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曇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先是聽了小琴撫樂之後,對她動了歪心。韋葉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費盡唇舌地勸阻,都扳不正他的歪心。


    然後在韋葉痕離京那段時間,宇文曇這個死人頭設了一計,讓小琴喜歡上他,還心甘情願地嫁給他。宇文曇這個色迷心竅的家夥,放著一早為他準備好的韋棋畫不要,居然對小琴下了手!


    韋葉痕離京的時候,小琴梳的是少女的流蘇髻。迴來再見麵時,她梳一個婦人的反綰朝月髻,穿一身晚煙霞紫綾子綬藕絲緞裙,朝冠垂下的銀絲珠絡遮住了她的容顏,使韋葉痕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是他知道她過得並不好。


    大婚當夜,宇文曇拜完堂就走了,一句話都沒來及跟她說,她心裏一定很忐忑也很委屈,覺得宇文曇是不是母命難違,心裏不情願娶她。


    其實那一晚是漠北軍中嘩變,宇文曇要在梟衛之前趕去漠北,處置帶頭嘩變的將領,收服眾軍。


    “我聽說毓王是有正事要忙,等他忙完這一陣就迴來了。”韋葉痕這樣勸著。


    “是啊,我知道,”小琴勉強帶著笑,反過來安慰他,“我在王府住著很好,二哥你不用為我憂心,反而是你,父親讓你做什麽你就跟他對著幹,這樣也不是長法。”


    “我心裏有數,你別操心我了。你一個人時別胡思亂想,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二哥慢走。”


    ********


    過了些日子,宇文曇處理好漠北的事迴來,董府的馬車已在城外候著,反而是王府裏的小琴還沒有得到他迴京的消息。宇文曇正好有事與董太師商議,去董府這一住,又過了十幾日。


    然後等宇文曇迴了王府,聽守衛軍士迴報說,在他離開的這將近兩個月裏,居然有十幾波人企圖破入王府,綠林中人,賞格獵人,甚至公門官差,什麽來路的都有。


    王府守衛很盡職,將那些人全都擋下了,隻是沒捉住活口,不能審訊問明那些人的來意。


    宇文曇皺眉沉思,一種可能浮上了心頭。


    “王爺,兩月前是你的大婚之期。”季玄提出,“那些人會不會是新入門的王妃招來的?”


    宇文曇也是這麽想的,可又覺得不大可能。王妃隻是一個笑容溫和無害的少女,怎會招惹到那麽多不懷好意的賊人?


    “嘿子塵,兩個月不見,你更有男人味了,成了親的人果然不一樣了。”韋葉痕突然出現在書房裏,不請自來。


    季玄知道這位訪客和王爺的談話都是不欲人知的機密,於是退出書房,帶上了門。


    宇文曇問:“王妃怎麽會惹上那些人?”


    韋葉痕笑道:“看來你已經發現了,恭喜你,不聽我的勸,娶了史上麻煩最大的王妃。”


    宇文曇問:“此言怎講?”


    韋葉痕挑眉:“你喜歡聽她撫琴,可你知道她的琴從哪兒學來的嗎?”


    “不知。”


    宇文曇對他的王妃,是一眼動心並一發而不可收,之後便果斷出手占下了那女孩,還真沒打聽太多。何況他的消息來源大半出自天一閣的情報網,韋葉痕不想讓他知道的那部分,大都傳不到他的耳中。


    韋葉痕歎氣:“之前不想讓你知道我有個棘手的妹妹,是怕你聽了之後害怕,要跟我絕交。現在倒好啦,你直接把我這個棘手妹妹給娶了,從此大麻煩落到你頭上,我就輕鬆多了,嗬嗬。”


    “不要繞圈子,一句話把事情講清楚。”宇文曇麵有陰雲。


    “她是樂施水閣的關門弟子,琴藝出自靜宜師太手傳。”韋葉痕用談論天氣的輕鬆口吻說,“靜宜師太是誰,就不用我介紹了吧?她死的時候留下一把天魔琴,琴裏藏了一本《蘭陵入陣》,據傳此曲有魔性,在戰場上彈奏可以左右戰局。雖然你不是一個八卦的男人,但軍旅中打滾這麽多年,你一定聽說過吧。”“隻是傳言而已,十之八九都不屬實。”宇文曇皺眉。


    “那你可想錯了,天魔琴就是那十之一二的真實。”韋葉痕侃侃而談,“史料記載,在三百年前的北唐,有個女琴師愛上一位少將軍,用一把魔琴在戰場上為少將軍助陣。每次當琴聲響起,不管戰場上的廝殺聲有多大,琴聲總是清晰可聞。傳說,這琴聲能讓敵軍士兵精神恍惚,讓他們的馬匹不再聽話,橫衝亂撞,把自己人都踐踏至死。”


    “野史最愛胡說八道。”宇文曇冷冷道。


    “你去翻正史,也能找到‘天魔琴’三字——永熙二年,惠帝賞貴妃焦尾琴,名曰天魔——你翻來看就知道不是我危言聳聽了。”


    “正史也不全都是真話。”


    韋葉痕笑得高深莫測,“你不信,是因為你更喜歡憑自己的力量決勝負,可外麵多得是人肯信。我勸他們別信,告訴他們天魔琴是假的,神異樂譜是不存在的,他們也道我胡說。”


    “那跟王妃有什麽關係?”


    “後來女琴師死在一座道觀,把樂譜藏在一把焦尾琴裏。道觀換了幾波尼姑,每一任觀主都是精通樂理的琴藝大家,最後一任觀主靜宜師太傳授琴藝給小琴,後來師太橫死,於是江湖傳言,樂譜落到了小琴手中。小琴不過一介弱女子,怎能責怪那些人太眼紅?”


    “……真的在她手中?”


    “這就不知道了,”韋葉痕聳肩,“反正我問她時,她斬釘截鐵地說樂譜已毀,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你相信她?”宇文曇這樣問,言下之意,他是不信的。


    “我不信啊,”韋葉痕痞痞一笑,“可她是我妹妹,不能打不能罵的,她不交出來我也沒辦法。”


    “你想讓我找她要樂譜。”


    “這也是個辦法,隻要樂譜重現江湖,就沒人再繞著毓王府打轉了。”韋葉痕話鋒一轉,又笑道,“不過子塵,你還沒入洞房吧?其實現在後悔也來得及——你寫下休書一封,我讓妹妹打一個小包袱,從哪兒來迴哪兒去,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


    “別擔心,咱們倆什麽關係?”韋葉痕搭上宇文曇的肩膀,“兄弟我不會怪你的,若你要還想要這一款的,我把另一個妹妹小畫送給你。我早說過了,她比小琴更適合當毓王妃。”


    宇文曇皺眉,抖開韋葉痕的爪子,轉身冷冷道:“這世上沒有什麽女人是我要不起的,我既要了她,就會保護她。就算她不肯拿出樂譜,這個王妃她也要一直當下去。”


    “切,真無趣的人,連這麽簡單的變通道理都不懂。”


    ********


    就這樣,韋葉痕試了宇文曇對小琴的感情,賭他有三分真心,而不是一時的迷戀。


    盡管宇文曇說到做到,真的護著小琴,沒讓她受到任何外界的騷擾,可是,宇文曇自己本身的麻煩就已經夠多的了,很多時候根本顧不上他的王妃。


    不久他立了軍功,皇帝卻明升暗貶,將他派去媯水主持軍務。


    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北齊郡主,當眾向宇文曇示愛,表示她十分願意和親,嫁到西魏來。


    不知宇文曇當時是怎麽拒絕的,讓那位郡主因愛生恨,派巫醫混入軍中,在宇文曇的方天畫戟上抹了一種叫做“一夜銷魂”的陰蠱,隻要一拿方天畫戟練武就中招了。


    這種蠱毒隻能與女子交.合解蠱,軍中除了郡主,全是男人。


    郡主得意,以為這次宇文曇無從選擇,一定會去找她。誰知宇文曇卻連夜迴京,上天一閣去找韋葉痕了。


    “子塵你冷靜一點……”韋葉痕緊張地扶牆後退,擺了擺手,“雖然我不排斥斷袖,也很佩服他們的勇氣,可我自己不是啊……你再考慮考慮看別人,我聽說季青這兩天就在樓下客棧裏住,他長得也挺不錯……”


    “少廢話,快脫衣服!”宇文曇努力保持著神智清明。


    “打住打住打住,這事兒我真的幫不了你!”韋葉痕抵死不從。


    “我已運功逼到乘風穴。”宇文曇褪下自己的衣衫,後背肩上一圈詭異的紫黑,“你將你的背靠過來,我將此物打入你的乘風穴,此蠱就傳給你了。”他咬牙解釋完這些,已經迫出滿頭大汗。


    “原來如此,這果然是一個解蠱的好辦法。”韋葉痕點頭分析道,“蠱不同於毒,蠱是活的,可以跟隨勁氣,在活人的肌膚血液之間遊走。”


    “還不快過來。”宇文曇虛弱地說。


    韋葉痕依言脫去上衣,背靠背接近了宇文曇。突然,他睜大眼睛,後知後覺地驚問——


    “可是你傳給了我,我要怎麽解蠱?!”


    “隨你便。”宇文曇不許他逃走,反臂扣緊他的腰身。


    “這種事不能隨便的好不好!”韋葉痕欲哭無淚了。


    “隨你便。”


    半柱香後,蠱毒傳給了韋葉痕,宇文曇穿好袍服,重歸優雅,而後悠然地告訴塌上仍然光著身子的韋葉痕,“十二個時辰之後發作,你還有時間考慮。”


    “你個混蛋!”韋葉痕憤慨地問,“你不是有王妃嗎!為什麽不找她解蠱!”


    “中蠱之後我已失常性,不想傷到她。”宇文曇神情淡然。


    “這麽說,你心裏其實是珍視她的?”韋葉痕道,“可上次去王府看她,見她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


    “她哭過?為什麽?”


    “你們成親三個多月,她見你麵不超過三次,你說她為何而哭。”


    “知道了,我先走了。”


    “知道了就完了?你不迴王府看看她?”


    “我說我知道了,先走了,你十二個時辰內設法解蠱吧。”宇文曇一步跨出門去。


    “你站住!我在問你準備拿小琴怎麽辦!”


    “她已經嫁給我就是我的人了,你雖然是她哥哥,也不能事無巨細地過問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你管得太寬了,葉痕。”


    “夫妻?你真有當她是你的妻?”


    “不用你管。”宇文曇迴避著不肯正麵作答,走了。


    韋葉痕歎口氣,起身穿衣,開始發愁身上的蠱毒該怎麽辦,難道真要去自己開的青樓裏麵解決?


    宇文曇這個混蛋,他潔身自好,就把這道蠱毒傳給老子!難道老子臉上寫著縱淫好色四個字嗎!不帶這麽坑自己人的!


    ********


    之後,宇文曇去董府住了段日子,又迴到了媯水軍中。聽說小琴在王府中生了一場重病,他也沒有迴去看過。


    宇文曇冷待小琴的原因,韋葉痕雖然知道一些,卻無法接受。


    他為小琴感到不值,心口的那一道痛楚悶悶的,鈍鈍的,每天提醒著他,那個他可望而不可求的美好女子,正在王府中為另一個男人形銷骨立,以淚洗麵。


    宇文曇得到了她,又不珍惜她。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孩兒,值得有更好的男人去疼愛她,嗬護她。


    假如她不是親妹妹,我就能抱她了……韋葉痕遏製不住自己這樣想。


    兩年後,天一閣閣主死了,韋葉痕擊敗其他幾位副閣主,坐上了閣主之位,還得到一本奇書,名曰《喚魔經》。據說可以天紳倒懸,引魂入體,隻是從沒有人練成過。


    書上說,練成此功後,待到己身年歲老去,就可以元神出竅,對一具年輕的身體進行“奪舍”,從而達到返老還童的終極夢想。


    韋葉痕對這個用途還興趣缺缺,可當他看到,下一篇的文題為“置之死地而後生”,運用此功可以助已死之人在新的身體中複生,改身換命,從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


    可當他看到此處時,一個想法冒出了水麵,再也按不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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