她根本不懼怕這些。


    可如今卻牽連了綠柳!


    聽著那一下下狠毒的板子聲,那分明是下了死力氣地,要將綠柳跟她打死!


    她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的惡毒和陰狠!


    遲靜姝猛地抬眼,死死地朝站在台階上的徐媛看去!


    徐媛被那眼神一瞪,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又叫了一聲,“打死她!”


    婆子再次高高地舉起板子。


    而趴在遲靜姝身後的綠柳,似乎被打得痛昏了過去,力道漸漸鬆懈。


    遲靜姝五指一攥,猛地翻身,將綠柳護在了身下。


    “砰!”


    一道板子,狠狠地砸在了遲靜姝的背後!


    “噗!”


    她登時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


    (過年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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