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一下愣住了,直直盯著小琴看,仿佛她的頭上突然生出犄角來了,仿佛她做出了什麽驚世駭俗之舉。事實上,她也的確做了!


    下座賓客有的吃驚,有的惱怒,可能還有一兩人擔憂。


    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她,她竟然往毓王的頭上澆了滿滿一壺酒!


    不是幾滴酒,而是一整壺的花雕酒,緩緩傾倒而出,正對著毓王的頭頂澆下去了!


    若說她是失手不小心倒的,打死那些賓客也不會有人相信!


    宇文曇並沒躲開,由著她澆完了這壺酒。他甚至斂去了一部分護體罡氣,好讓酒水能將他淋濕。


    不過如果她僅僅是為了出氣,這簡直微薄得不算什麽。


    因為被酒澆濕了墨色長發,宇文曇不但不顯一絲狼狽,反而如水洗過的碧玉,愈發出類拔萃,卓爾不群。在場男賓數十人,無一人能掠過他的風姿去。


    昭陽長公主是宇文曇的姐姐,見此情狀,率先發怒道:“豈有此理,你區區一侍妾,竟敢往毓王的頭上澆酒!”


    猶記得小琴還是毓王妃的時候,長公主還對她十分欣賞,不過現在,長公主與韋棋畫的關係更親近。


    雖然韋棋畫嫁過一次人,兩年之後夫婿就死了,說得不好聽,她就是個寡婦。


    不過西魏受胡風影響多年,對女子改嫁的約束並不大,再加上韋棋畫姿色傾城,勝過多少閨閣少女,因此即使第二次嫁人,也無損她的身價,照樣有無數公子哥兒趨之若鶩。


    她對任何男人的追求都不屑一顧,一意孤行的以侍妾身份入了王府。那時候,小琴還是王妃。


    一個月後,小琴的王妃之冠戴到了韋棋畫頭上,身份對調。小琴變成了侍妾,挺著個大肚子搬出正殿,去了荒院。


    當時昭陽公主也在場,與韋棋畫談笑自若,就跟以前與小琴交談時一樣。仿佛突然換了一個人當弟媳,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何況,還是換人不換臉。


    麵對昭陽公主的詰問,小琴嘴角一翹,眼底無笑,輕輕道:“抱歉,太久不出席這種高朋滿座的場合,心裏太激動了,一個不小心就這樣了。”


    昭陽公主愀然不悅,冷冷道:“言行無狀,簡直太失禮了。三弟,管管你府裏的人吧,別讓大家看了笑話。”


    宇文曇被澆酒之前正用著一盞酒,被澆酒之後又慢慢飲盡了這盞酒,放下夜光杯,冷靜地說:“韋氏言行無狀,賞十個手板,拉出去打吧,別攪了大家的酒興。”


    於是有嬤嬤上來拉小琴,小琴順從地跟著走了。


    昭陽公主挑眉,“隻是這樣?不是本宮說你們,王府規矩鬆散成這樣子,讓人實在不忿。”


    話中的“你們”指的是韋棋畫與宇文曇。


    韋棋畫笑道:“我是一貫好相與的性子,憑她怎麽翻天倒地的鬧,怎麽對我出言不遜,我都沒罰過她呢。”


    昭陽公主搖頭:“不行,毓王府太不成樣子了,本宮今日給你們立個規矩。”


    “怎樣立規矩?”韋棋畫好奇地問。


    “對皇室不敬,賞花兒紅。”昭陽公主道,“正好我府上的司刑嬤嬤也來了,就讓她去辦吧。”


    花兒紅,大戶人家專用來打女子的板子,木頭雖不沉,但一板下去更勝皮鞭火辣,肌膚紅豔,謂之花兒紅。


    不過,公主府的花兒紅比大戶人家的更紅更致命,在京城也是有一些名氣的,據說女子挨個四十下,能挺過去的都不多。


    這一次,小琴跟在王府嬤嬤與公主府嬤嬤身後,順從地走了。


    突然,宇文曇開口攔道:“不能打她,她有孕在身。”


    韋棋畫吃了一驚,禦醫不是說她不能再有孕了嗎?韋棋畫並不知小琴出府的這段日子第二次有孕的事。


    有孕在身?


    昭陽公主略有訝異,點頭道:“既如此,那就暫且記下這一遭,改為罰抄女德吧。”


    韋棋畫感到震驚的同時,心頭是翻江倒海的醋意——宇文曇不肯碰自己這個正牌王妃,卻又一次讓那個下堂妃懷孕了!


    可是既然公主收迴花兒紅,韋棋畫也不能說什麽了。


    此事到此,本來已經結束,董三辯、賀見曉、宇文冥川等賓客,也紛紛舉盞,開始新一輪的飲酒。


    剛從花兒紅下逃得一命的小琴卻又一次出人意料,開口說:“迴公主的話,我覺得自己的女德修得夠好了,再抄也抄不到心裏去,不如換個處罰吧。”


    這下,眾賓客的酒杯又是一停,有人蹙眉,心道,怎會有這等不知進退的女子;有人錯愕,伊是何居心,莫非嫌命太長?


    還有人好整以暇,饒有興趣地觀望,要瞧這個奇怪的毓王侍妾打算討什麽處罰。


    昭陽公主也來了興趣,不以為忤,問:“那你覺得如何處罰為宜?”


    小琴道:“貴賓臨門,有酒豈能無樂,婢妾剛學了一首新曲子,不如撫琴為大家助興?”


    昭陽公主自是樂意,頷首同意了。


    當年小琴初為王妃的時候,在公主府上彈了一曲《胭脂淚》,竟令一隻仙鶴大慟之下撞在假山上,當場折屍而亡。雖然損失了仙鶴,可那幕情景仿佛鐫刻進了記憶,之後幾年,公主府的一眾樂師再也無人能彈奏那麽令人心神搖動的曲子。


    其他人大都沒聽過小琴撫奏,可公主府中的事,宮裏太後太妃因為一首曲子而對一名女子刮目相看的事,都是京城中口口相傳的。


    今日有幸親耳聽傳說中的才女韋墨琴撫奏一曲,大家如何不願意?


    她的琴中究竟藏著什麽秘密,為什麽聽過的人從此不能忘?簡直好奇死了。


    隻有李周漁皺眉,總覺得小琴沒打什麽好主意。


    看她的臉色蒼白,雙頰卻有紅暈,眼瞳粲然發亮,據醫理而言是失血過多的症狀。她小產已經有些日子,失去的精血元氣應該早迴來了。看她的模樣,分明是這兩日又失血了。


    可是,在場賓客都躍躍欲試的表情,李周漁也不便出聲阻攔。


    於是琴擺在下座的紅毯中央,小琴一身水綠紗裙,人若清蓮,笑吟吟地坐定,小指勾動商弦,中指隨意的向前輕輕一抹,遠山遼闊,深穀幽靜的琴韻頓生。


    一行流水清音後,她開始專注地撥弄琴弦,眾人屏息靜聽。


    初時,入耳隻覺得不盡溫柔,許多懂琴的賓客心道,不愧是有名的古琴大家,一商一羽都足見功力,憑這一手就比宮裏的一大幫資深琴師還高明。


    這麽年輕,就在琴法造詣上爐火純青,真是有天賦的女子。不少一開始覺得她倨傲無禮的人,對她的印象都變好了。


    漸漸地,曲聲漸轉高亢,激蕩如潮,亢奮人心,許多賓客甚至丟開了杯盞,離座而起,手舞足蹈起來。


    李周漁心裏一突,深深皺眉,大感不對勁,向小琴沉聲一喝:“夠了,不要彈了!”


    然而他喊出口時才發現,自己好像失聲了,明明在大喊,可耳邊隻聞得琴聲,不聞自己的沉喝之聲。


    李周漁猛一睜眼,直看向上座的宇文曇,宇文曇也正蹙眉,疑惑地向他看過來。


    兩人交換目中的駭然與不可思議——她究竟在彈什麽曲子,為什麽會引得一眾行止有度的賓客變得這樣興奮,包括昭陽公主、傅晚公主在內的客人,都沒了矜持,還手足並用,舞之蹈之。


    琴聲的節奏越來越強,眾賓客又笑又叫,傅晚開始解自己的腰帶,脫去一層外衣。


    另有幾名男賓,開始說自己的小秘密,譬如跟誰表麵交好,實則暗地裏有齷齪。譬如悄悄在外麵養了幾房外室。譬如誇讚王妃韋棋畫多麽風情萬種,人間尤物,能一親香澤該多好。


    琴聲漸趨尖銳,如鋒利的笛哨,李周漁甚至有了一些頭暈目眩的感覺,如同與絕世高手過招之後,短暫的體力不支。


    上座那裏,韋棋畫麵染桃花,抱著宇文曇的腰身嘿嘿發笑,嘴角流涎,並問,“妾身還不夠美嗎?為什麽殿下不來我房裏?”


    宇文曇在她說出更多秘密之前,一指將她點倒。


    此刻夜宴上的賓客,每十人之中就有七八人離座,胡說的胡說,亂舞的亂舞。


    剩下的人,要麽是心神堅定的,沒被琴音的意境卷進去;要麽是深通音律的,大概了解一些以琴音惑人的門道,那幾個人用銀筷敲打杯碟,敲出了一些音階與節奏,有反製攝神琴音的作用。


    還有四五人,如宇文曇、賀見曉、李周漁等人,因為內力深厚的緣故,沒有被琴音亂去心神。


    饒是如此,被如此狂暴的琴音席卷周身,李周漁仍感覺很難不被勾進去。勉強壓抑著,兩肋有酸麻之感,估計再過一刻就堅持不住,要迷失自己了。


    最奇葩的是世子宇文冥川,隻見他起身離座,找了一根朱漆立柱,銀色長衫倏地倒轉一翻,他的人就貼著立柱,倒立了起來。閉著眼睛,勾著朱唇,似乎還聽得蠻享受的。


    下一刻,宇文曇麵色一變,直接對彈琴成癡的小琴出手了,不能讓她再彈下去了!


    小琴周圍似有看不見的氣場,能隔絕她與周圍的人,讓路經過她身邊的人會不由自主地繞著她走,無法接近她。


    不過此刻,就算一道勁氣打進去會將她打傷,也一定要阻止她繼續彈琴,再不阻止就晚了!


    李周漁也一下想到其中關節,亦是麵色一變,奔上前阻止小琴彈下去。


    難怪她麵色蒼白,一副失血過多的模樣,原來竟是這個緣故!


    她的血全都讓那把琴給吸走了,因此琴音才會如此渾厚,有著異乎尋常的能量!


    等她彈完這一曲,她全身的血就要被吸幹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嫡女多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汶滔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汶滔滔並收藏重生之嫡女多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