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一樣的大氅橫空出世,帶起唿嘯的破空聲,卷起飛射的箭矢,另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抓住大氅,用力一抖,無數的箭矢倒飛出去,射殺一片弓弩手。


    浮黎怔然,他看著身前的人,不算高,還很瘦弱,但背脊挺的筆直,她手頭的大氅連續揮動,無數箭矢還不曾近他的身,又飛射迴去。


    她,在保護他?


    這個認知,讓浮黎微微皺眉,他不太習慣,可內心又很坦然。


    倒下一批弓弩手後,八音一眼就看到躲在最後的青蓮。


    十年了,從前的小姑娘已經長成聘婷玉立的模樣,麵容秀美,進退有度。


    八音彎腰拾起有了裂痕的七弦琴,她垂眸,嘴角一翹,就是譏誚,“人在琴在,人亡琴亡……”


    青蓮麵色一變,她死死盯著忽然出現的八音,心頭升起不安。


    隻見八音伸手,指尖一撫琴弦,聽得嗡嗡響鳴,接著“哢”的一聲,那琴竟被她生生扯斷琴弦,桐木琴身更是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住手!”青蓮大喝一聲,她人撲的過來。


    八音挑起指尖的琴弦,極品冰絲琴弦,此間天下,除了這幾根琴弦,再是找不出第二份冰絲。


    她記得,這幾根琴弦,還是當年她送她的入門禮,與搖光七弦琴的琴弦所出同源。


    她收她入門,以侍琴小童的身份悉心教導。


    她無依無靠,她便賜予她琴家女的地位,一應尊榮,不輸於任何高門貴女。


    她要學琴,她便手把手教她指法。


    甚至,她對她寄予厚望,早有心思等她年滿十二,就收為關門弟子,日後承她衣缽。


    “如今,琴毀……”她身一側,避過青蓮的攻擊,手頭琴弦一揚,就讓青蓮穩穩抓住,“你也該亡了!”


    話音未落,她靜默黑沉的眼瞳望著她,森寒冷凜如深淵,兩手一絞琴弦。


    “嗤啦”一聲,琴弦勒入指頭,嵌進肉裏,刹那就鮮血淋漓。


    “啊!”青蓮慘叫一聲,她想鬆手,卻是根本鬆不開。


    八音麵無表情,她傾身湊到青蓮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曾經給過你多少,我現在就能拿迴來多少!”


    聞言,青蓮恐懼地看著她,臉上有難以置信,“你,你是誰?”


    平凡又普通的麵容,毫無特點,唯有那雙眸子,潛藏的怨恨濃烈如實質,都能化為巨獸,撲騰出來吃人。


    八音不答,隻拽著琴弦手下用力。


    青蓮這下連慘叫都不能,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十根手指頭齊齊被絞斷,簌簌落地混雜在鮮血中,讓人駭然。


    她尖叫出聲,身為樂師,沒了手,還有何用?


    八音一抖琴弦,漫不經心的在她衣襟上擦幹淨血,如此才說,“不要害怕,你與琴絲竹情同姐妹,我很快就讓她下去陪你。”


    琴絲竹,曾經的琴家庶女,如今的琴家樂之聖師!


    青蓮麵如死灰,睜大了眼睛望著她,“是你,不,不會是你……”


    冰涼的手撫上青蓮鬢角,帶著毒蛇一樣的陰冷,八音仿佛要將青蓮最後的模樣記在心裏,她目光從她下頜到眉眼,最後到珠釵斜插的發髻。


    最後視線凝在一枚飛燕銜枝發簪上。


    那發簪通體黑褐色,是用一截蓮杆漆製的,簪頭的飛燕墨玉雕成,飛燕嘴裏的銜枝下墜一顆指甲蓋大小的蓮子,蓮子打磨的圓潤光亮,細看去,還能發現殼上陰雕著盛大怒放的海棠花。


    八音眸色發沉,她一把扯下發簪,惡狠狠的道,“不是你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是你的。”


    說完這話,她不再留手,手腕猩紅琴弦飛射而出,嗖地紮進青蓮的胸口,徹底洞穿她的心髒。


    青蓮盯著八音手裏的發簪,臨死之際,她才倏地恍然大悟。


    “你……你終於還是……迴來了……”她臉上浮起笑意,清秀眉目間如釋重負。


    八音麵無表情,她冷冷看著青蓮倒在自己腳邊,轉身就扣住薛長史的脖子,將人拉到浮黎麵前,單膝跪下道,“八音來遲,讓殿主受驚了。”


    浮黎冷笑一聲,他一腳踹開薛長史,抓著八音的領子,聲色厲下的道,“誰準你殺她的?”


    那青蓮身上有蓮花香,多半便是他這輩子的第一個女人,他是沒想她活著,可也不許她死在別人手裏!


    八音垂眸,捏緊了手裏的發簪,“大晉琴家和紅妝樓沆瀣一氣,皆是殿主的敵人。”


    浮黎氣極反笑,他手按在八音胸口,掌心微熱催動她身體裏的蠱蟲,八音就感覺到一股子古怪的悸動從她心口蔓延開來,跟著是久違的心髒跳動。


    她詫異抬眼,鬼醫冷幽說過,她的心,被喂蠱了,是以再也不會跳動,但如今的鼓動,又是真真切切的。


    “殿……”她不明所以,一句話還沒說完,劇烈的啃噬疼痛從心口浮起,快的讓她瞬間癱軟在地。


    她死死咬緊牙關,牙齦被咬出血來,順著唇縫滴落,濺在手邊,豔紅迷離。


    他睥睨腳邊痛到縮成一團的人,居高如神祗,“你的生死,你的心跳,皆在本殿一念之間,你又有何資格決定本殿女人的生或死?”


    疼痛隨著心跳而越發強烈,她抓緊手上的發簪,冷汗朦朧間,她恍恍惚惚的出現幻覺,仿佛又看到眉眼羞澀稚嫩的少年——


    “七弦,這發簪送你,我取並蒂蓮蓮杆和蓮子做的,有淡淡蓮香,和你身上味道一樣呢……”


    然後是相貌清秀如蓮的小姑娘,偷了她的琴,奪了她的發簪,還假慈悲地哭著說,“琴七弦,你是天之驕女,永遠擁有那麽多,雉朝飛隻剩下這發簪,你把它給我,總不能讓朝飛的東西和你一起去死……”


    她痛到意識模糊不清,口吐鮮血,狀若癲狂。


    十年石棺中的崩潰絕望重臨,她陷入周而複始的黑暗中,嘴裏不停喊著,“朝飛,朝飛,不要死……”


    正欲邁腳離去的浮黎腳步一頓,他目光落在八音手裏的發簪上,鼻尖一嗅,就又聞到那股子熟悉的蓮香。


    他彎腰,修長指尖捏著發簪,準備瞧個究竟。


    哪知八音握得緊,根本抽不動,且她忽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抱住浮黎,頭埋他肩上,抓著他鴉發,嘴裏呢喃著,“朝飛,我帶你走……”


    浮黎身體一僵,唇肉抿緊,磅礴的煞氣從他身上轟的炸開,他掰著八音的手,將人從身上扯下來,頗有些氣急敗壞的道,“厲鬼八音,你找死!”


    八音毫無所覺,有冰涼的濕潤從她臉上落下,濺到浮黎手背,就叫他怔在當場。


    濕潤的睫毛輕顫,靜然濃黑的眼瞳映不出半點生機,她似乎望著浮黎,又好似透過他在看其他人。


    浮黎掐著她下頜,一字一句的問,“朝飛是誰?你又是誰?”


    那張呆板的臉,無甚表情,八音嘴皮動了動,還沒來得及迴答,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心口痛到極致,本沒全好的身體再撐不住,她閉眼昏死過去。


    浮黎皺眉,他指尖在八音心口一點,安撫好蠱蟲,這下順利的從她手裏抽出發簪。


    很普通的發簪,雕工也頗為粗糙,要說特別,也就簪身那點淺淡的蓮香還不錯。


    “哼,醜的礙眼。”他輕哼一聲,轉念便想明白,那青蓮身上之所以有蓮香,多半是這簪子的緣故,不過,到底時不時冒犯他的人,還不好說。


    他嫌棄地將簪子塞迴八音手裏,瞥了想逃的薛長史一眼,玄色寬袖一拂,一道快若閃電的影子嗖地從袖中彈射出去。


    “啊!”薛長史哀嚎大叫。


    卻是一拇指大小的紅色蠍子正趴在他臉上,蠍子高高翹起的尖銳尾針,悄無聲息地紮進他眉心。


    薛長史瞪大了雙眼,嗬嗬幾聲,自己掐著自己脖子倒地斃命。


    又過了半刻鍾,小蠍子飛快地爬迴浮黎指尖,討好的用尾巴蹭了蹭他瑩白指腹。


    “乖。”浮黎摩挲著蠍子頭,琥珀色眼瞳光華灩瀲,那點冷漠無情退卻後,便是動人心魄地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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