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嬌娘卻是在眉嫵的手裏!


    她還想過八音會來救人的各種法子,可唯一沒料到的事,這人居然敢這樣大大方方地直接上門來,半點都沒講王府裏的金吾衛放在眼裏。


    她心裏怨毒如許,冷笑了聲,“已經死了,她死的可真慘哪,都是你害的!”


    這點小伎倆,哪裏是能動搖八音的。


    她扣住她手腕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掐斷眉嫵的手腕,“哦?那我連屍體也要帶迴去!”


    她說著,倒拖著眉嫵就往外走。


    眉嫵抽了抽手,沒抽迴來,她一出門,就要準備高喝,擒拿刺客。


    哪知,八音的動作更快,腕間琴弦一彈,嗖嗖地纏上眉嫵的脖子,且越發收緊。


    “你盡管敢,小心腦袋掉下來,沒頭喊!”八音在她耳邊,說的低聲又惡意。


    感受到脖子上,清晰的勒疼感,眉嫵眸色閃爍,她死死抿著唇,眉目不甘且怨!


    八音才不會在意這點,她過來的時候,稍稍做了偽裝,這會穿著一身王府婢女的衣裳,再微微低著頭,又有眉嫵在前,走在王府裏,居然沒半個人懷疑。


    她清楚紅妝樓的暗牢在哪,故而腳步不轉,一手邊扣著琴弦,邊推著眉嫵,不急不緩的過去。


    眉嫵試過張嘴,但脖子上的琴弦瞬間會收緊,那種絲線勒進皮肉的疼痛,當真讓人有腦袋頃刻就會掉下來的錯覺。


    暗牢的位置並不偏僻,入口剛好就在牡丹苑的假山洞裏,一路走來,遇上的婢女金吾衛,皆是遠遠見禮,並不敢多靠近眉嫵。


    八音眸色意味深長,這還真是有意思。


    到了入口,八音將眉嫵推進去,她熟門熟路的往假山壁上按了幾下,果然沒反應。


    她挑眉,直接扭著八音一條手臂,將她半張臉摔到假山上道,“打開!”


    眉嫵恨恨盯著她,像匹母狼,但她沒辦法,隻得動手打開暗牢門。


    八音冷眼瞧著,果然這打開的方式和她從前不一樣,應該是眉嫵後來改動過。


    “嘩啦”石門洞來,露出黑黝黝的入口。


    八音依然讓眉嫵打頭走前麵,她跟在後頭。


    有火把驟然亮起,映照出黑暗一腳,能看出整個暗牢都是在攝政王府地下,誰能想到呢,光鮮的攝政王府,居然還是有這樣見不得光的玩意兒。


    甬道兩列,是一間接一間的水牢,裏頭多多少少都關著些人。


    八音從來都不喜歡這樣的地方,相反眉嫵卻是看中的,故而這麽多年來,暗牢一直被眉嫵把控在手裏,這裏頭關了些什麽人,又殺了些什麽人,八音從來沒仔細看過。


    然而,此時,她卻暗自心驚。


    這一路看下來,她至少認出好一些從前的朝堂舊臣,皆是忠於軒轅皇族那一派的,還有江湖大盜,大奸大惡之徒,亦有風骨正義人士。


    八音看的皺眉,她沒想到暗牢這裏頭的人,這些年越發的多了,這代表著紅妝樓的勢力,無孔不入。


    “你想救他們?”眉嫵低低的聲音在晦暗的暗牢中傳開來。


    八音冷笑,指尖一挑,又勒緊琴弦,叫眉嫵小小的悶哼一聲。


    “少廢話,我要如何,好輪不到你來說!”她口吻平波無瀾,聽不出半分情緒。


    甬道走到盡頭,便是一間掛滿刑具的牢房,八音一掃,就見裏麵木頭柱子上,正綁著個人,那人渾身是血,傷口淋漓,頭低著,看不出生死。


    八音一眼就認出,那人是程嬌娘。


    她心頭一凜,輕喊了聲,“程嬌娘?”


    許是聽到她的聲音,程嬌娘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滿是血汙的臉來,她頭靠木柱子上,人很虛弱,的那目光卻銳利如電。


    她看著八音,忽的裂開了嘴笑道,“老娘就知道,你會來的。”


    八音不耽擱,她一腳踹開牢房門,當先將眉嫵推了下去,跟著用琴弦將她捆的結結實實,適才上前將程嬌娘放下來。


    “嘶,小心,痛!”程嬌娘大口喘氣,渾身上下沒有塊好肉,這些時日,她受了不好苦頭,就是這牢中刑具,她都已經挨個試了遍。


    八音扶著程嬌娘到一邊坐好,這頭,她盯著眉嫵接連冷笑,“這麽多年,沒試過暗牢的滋味吧?”


    眉嫵心頭劃過不好的預感,她喊叫起來,“你敢!我是攝政王妃,琴八音,你敢這樣對我,顏西祠不會放過你的!”


    “嗬,”八音拍了拍她的小臉,吐出兩個字,“天真!”


    跟著,她將人拽起來,三兩下捆到木樁子上,掃了圈整個牢房裏,從掛著的刑具裏,取下長鞭子遞給程嬌娘,“可有力氣抽迴來?”


    程嬌娘嘿嘿一笑,她接過鞭子,抬手就啪的一聲抽到眉嫵身上!


    “嗯!”眉嫵悶哼一聲,這一鞭子抽破了她的衣裳,在白皙的身上留下一道皮頭翻飛的傷口來。


    但她咬著牙,既不慘叫也不求饒,她甚至還啐了口笑道,“就這點力氣?給我撓癢癢差不多!”


    八音皺眉,她隨手選了把帶齒的匕首,“用這個,往臉上招唿!”


    程嬌娘一下就樂了,她上下拋著匕首,“好主意,畢竟攝政王妃,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要沒了那張臉,我看攝政王寧可要頭母豬,也對她下不去嘴!”


    說著,她拖著虛弱的身子到眉嫵麵前,帶齒的匕首一劃,鮮血飛濺,皮肉刺破,那張嬌美豔豔的臉上瞬間多了道傷口。


    傷口並不齊整,有皮肉掛在上麵,顯得十分猙獰。


    “該死,你們都該死!我要殺你們!”眉嫵眉目扭曲,眼底的恨意壓抑不住的噴發出來,像是火山,灼灼不熄。


    八音並不放在眼裏,她比他們更恨。


    她對程嬌娘道,“慢慢玩,我去去就來。”


    程嬌娘正在興頭上,她被折磨了這麽多天,如今能報仇迴來,自然是眉嫵有多痛,她就有多快活!


    八音走出牢房,從左到右,她將每間牢房的鎖頭打開,竟是打算將所有人都放了。


    一刻鍾後,八音再次迴去找程嬌娘,眉嫵已經被折磨的臉上沒塊好肉,皮和肉翻著,往後即便治好了,多半也會留疤的。


    “走了。”八音對程嬌娘揮手,兩人根本不管眉嫵,直接出門,隨著其他被關之人,小心翼翼地往暗牢外走。


    “金吾衛聽令,殺無赦!”冷若金玉的聲音傳來,不帶殺意,可卻有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冷意。


    程嬌娘腳步一頓,八音拉了她一下,低聲小聲說,“一同殺出去?”


    程嬌娘點頭,兩人混在暴動的逃犯中,隨意選了個口子突圍。


    當闖出暗牢,日光大亮的瞬間,八音忍不住眯眼。


    “鏗”淩厲劍芒唿嘯而至!


    身體的反應快過腦子,八音想也不想,人往後翻,落下時單手撐地。


    她抬頭,就見晃白的日頭下,一身竹青色暗金銀花紋綢袍顏西祠持夜劍而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麵無表情,“果然是你!”


    八音對想要過來的程嬌娘使了個眼色,程嬌娘半點不猶豫,轉身就自行突圍逃走去了。


    八音拉出琴弦,續續彈,“如今的攝政王妃,可還在底下等著你!”


    話音未落,琴弦暴漲而起,琴聲轟的高亢嘶鳴,尖嘯著能刺破蒼穹!


    顏西祠薄唇緊抿,他直接封入耳邊穴位,抬劍就朝八音刺過來。


    夜劍無影無形,隻餘烏光鋒銳,帶著森寒劍光,劃破匹練。


    八音不敢小憩,內裏勃發,搖光再現。


    “嗡嗡”琴聲叮咚,宛若山泉奔騰,又似乳燕初啼,但其中的意境,卻讓人神思不屬。


    周遭的金吾衛瞬間就有人受到影響,動作慢下來,被一心想往外逃的犯人,幾刀砍死。


    然而,顏西祠毫不受影響,夜劍越老越快,直至清虹而起,轟地朝八音脖子去。


    “嘭”八音手上搖光一擺,硬擋了夜劍一記,無形的琴身微微晃動,八音人腳尖一點,繞著顏西祠轉開了。


    指尖飛快,快出殘影,一聲高過一聲的琴音,辟如波浪,利如天刹。


    顏西祠抬劍,體內氣血上湧,那一瞬間,體內內力竟是生生被散了幾成。


    他有些駭然。


    八音心無旁騖,她眼裏似乎隻有自己的搖光,猩紅琴弦顫動如斯,最後竟是形成一片紅色交織的影子,在這影子中,周遭音波所過之處,接連響起爆炸聲響。


    顏西祠首當其衝。


    不過他身形靈活,輕鬆退避開來,手上夜劍一提,自上而下的一撩,巨大的壓迫感下沉,仿佛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夜劍劍身化為遊龍,猙獰著朝八音撲過去!


    絕殺!


    八音手上搖光一翻,嗡嗡幾聲彈出去,她兩手食指和中指驀地同時扣住四根琴弦,人往後仰,琴弦拉成滿月。


    “轟隆隆”此時的音波,因八音的心念而動,居然凝結為箭矢,顫出水波的粼粼,嗖的飛出去,與夜劍撞上!


    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八音不戀戰,她人一躍,踏上屋頂,飛快的往府外去!


    “留下!”顏西祠大喝一聲。


    他緊追在八音後頭,同樣速度飛快。


    黑眸沉靜如墨,八音人一個轉身,手上琴弦繃緊。


    “啵”的一聲,直衝顏西祠而去。


    顏西祠不得不停下,夜劍格擋,後快速地挽了個劍花,劍芒順著音波飛射迴去。


    八音再撥弦,兩廂抵消,她一抬眸,顏西祠已經距離她不過半丈的距離。


    他抬手——


    “嗡嗡嗡”搖光不斷顫動!


    他卻是直接抬手按住了琴弦!


    “吾要你留下,你就必須留下!”顏西祠低聲說,夜劍在他手中像靈蛇,直接套上八音手腕。


    八音忽的勾唇一笑,她散了內力,七根琴弦以更快的速度纏上顏西祠的手腕,“我要走,沒誰攔得住!”


    話畢,那琴弦勒入血肉,八音卻是用另外一隻手去抓夜劍。


    顏西祠眉頭一皺,在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之際,夜劍倏地散開,重新迴到他腰間。


    他微微愣神,似乎對自己這下意識的反應不解。


    八音卻再給他機會,她見好就好,琴弦撤迴,一掌打上顏西祠胸口,人借勢往後退出幾丈。


    顏西祠正待繼續去追。


    “王爺!”底下淒厲的喊聲傳來。


    顏西祠眉頭鎖得更緊,他低頭,就見滿臉是血的眉嫵,再抬頭之時,八音已經行蹤全無。


    他迴到王府中,人還沒站穩,眉嫵就撲了進他懷裏。


    “王爺,阿嫵的臉啊……”眉嫵心頭恨毒了八音,可在顏西祠麵前,卻絲毫都不表露,她也不讓顏西祠看她的臉,隻是要他知道,她所受的傷,全是拜八音所賜。


    果然,顏西祠臉上有沉色,“讓禦醫好生看看,用最好的藥材。”


    眉嫵嬌軀還在顫動,她也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傷心到極致的小聲幽咽,顏西祠不得不得多陪了她些時日。


    卻說八音出了王府後,她躥進條小巷子裏,果然找到半昏迷的程嬌娘。


    她將人背起來,縱氣一躍,飛快的往琴府去。


    軒轅神月見程嬌娘迴來,很開心,不過八音的眸色卻有些發寒。


    她直接對蘇醒的程嬌娘道,“你的筋脈斷了。”


    也就是整個人都被廢了!


    程嬌娘點頭,她似乎並不意外,“老娘曉得,那攝政王妃弄的,說我和你是一夥的。”


    八音沉默了會,“往後讓鬼醫冷幽看看,他應該能有法子。”


    聞言,程嬌娘一愣,她意味深長地說,“萬劫穀裏的所有人,隻有你八音,鬼醫冷幽才出過手,旁人的死活,一向和他沒關係的。”


    八音怔然,“從前任務完,他不是還挨個檢查麽?”


    程嬌娘嗤笑了聲,“檢查是檢查,不代表他會出手診治。”


    八音垂眸,所以說,鬼醫冷幽隻為她出過手?


    莫名的,她又想起龍首鎮時,冷幽那張風華無雙的臉來,下意識的,她覺得那張臉才是他的真正相貌。


    避過這話不提,程嬌娘看了看周遭,半點都不意外的道,“你果然就是琴七弦。”


    八音應了聲,“你好生休息,神月臘八節會進宮,到時,你最好能在他身邊。”


    程嬌娘點頭,她看著八音帶著軒轅神月出去,還給她關上了房門,她嘴角笑意才淡了下來。


    她摸了摸手腕,眉目有鬱色,筋脈被廢,說不在意,那是假的,畢竟,她也還有仇沒報呢!


    門外的八音摸了摸軒轅神月的頭頂,淡淡的道,“好生照顧她。”


    軒轅神月小臉沉重地點了點頭。


    距離臘八節還有不到七天的時間,八音沒在去挑釁攝政王府,她除了去琴社,就是在宮商閣休養。


    她卻不是,琴絲竹和眉嫵又是聚上了頭。


    眉嫵是蒙著麵紗出門的,應邀而來的琴絲竹揭去黑紗帷幔,全身上下,滿步黑紅色的燒傷,從前的一頭長發,早被燒的幹幹淨淨。


    眉嫵吃驚,“這是她幹的?”


    琴絲竹咬牙切齒,眼底迸發出刻骨的仇恨來,“不是她還有誰!”


    眉嫵也揭開麵紗,那張臉,橫七縱八的傷口,像是某種野獸啃咬的一樣,皮肉翻著,沒有順利愈合,往後絕對留疤!


    琴絲竹眸色一閃,“你也是?”


    眉嫵冷哼,眉目扭曲,“我不會讓她好過的,我能將她活埋十年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說吧,要如何做?”琴絲竹半點都不猶豫,她絕不允許琴家有宮商閣的存在!


    眉嫵冷靜思量,“臘八節,她要將軒轅氏那個小雜種推向全天下,到時我們可以利用一番。”


    琴絲竹眨了眨,要是意外定然是清貴雅致的,但她現在連睫毛都是光禿禿的,這小動作,在人看來,就有幾分惡心。


    “她沒有心跳!”琴絲竹忽然道。


    那天晚上,她靠近她的時候感受到的。


    眉嫵一驚,“她到底是活人還是厲鬼?”


    琴絲竹麵生惡意,“不管她是活人還是厲鬼,她都要被挫骨揚灰!”


    眉嫵細細思量,她擺手,“不妥,我得問問旁人,這到底是如何一迴事,上一次也是,我分明用拂柳劍洞穿了她的心口,可她轉眼就活了。”


    “有這一遭?”琴絲竹也是詫異。


    眉嫵點頭,“是,我不想殺她兩次,再來第三次,這一次臘八節,我就定要她再無翻身之日!”


    琴絲竹讚同,“好,我們聯手!”


    眉嫵勾唇一笑,臉上血紅的傷口翻起來,滲出血水,讓她那整張臉,恐怖異常。


    眉嫵沒有迴攝政王妃,她直接轉道去了城南的一處小庵堂。


    庵堂裏隻有一個聾啞的小尼姑,她將眉嫵迎進來,倒了茶水就出去了。


    “你來幹什麽?”


    眉嫵一口茶還沒喝,從裏屋就轉出來個灰衣戴帽的婦人,這婦人也是尼姑打扮,麵容白皙清秀。


    眉嫵看著她,好一會才開口道,“素銀,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名喚素銀的女子不苟顏色,“我不想見你,出去!”


    眉嫵並不生氣,她反而抖落麵紗,讓素銀好生看清她的臉。


    素銀驚詫地後退一步,“你的臉?”


    眉嫵猙獰一笑,“她迴來了,這全是她的報複!”


    “不可能!”素銀一口否決。


    眉嫵哈哈大笑,“你還這你當這庵堂是世外桃源,能容你避世無憂?素銀,你可真是愚蠢!”


    素銀咬著唇,眸色閃爍,“我不管你今天來有什麽目的,我是不會再聽你的,你給我滾!”


    說著,她就去退讓眉嫵。


    眉嫵反手就給她一巴掌。


    素銀臉色一變,“你敢跟我動手?”


    眉嫵漫不經心地撫了撫手心,若不是那張滿是鮮紅傷口的臉,她這動作定然是漂亮嬌媚的。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若死了,你也別想獨活!”眉嫵道。


    素銀臉色鐵青,她盯著眉嫵,好一會緩和了心頭邪火,才道,“你想幹什麽?十年前,我就和你兩清了,我不欠你的眉嫵!”


    眉嫵點頭,“是,你不欠我的,你隻是欠雉朝飛的。”


    聞言,素銀神色大變,變的蒼白了幾分。


    她深唿吸一口氣,“我欠不欠他,那也不關你的事!”


    眉嫵摸出巴掌大的銅鏡和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傷口流出來的血水,“是不關我的事,可關琴七弦的。”


    “她死了!”素銀斬釘截鐵的道。


    “不,她還活著!”眉嫵重新戴上麵紗,“以心髒不跳的方式活著!”


    素銀皺眉,倏地,她似想起什麽,抖著嘴皮子問,“確定她心髒不跳?”


    眉嫵歎息一聲,將上次在白雲城的八音死而複生的事又說了一遍。


    “不可能,不可能……”哪知素銀接連搖頭,她整個人搖搖欲墜,好似受了天大的打擊一樣。


    眉嫵狐疑地看著她,心頭劃過一絲不安,“素銀,當年,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素銀勉強鎮定心神,她微微喘著氣說,“她能活著,是因為她那不跳的心髒裏,有蠱!”


    “蠱?”眉嫵失聲。


    是了,她早該想到,八音是九重殿萬劫穀的人,受九重殿殿主控製,那殿主可是玩蠱的行家。


    她眼底乍起一絲譎光,“我記得,你也會蠱?”


    素銀點頭,她已經收斂了情緒,起身理了理袖子道,“這一次,我會出手,但完事後,你不必再來找我!”


    達到目的,眉嫵心頭痛快,“自然,我也不想你出現在顏西祠的麵前。”


    “很好,你且記住你說的話!”素銀麵容冷凝。


    “自然。”眉嫵眼波一轉,她又道,“有在臘八節可以用的蠱麽?”


    素銀看了她一眼,隨手從袖子裏,摸了個小瓶子扔給她,“裏頭的蟲卵,以血孵化,便可控製人。”


    眉嫵美眸發亮,“我要能控製至少二十個人的量。”


    對她的這種貪得無厭,素銀厭惡的道,“裏頭有二十八枚蟲卵。”


    眉嫵捏緊了瓶子,彎著眸子道,“紅妝樓天殺素銀複出,我在樓裏先給你安排好。”


    素銀不欲多理她,“你走吧。”


    眉嫵提起裙擺,心情不錯地出了庵堂,路過那聾啞的小尼姑時,她才打賞了她一些碎銀。


    聾啞小尼姑一徑點頭傻笑,親眼看著眉嫵離開後,她才匆忙關上院門,跑進房裏。


    “啞姑,我知道,“素銀神色淺淡,那淺淡之中又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你走吧,往後別迴來。”


    啞姑想去拉她,但被素銀躲開,她跺了跺腳,隻得收拾了自個的行李,離開了這座呆了好幾年的庵堂。


    素銀一個人又在那坐了一會,待到暮色四合的時候,她才掌燈,腳步虛浮得往庵堂後麵一座密閉的小房子。


    小房子裏,隻有扇小門,沒有窗,裏頭十分黑暗。


    按理該是很潮濕的環境,可裏頭卻出奇的幹燥,沒有蟲蛇的聲音,這一片,安靜的有幾分詭異。


    暈黃的燭火投射進來,照亮一角,依稀可見不寬的屋子中央擺著張垂掛白紗帳的架子大床。


    素銀隨手將燭台擱在案幾上,她坐到床邊的杌子,並不掀開紗帳。


    她目光透過半透明的紗帳往裏麵,模模糊糊的大概能看到架子床裏,有一人影躺在裏頭。


    整個屋子安靜異常,除了素銀的唿吸,再聽不到第二個人的。


    “劍主,奴來看你了。”素銀麵目溫情,這會眼神柔的了可以滴出水來,再不複剛才見眉嫵之時的淩厲。


    “劍主,快了,奴很快就能讓你醒過來。”素銀臉上浮起淺淡紅暈,像是滿懷愛慕的二八少女一樣。


    她眸色癡迷地望著紗帳裏頭,連唿吸都緊了幾分。


    “劍主,這一次,就一直讓奴侍奉在您身邊好不好?”素銀唇邊泛出點苦澀,她抬手似乎想撩紗帳,但手至半空,又垂了下去。


    “臘八節那天,奴要出去一天,沒辦法和劍主一起過節,劍主莫怪,往後劍主醒了,奴日夜都不再離開劍主。”素銀絮絮叨叨地說完,她人又默默挨著床沿靠了會。


    心滿意足了,她才起身,走到案幾邊拿起燭台,小案幾上頭,鋪滿了畫紙,光影一晃,那畫紙上畫的全是同一柄長劍。


    長劍鋒銳淩厲,劍顎的地方,赫然有一指甲蓋大小的圖紋,圖紋模樣,竟像是一把七弦琴!


    素銀帶著燭火出去,密閉的屋子重新被鎖起來,不見光影,不聞人聲。


    臘八節,大晉傳統節日。


    在這天,軒轅皇族要祭祀先祖和英靈,祈求來年豐收和吉祥,祭祀後,宮裏頭,每年都要設下宮宴。


    今年的臘八節,卻是一早就遇上了下雪。


    雪不大,紛紛揚揚,簌簌而落,大半天過去,也沒能將王城扮的銀裝素裹。


    巳時,祭祀從皇宮開始。


    旦凡祭祀,必定有琴家樂師奏祭祀禮樂,今年這一迴,是八音在列。


    她穿著素白的裙裾,裙擺隻一圈紅滾邊,鬢邊和額前的細發統統攏到腦後,用紅繩綁了幾圈,其餘的都披散在身後,她臉上,戴著枚雪白的麵具。


    那麵具沒有任何表情,隻開了眼和鼻孔,便是連嘴巴的位置,都是封閉的,眉心倒畫著鮮紅的三瓣梅,顯得肅穆而莊嚴。


    這是祭祀麵具,不僅樂師要戴,一會跳祭祀舞的舞伶也要戴的。


    祭祀高台上,風雪肆意,雪開始有些大了,讓人眨不開眼。


    高台上的幼帝似乎有點受不住,端親王隻得抱著他上去誦讀祭祀文。


    稚嫩的脆聲不大,又被風雪掩蓋了一些,沒讀到幾句,幼帝就沒法再讀了。


    高台下的文武大臣,沒人敢吭聲,縱使被落了一聲的雪,大氣也不敢出。


    八音抱著琴,與眾樂師站一起,麵具下是麵無表情。


    “賦七尺之昂藏,數……修短……其有……定……定……”幼帝的聲音越來越小,可祭祀文還有一般未誦完,便是端親王也沒辦法。


    “賦七尺之昂藏,數修短其有定兮,雖百年如夢黃粱,惟典型隻尚在兮,流千載之芬芳,俄騎箕而仙……”


    高台上誦祭文的嫩氣脆音忽地大了起來,朗朗入耳,抑揚頓挫,音色雖稚嫩,可很有一番氣勢。


    底下的大臣,沒有誰聽出端倪,唯有少少的幾人猜到了什麽。


    八音感覺到一股銳利的視線膠著在她身上,她循跡看過去,就與顏西祠幽深的眸色撞在了一起。


    顏西祠轉頭,望著高台上。


    八音摸著懷裏的七弦琴,麵具下的嘴角悄悄翹了起來。


    而此時的高台上,身穿明黃龍袍的幼帝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自己麵前突然出現的白發小孩。


    端親王神色激動,若不是時機不對,他都想衝上去好生看看那頭白發。


    軒轅神月將幼帝沒誦完的祭文,流暢誦完,待最後一字落下,他轉朝正東方,禮不錯的作揖低頭。


    這是最後的一步,該是幼帝來完成。


    做完這一切,軒轅神月轉過身來,他目光沉靜地看了眼端親王,爾後才看向幼帝。


    幼帝從端親王身上溜下來,他蹬蹬跑過去,繞著軒轅神月看了兩圈,突然興奮的壓低聲音說,“你也是軒轅氏?白發軒轅氏?”


    軒轅神月點頭,“軒轅神月。”


    幼帝轉頭看了看端親王,端親王眼眸濕潤地點點頭。


    老天開眼,讓他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活著的白發軒轅氏,他軒轅氏族,果然血統不滅!


    從端親王那得到墾地,幼帝當即做出了個驚人的舉動,他伸手就去摘頭上的九龍冠。


    “你幹什麽?”軒轅神月一把拉住他。


    “給你做皇帝啊,白發軒轅氏,不是正統嗎?”幼帝心裏想的簡單,總是他本來就不想做皇帝,如今正統出現了,朝堂那些煩人的爛攤子,他終於可以撂手不幹了。


    軒轅神月一怔,他沒想到幼帝居然如此想的開,本來他還準備了一番說辭。


    不過,他還是搖頭道,“我不做皇帝,皇帝是你。”


    幼帝有點急了,他真不想做皇帝啊,他也做不好。


    端親王上前來,又為幼帝戴好九龍冠,“皇上莫急,神月的出現於軒轅氏來說是好事,可對朝中其他大臣而言,就不一定的,我們不能讓人害了他。”


    幼帝皺著包子臉,顯然不滿意。


    軒轅神月道,“我會幫你,幫你做好皇帝。”


    幼帝雖然比軒轅神月還大一歲,可自幼長在深宮,端親王將他護的很好,知曉他不是做皇帝的料,便隻讓他安心做好個傀儡,故而幼帝的心思,同軒轅神月一比,還是很單純的。


    “你真會幫我?”幼帝問。


    軒轅神月點頭,他掃了下高台下,下麵的祭祀樂師和舞伶都要過來了。


    他便道,“我、你還有端皇叔,我們是一家人,這大晉,也是我們軒轅家的。”


    幼帝知攝政王顏西祠勢大,可端親王都沒辦法,他也就從來沒想過要奪權,可這會經軒轅神月這麽一說,他心頭好像就生出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他一把握住軒轅神月的手,重重點頭道,“好,你以後怎麽說,我以後就怎麽做。”


    聽聞這話,軒轅神月隱晦地看了端親王一眼,見他臉上並無露出旁的情緒,才算稍稍放心。


    他並不想,在還沒弄垮顏西祠之前,軒轅氏,自個就內鬥起來。


    端親王帶著兩小,從另一頭下去,也沒讓人注意到軒轅神月。


    另一邊,八音抱著琴弦上到高台,風肆意吹起她的烏發,裙裾飛揚,那純白麵具上也是烈焰的顏色。


    她單手劃過琴弦,叮咚一聲,底下聽到琴聲的人,皆心頭齊齊一震。


    八音直接盤腿坐地上,七弦琴擱膝頭,她處在風雪最烈的位置,跟著素手一抬,叮叮咚咚的肅殺琴音連綿而起。


    她彈的是九歌中的《國殤》,此曲大氣磅礴,又蘊含最先祖英靈的思念之情,一麵感懷如今國破山河,一麵憤怒不甘,繼而奮起鬥誌,誓要與敵人不死不休,光複河山為終。


    本來這樣的曲子,由七弦琴來彈,那種大氣磅礴不易表現,畢竟七弦琴的音色在那,空靈有餘,厚重不夠。


    可自八音指下的琴聲,自由變化,神鬼莫測,各種音色皆不在話下。


    綿綿琴聲,喝著風聲雪聲,彈奏到山河不複之時,那種淒婉之心,簡直能讓所有人心痛悲傷。


    高台之下,已有王公大臣不禁想到如今的大晉,幼帝勢弱,顏家把政,山河尚在,可已然危矣。


    竟有人再忍不住,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口中高唿,“先帝在上,臣等無能……”


    這哭聲一起,便接連引起好一些人的感同身受,一時間,台下的哭喊聲,比之風雪還盛。


    顏西祠垂眸聽著,他麵無表情,身上也沒有任何波動,仿佛他就隻是在聽著純粹的琴聲,不受影響。


    站他手邊的眉嫵暗自咬牙,她拉了拉顏西祠,“王爺,不可再這樣下去。”


    顏西祠沒動,眉嫵湊近一看,才發現他整個人沉浸在八音的琴聲中,神色恍然,好似在追憶著什麽。


    八音幾乎將牙齦咬碎,她盯著高台上那個和落雪融為一體的人影,隻恨不得就此凍死她才好!


    八音的琴聲還在繼續,哀慟、憤怒之下,便是血液中的不甘,先祖基業,山河萬裏,江山如畫,怎可眼睜睜看她落入賊人之手,當奮起抗爭之、搏殺之,即便頭顱拋,去了地下,那也是對得起列祖列宗!


    八音的琴,仿佛一粒種子,撒到所有人心裏,隻等一個適合時候,便能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


    顏西祠似乎此時才迴過神來,他視線鎖著高台那人的位置,眸底有自己都沒察覺的點滴柔光。


    她的琴音,卻是比從前還彈的好了,說是天籟,半點不為過。


    一曲終了,琴音飄散,八音緩緩起身,落雪簌簌,她眨了眨眼,像是一晃就滿頭白發。


    透過旁人,她目光隔空與顏西祠撞上,雪白的麵具,與白雪融在一起,除卻那黑瞳眼眸,什麽都看不清晰。


    她微微勾起嘴角,如今,才正開始呢?


    八音的琴,已經讓她身後隨便節奏跳祭祀舞的舞伶黯然失色,幾乎沒人去注意。


    她下高台,見著軒轅神月在一邊,他身邊還站著端親王和幼帝。


    揭下麵具,八音對端親王輕笑一聲,“端親王,琴八音這廂有禮。”


    端親王皺起眉頭,他對八音除卻攝政王府那天晚上的大鬧,便沒有其他印象。


    軒轅神月道,“琴八音就是琴七弦。”


    端親王悚然一驚,“竟是你?”


    八音點頭,“我替北烈家,守護神月。”


    端親王瞬間就懂了八音的話下之意,他心頭高興的想哈哈大笑,實在忍不住,便捂著嘴,激動地看著八音。


    八音無奈,她輕撥了個琴弦,一點輕微琴聲傳過去。


    “王爺,還是先安靜下來的好。”她淡然說。


    那琴聲入耳,端親王心緒漸漸就平複了,他眸光灼灼地看著八音道,“走,本王現在就要讓白發軒轅氏大白天下!”


    八音問,“若有人質問呢?畢竟什麽都可以作假。”


    端王爺嘿嘿一笑,“本王自收到你送來的白發起,就做了一應準備,神月的身份,絕對沒人敢懷疑。”


    他說完這話,跟幼帝吩咐了幾聲,幼帝接連點頭。


    緊接著,幼帝拉著軒轅神月,重新登上高台。


    台下,初初才從琴聲中迴過神來的王公大臣,這廂還在斂袖子揩眼角,那頭就聽幼帝一聲喝——


    “奉天承運,朕今日得先祖英靈庇佑,尋得軒轅正統,以正天下!”


    短短的一句話,卻如晴天霹靂,打在所有人身上。


    剛才還在哀歎江山不保,這轉眼,血脈正統就出現在眼前。


    眾人清晰得見,站在高台上的小孩,一頭純然白發,那眉眼,先帝極為相似。


    小孩負手而立,身軀不高,卻硬是有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威嚴,讓人望著折服。


    八音一扣腕間琴弦,朝高台四周有積雪的地方一拉音波,很輕的嗡鳴聲一響,漫天雪霧飛揚,映著軒轅神月的那頭白發,恍若先帝再生!


    八音惋惜,要是浮黎在,她還可與他和鳴一曲,為神月引來百鳥,這冬日百鳥朝聖,此等祥瑞宣揚出去,神月的身份便沒人敢在置啄。


    “朕決議,賜神月字臻,一字並肩王,見朕不拜!”幼帝心裏高興,聲音都大了幾分。


    軒轅神月神色淡淡,他不看中這個,他要的是,鏟除顏家!


    顏西祠注意到了軒轅神月看過來的目光,他眼一眨,邊上掌管皇族碟譜的宗正寺卿站出來道,“啟稟皇上,血統之事慎大,當徹查清楚再行封賞,切莫混淆血脈,讓濫竽充數的小人有機可趁!”


    宗正寺卿話一落,禮部尚書等,皆站出齊齊附和,“請皇上收迴成命,嚴懲混淆血脈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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