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就這麽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秦初是最先醒來的那個。一夜無夢,除卻睡著的姿勢不太好外,可以說得上沒什麽好抱怨的了。隻是乍醒來時卻見身上披著件衣服,看樣子是沐羽的。再一抬頭,這人堂而皇之地靠在一旁,垂著眼,明顯睡得沉得很,不由一陣氣結。


    這木頭,就不會找個毯子給他蓋上嗎!蓋衣服是什麽鬼!


    不過氣歸氣,看著對方抱胸縮在一旁,把衣服給了自己。秦初還是覺得頗為暖心,一麵想孤沒白對他好,一麵將那衣服重新蓋到了對方身上。


    蓋衣服時,他手不慎碰著了對方的胳膊,卻見著對方緊緊抓著自己拿給他的竹笛。見狀秦初心底無端生出一股奇妙感覺來,忍不住就想多看看眼前這人。


    他手輕輕覆住對方雙眼,身體湊近了,仔仔細細地、一點點地去看這人的容貌。忽地發現對方長相貌若桃花,其實是很合他口味的那種,並不像是個武將世家出來的人。之所以以前屢屢看他不甚順眼,或許主要原因是他那時總覺得這人極為討厭,倒了自己胃口,所以相由心生地一並覺得這人的長相一並惹人憎厭。而今滿懷欣喜去看,則幾乎快要將自己整顆心都陷落進去。


    畢竟在秦初記憶之中,對方很少會對他露出這般毫無防備的表情來。眉毛幾乎是永遠擰著的,眼睫也永遠是垂下的。除卻肅容勸諫,便是副誠惶誠恐的順從模樣。當初清風樓被人調侃乍見的羞窘神態,實在令人心動。


    鬼使神差地,秦初湊上前去吻了對方的臉頰。


    「目標“秦初”對你的好感度10


    支線“膝枕”已完成,獎勵功德值100」


    突如其來的提示音吵醒了睡夢中的沐羽。沉沉的睡意還未完全退去,他茫然地眨眨眼,隻見視野盡是一片黑暗,溫熱的掌心覆在他眼瞼之上。這讓他整個人頓時一激靈,而後整個人都清醒起來。


    “醒了?”泛著潮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秦初。


    沐羽微微顫了顫:“殿下?”


    “嗯?”迴答他的是含糊不清的鼻音,“時間還早,再躺一陣子吧。”


    ……還早??


    還早??


    入目皆被秦初的手擋著,沐羽自己根本看不到外麵景象。他試圖挪一挪地方,秦初卻緊緊地將他禁錮在自己懷裏,不肯讓他動上一絲一毫。溫熱的吐息噴在他耳畔,引得他頸周附近泛起了一片淺淺的薄紅。


    這就很惱火。


    沐羽萬萬沒想到一覺醒來,秦初就變成了這幅作態。雖然任務更進一步了應當令人欣喜,但講道理這種情況……怎麽讓人欣喜得過來啊!!!


    他用方才清醒還很遲鈍的腦子思考了一番,覺得自己應該說:“殿下可否……將手移開。臣……這副樣子實在是……”


    “什麽?”秦初問他。


    “殿下請治臣大不敬之罪。”他誠惶誠恐道。


    聽到他的話,秦初的身體仿佛僵硬了一些。接著很快,不出沐羽所料地,隻聽他掃興地低哼了一聲,隨後道:“你什麽時候能學會讀懂氣氛?!”


    沐羽覺得十分無辜。要是他學會見機行事這四個字是怎麽寫的話,那不是崩了人設了嗎……況且他裝得這麽不解風情,也沒見秦初給他減好感度。到最後還不是嘴上說說?


    他不為所動,果斷玩了把欲擒故縱:“臣不懂。”


    蒙在眼上的手驟然鬆開,隨後映入眼簾的是秦初惱火的臉。倆人對視了片刻,他毫無波瀾的眸子對上對方燃著怒氣的眼睛,隨後秦初嘲笑他道:“你這木頭德性,心有所屬大約與你無緣了。也不知道以後哪個缺心眼的會瞧上你,那家小姐真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會嫁你為妻。”


    怎麽可能,沐羽心想,他死得早呢,哪能等到娶妻生子的年歲?


    就說:“承殿下吉言。”


    秦初被他這態度氣了個倒仰,指著他“好好好”了半天,最後一怒之下拂袖摔門而去。


    那門“砰”地一聲在他眼前合上,沐羽無聲地收迴自己的手,心情十分糾結:太子殿下啊……您可還沒洗漱呢?


    奈何人已經被他氣跑了,他等了半天,也沒見方才作的死變成好感度被掛下來。心中便知這太子殿下果真是個死傲嬌,於是慢吞吞地挪著去洗漱了,束發換衣。


    眨眼數日。


    因得之前尷尬事情,秦初一連幾日都未曾搭理他。齊正陽在沐羽和秦初之間夾著,簡直左右不是人,深覺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痛苦難耐。崩潰了半天,最後決定誰都不管了,拒絕做和事佬,安靜地打他的獵。


    南燕朝好獵,是以士族子弟人人皆一身好騎射的本事。沐羽他們幾個又數其中佼佼者,幾天下來,皆收獲頗豐。秦初獵了兩隻雪狐,贏來一片趨炎附勢的阿諛之聲。也不知他是不是吃錯了藥,迴去的時候竟主動靠近了沐羽。沐羽還以為他還在氣頭上,正想說些什麽,卻見秦初嫌棄地丟了隻雪狐過來給他,讓他收好。


    沐羽捧著那狐狸屍體,一臉茫然。


    “懷玉之前要孤打隻雪狐與她做圍脖。”秦初道,“兩隻浪費了,你不是有個叫阿綺的妹妹?給她了。”


    聽了他的話,沐羽隻覺得無奈不已:這人什麽時候能學會說話別拐著彎兒抹角地掩飾自己意圖啊?遂收下那狐狸,對秦初說:“臣替阿綺謝過殿下。”


    “不必,順手而已。”秦初冷淡地扭開頭,策馬走了。


    望著他背影,沐羽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做的好像有點絕情。


    齊正陽湊上來,非要瞧那雪狐。沐羽拿給他瞅了,隻見那狐狸被一箭斃命,創口極小,拿來做圍脖的材料定是極好的。不由羨慕道:“我阿姊想要這雪狐皮念了許久了,卻一直未曾找到好的。四郎你真是好運氣。”


    沐羽聽了,想想自己應該是沒膽子把秦初送他妹的東西送人的。唯有道:“八街有家皮草鋪子,貨源向來極好,你讓齊姊在那裏看看?”


    “她那急性子,早就找遍啦。可不就是沒找到才抱怨呀。”齊正陽道,“屋山圍場畢竟是皇家的地方,這雪狐想來是養了許久才給放出來的。這毛色哪是尋常野狐可有的,殿下也是遇著巧了。我等等再看看,能不能湊巧碰見一隻。”


    沐羽一想也是,就說:“那一會兒我也幫你看看,兩個人一起總是希望大些。”


    齊正陽大喜:“如此,多謝你了。”


    兩人策馬前行,卻忽地見了一片兵荒馬亂之勢。疑惑之際,隨手抓了個人問出了何事。未曾想對方竟答:“三皇子圍獵時自馬上跌下來了!現在正要送迴行宮醫治呢!”


    三皇子?!


    聽到這個消息,沐羽與齊正陽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讀出驚駭之意。三皇子雖然已到了可以騎馬參與圍獵的年紀,但年歲仍小,自那高頭大馬上跌下來,怕是受傷不清。想來就算不死,以後也會落下殘疾或其他病症。至於要非實話實說的話……恐是很難活下來。


    而三皇子若就這麽死了,背後將會扯出一大批利益關係來。這朝局,要變天了。


    果不其然,出了此事之後,皇帝無心再繼續春獵。全隨行上下皆圍著墜馬的三皇子打轉兒,流水般的珍稀藥材送來幫助其吊了數日的命,然而並未能將之安然救迴。幾日後,氣數已盡的三皇子醒來和皇帝說了幾句話,死了。


    這結果沒人感到意外。隻是幾經傳迴京畿,因病未能成行的柳妃卻受不了打擊,暈了過去,險些也跟著去了。


    瞬間又引來一片騷亂。


    一昔之間,身為太子的秦初未來競爭者的對手全這麽倒了,未來似乎一片坦途。


    話雖如此,沐羽卻嗅到了股風雨欲來之勢。


    因得三皇子猝然離去,加之柳妃病重。本來廣發請帖的柳顏成年禮的宴請也被取消,隻低調地簡單辦了辦,倒是依舊請了秦初前去觀禮,約是柳顏的堅持所故。


    就是這成年禮宴也沒能順了她心意,不知倆人又犯什麽衝懟上了,總之最後不歡而散。


    秦初一肚子氣地跑來靖安侯府的時候,沐羽正在教阿綺張弓。結果才剛教到姿勢該如何擺,這家夥就怒氣衝衝地跑來,讓他陪自己出去消遣解氣。


    沐綺見了太子殿下,軟軟地問了聲好,並就上次那條雪狐皮向他道了聲謝。


    被她這麽一打岔,秦初火倒是散了三分。隻是仍舊是忿忿,對沐羽道:“四郎與孤去清風樓。”


    沐羽拍了拍沐綺的腦袋,她看了看秦初,又看了看自己哥哥,有點鬱悶地縮到了一邊兒去,自己擺弄弓箭去了。見她乖乖走了,沐羽這才將視線收迴,對秦初說:“殿下,三皇子猝逝,您身為長兄,不可在喪期公然前往風月場所。恕臣難從命。”


    提及三皇子,秦初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這個早死的弟弟。他雖然和對方關係不善,隻是這種時候去尋歡作樂也確實令人難堪。沉默片刻,掃興道:“算了,當孤失言。但來都來了,你且陪孤走走吧。”


    “好。”沐羽點頭,隨即問,“殿下怎麽了?臣記得今日……當是柳小姐的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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