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師當即打橫抱起了湯姨娘,焦急地說:“快找大夫來!府裏的大夫住哪個院子?”


    歐嬤嬤一臉難色,迴稟道:“毛大夫、張大夫如今都不在府裏,要去請來迴都需耽擱時辰!”


    董太師不由生氣地問:“為什麽讓他們離開?我不是吩咐過讓兩名大夫在府裏長住,直到姨娘平安生產嗎?為什麽又走了!”


    歐嬤嬤猶豫一下,迴稟說:“夫人說毛大夫好脈息,可以請去給宋家老太君瞧一瞧,就把毛大夫接走了好多天了。張大夫偏又新近喪父,迴鄉下丁憂去了,個把月才能迴。”


    董太師聽完之後一怒非同小可,念著有客人在場,忍下不發作。陰沉著臉,他的話一字一字擠出來:“馬上去府外找大夫,請最好的大夫來。”


    “姨娘一定是淋雨受寒了,先叫廚房送碗熱薑湯茶給她驅驅寒氣吧,那邊有座涼亭,不能再讓姨娘淋雨了。”董阡陌建議。


    董太師一聽有理,忙叫人去端來。


    “哦!”


    宇文藻冷不丁叫了一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隻聽他道:“這和宮裏情形有點像,上一次宮裏也是鬧鬼,嚇得兩名嬪妃都小產了,讓皇上空歡喜一場。”


    他說這話毫無惡意,隻是想到了啥,嘴上就是啥,可停在董太師耳中就不是那麽個滋味兒了。


    虧得董太師心情惡劣如斯,還能保持得好涵養,平靜地說:“府中不便,暫時不能招唿二位了,二位若不趕時間就請去會客廳稍待。”


    季玄道:“既如此,那我們先告辭了,多有打擾請太師見諒。”


    說著他一把抓起宇文藻的手臂,牽著要走,誰知宇文藻不走,腳下似木楔子入地了,紋絲不動。季玄皺眉,狠狠瞪他。


    宇文藻很無辜地說:“人家家裏出大事了,咱們幫了忙再走嘛。就這樣不管不問的走了,太師心裏多不痛快。”


    季玄一臉嫌棄,恨不能捉住宇文藻的頭,將他的臉按到樹幹上磨一磨!


    這廝再好管閑事,也須看兩分人情世故吧,沒聽見太師在攆人麽?人家太師姨娘的肚子疼他也要往上湊,這是一個多麽閑極無聊的郡王,難道他不能體會到正是他的存在讓太師的心裏更不痛快嗎?


    “那你打算怎麽幫忙?”季玄沒好氣地問。


    “賀見曉!”宇文藻想起一出是一出,“咱們把他請來,他的醫術通神,就算孩子真的掉了也給它再長迴去!真就這麽神!”


    董太師聞言,虎軀一震。他懷裏“哎呦哎呦”叫個不停的湯姨娘也不叫了,冷汗倒流。


    季玄暗中磨牙,真想抓點什麽東西把宇文藻的嘴堵起來。


    孩子掉了,這樣的話他真敢當著主人家說!


    “賀見曉還在法門寺,一來一迴就是大半日,人家等不起,”季玄提起宇文藻的後領,一邊迅速走開一邊告訴他,“你的心意,我知道太師已然感激不盡了,咱們另有要事,改日再來打擾太師。”


    季玄的身材不是一般的高大,盡管宇文藻都快趕上董太師高,照樣被季玄提在手中,強行帶離了董府。


    ********薑湯來了,董太師鬆口氣,喂湯姨娘喝了兩口,湯姨娘麵色好些了,董太師的臉才沒那麽陰沉了。


    董太師問:“現在感覺如何?”


    湯姨娘可憐巴巴地說:“妾身無礙,老爺不必過分擔憂,要怨就怨妾身福薄,一點驚嚇都受不住。”


    董太師立刻抬頭,斥責董阡陌:“都是你亂說話,看把姨娘嚇的!還道你是個懂事孩子,沒想到如此劣跡!”


    董阡陌低頭,委屈地說:“女兒在風雨齋門口忙於救人,才嚷嚷大聲了,可女兒也沒料到會驚擾了姨娘呀,姨娘的芷蘿居在府的另一頭。”


    董太師雖然心中也怪湯姨娘不該亂出門,可此刻的湯姨娘神色憔悴,一句都責備不得,於是他仍斥責女兒:“子不語怪力亂神,為父教你們多少道德篇章,你都學去什麽地方了?堂堂大家閨秀,你學的禮儀丟去哪兒了?”


    董阡陌委屈地低頭。


    董太師還不解氣,一眼瞄見了旁邊噤若寒蟬的歐嬤嬤,登時一聲冷笑:“好呀,你當的好差事,不好好照顧姨娘,姨娘雨天出門也不知道攔著!我看你是老邁昏庸,不堪其用了!”


    “哎呀,”歐嬤嬤齊膝跪下,忙不迭地解釋,“老奴冤枉呀,經過老奴兩日來苦口婆心的勸說,姨娘已經放下傷心,開始安心養胎了。可外麵有些人不讓姨娘安安靜靜養著,想方設法的要引著她出去,要她不得安生,老奴年老力微,保護不了姨娘,老奴該死!”


    董太師慢慢眯長眼睛,威壓迫人,之前他麵上的三分怒氣此刻已全瞧不見了,不但不怒,他甚至還有了笑容。


    帶著這笑,他慢慢問:“你說的有些人,指的是哪幾個人?”


    歐嬤嬤有點受驚地瞄一眼董太師,拿不準他是要替湯姨娘出氣呢,還是不想多事,要把事情壓下去呢。


    一番猶豫間,歐嬤嬤還是道出來:“有個叫焦月兒的小丫鬟,也不知受了誰人指使,突然上門來告訴姨娘,有個辦法能救迴三小姐,但是得讓姨娘去問四小姐,說四小姐在風雨齋等姨娘呢。老奴一看這陰雨天的,別讓姨娘出去了,就勸阻兩句,不料那焦月兒拿出一個東西給姨娘看,姨娘一瞧,肚子就很不舒服了。”


    “什麽東西?”董阡陌好奇。


    歐嬤嬤心懷很大的怨氣,似乎還是衝著董阡陌來的。


    董阡陌問話,她連理都不理,雙目隻盯著董太師的官袍下擺,繼續說著她的。


    “老奴再三勸姨娘,事由已發展到這一步,還能怎麽樣呢,咱們什麽都做不到了,不過給三小姐燒香祈福罷了。焦月兒讓姨娘將那樣東西還給四小姐,老奴也勸,就算拿去當麵給她,她多半也是不會承認的。誰能想到呢?平時再沒有比她更和和氣氣的小姐,誰知道背地裏心思這樣毒,怪不道都說女娃兒不讓親娘帶大,長大了就是毒女。”


    董阡陌閉上眼睛默默聽完,慢慢睜開眼睛笑了:“嬤嬤說的是我嗎?你這樣憑空一句,就算我服氣,母親也覺得屈得慌呢。她對我比二姐還上心,有哪點比不上親娘了?”


    董太師皺眉問:“究竟是什麽東西?拿出來!”


    歐嬤嬤先抽出一塊手絹,給湯姨娘蒙上了眼睛,這才敢把東西取出來,並告訴董太師:“姨娘身子虛弱,不能再見這些不幹淨的東西了,焦月兒隻拿給她瞧了一眼,她的肚子就很不舒服了。”


    一個香氣濃鬱的檀木娃娃,被歐嬤嬤放在涼亭石桌上,色澤紫黑,造型怪異,董太師凝目瞧了半晌,不甚明白,“這東西有什麽問題?”


    歐嬤嬤知道老爺是大人物,從未擺弄過木偶娃娃,當然不明白這其中的陰險構造,於是歐嬤嬤指給他看,“看這臉,鼻子眼睛,都是比著三小姐的模樣做的,簡直和真人沒什麽兩樣!”


    董太師多看兩眼,慢慢點頭:“不錯,眉眼是有幾分像佩兒。”眼神頗為神似。


    “這還不算,”歐嬤嬤拈一拈木偶的頭發,“焦月兒說,這頭發也是我們三小姐本人的真發,四小姐尋機會騙走了,一根一根種進這木偶頭上的!”


    “就算如此,又怎樣呢?”董太師還沒明白。


    歐嬤嬤義憤道:“這是歹毒的後宅婦人手段,老爺您當然不知道了——活人的頭發叫做‘生根’,種生根,種之於死地,這是咒三小姐死呢!”


    董太師一把拿過那木偶,擰眉瞧著,仍有些不解:“隻憑這麽個小物件,能做什麽?”能咒人死?


    他正抓著的地方是木偶的腰身,入手有一個硬點咯著掌心,隨手撥開一看,他不由愣了。


    這個長得像董仙佩的木偶娃娃,不知何故,卻是男子的下體?


    歐嬤嬤告訴他:“這才是最毒的地方呢,這木偶的身子一斷兩截,上半身用來害三小姐,下半身則用來詛咒姨娘腹中未出世的小少爺!半截身,寓意小兒早夭,女子年壽不永!”


    說著指給董太師看木偶的足底,果然,上刻兩個生辰八字,一是董仙佩的生辰,另一個則是湯姨娘的生辰。


    一隻貌不驚人的木偶娃娃中,竟然藏著這等玄機!要咒太師未出世的兒子!


    董太師當即勃然而怒,緊緊握住木偶娃娃,手背青筋爆出,厲聲問:“拿出這件東西的丫鬟在什麽地方?把她押來!”


    歐嬤嬤道:“焦月兒送完東西,攛掇完姨娘,就迴了風雨齋了。”


    董太師看董阡陌:“風雨齋的人?”


    董阡陌搖頭:“我院兒裏加上我七個人,沒聽說誰叫這個名字。”


    歐嬤嬤冷笑一聲:“那麽一個大活人,四小姐藏得住嗎?她怎麽不是你院子裏的人,隨便問問哪個管事嬤嬤都知道。”


    董阡陌納悶,索性往董太師他們對麵的長椅上一坐,慢慢道:“嬤嬤這麽肯定,那你先去院子裏把人揪出來再說,我還想好好兒問問她呢,為什麽挑撥姨娘與我不睦。”


    歐嬤嬤道:“人既然被四小姐藏起來,卻叫奴婢往哪裏尋?”


    董阡陌道:“話全叫那個焦月兒說了,狀全叫嬤嬤你告了,我還稀裏糊塗蒙在鼓裏呢。”


    雙方各執一詞,辨不出孰是孰非,旁邊的嬤嬤聽見了,插進來說:“奴婢有印象,焦月兒是風雨齋的三等小丫鬟。”又說,“家裏幾個管事都有一本下人名冊,能查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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