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阡陌詫異:“我能有什麽好事關照到你,五妹你快別拿我取笑了。”


    董憐悅笑出一排瑩白如玉的牙,狡黠地說:“四姐你不老實,這會兒還對著我裝傻呢,難道馬車上母親告訴王妃的那個事兒,四姐竟沒聽到?”


    “不過是八字沒一撇的事,五妹你不要捕風捉影的。”


    “什麽捕風捉影!”董憐悅不滿道,“母親不是說了麽,老夫人正和豫章王府商議你和大世子的親事,這豈能有假的。”


    董阡陌俏臉一紅,低頭道:“這許是母親對王妃的推托之詞,作不得準,若是豫章王府真要為世子選妃,恐怕還沒開始就要平地三尺浪了,哪能似如今這般平靜。”


    董憐悅一想,也覺得有點道理,“那倒也是,聽說那位財神爺行事是出了名的大手筆,怎麽可能在選妃的事上反而低調起來。”


    “所以說啊,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假的。”


    “嗯,四姐看起來一點都不失落,難道你對那位年不滿二十就譽滿大江南北的財神爺一點都不好奇?”


    “傳說中的人物,聽一聽就好了,何必非得親眼得見。”


    “那倒也是,他家銀子太多,生意做得太大,四姐你若真嫁過去,光替他家管賬就要把你累死了。”董憐悅取笑道,“算了還是不要去了,聽說那位財神爺的脾性也很怪,又是聖上欽封的一等忠勇侯,萬一見四姐太過美貌,一口將你吞了怎麽好。”


    董阡陌氣得連戳了她兩指頭,“你這妮子又在發瘋了,我可不陪你瘋了,這一趟真真累壞了,隻想迴房倒一倒。”


    董憐悅還不放過她,又在她後麵追了兩三條迴廊,一張小嘴喋喋不休地訴說著那位傳奇式人物,財神爺的了不起的事跡。


    其實不用董憐悅細說,關於財神爺,整個京城連五歲孩子都在唱的歌謠,“豫王府的黃金,天一閣的酬金,一品堂的診金,太師府的千金”,就已經道出了豫章王府的潑天富貴。


    如今的京城,隻要隨便走進哪家茶樓,聽兩三個說書先生的段子,有一半都是在講那位財神爺的種種驚人作為,樂此不疲。


    ********


    財神爺名喚宇文冥川,是豫章王府世子。


    豫章老王爺是先帝的長子,當今聖上的長兄,因為腿有疾患,早年就遷去了南方休養,府裏隻有宇文冥川做主。


    長此以往,養成了這宇文冥川狂放無忌、肆意妄為的性情。並且沒有人管著他,憑他怎麽翻天覆地的鬧,旁人不過一笑置之,隻因隨著他的越發胡鬧,名下的身家財產反而越多。這種情形,旁人連羨慕還來不及,又怎會指摘他呢。


    一開始還有人在背地裏說,豫章老王爺生了個不肖子,居然在賭桌之前把王府產業整個押上了,萬一那次輸了,被索債的人追上門去,豫章王府的臉麵要往哪裏放。


    可結果是宇文冥川不但沒輸,還兩局翻本,贏走了賭場老板的一整間長樂賭坊。不過宇文冥川並未要那家賭坊,隻是叫他們搬去了另一條街上繼續開張。原來,他那一場一擲千金的豪賭,隻是嫌王府後街長樂賭坊的搖骰聲吵到了他睡覺。


    後來,隨著宇文冥川的生意手腕越來越高超,豫章王府的家底也越積越厚,漸漸的,再也沒人會說宇文冥川行事不循常路。如果宇文冥川走出的那條路是黃金鋪就的,那還有誰管那條路是常理之中的,還是禮法之外的。


    他的事跡被市井百姓津津樂道,據稱,宇文冥川十歲那年,老王爺留給他一座王府,幾處別苑,一些田鋪產業,從那之後老王爺再也沒迴過京城。


    八年之後,京城卻有一半以上的錢莊、當鋪、鏢局、酒樓和青樓都掛上了“溟”字招牌。雖然沒人細算過,但如果說豫章王府裏的銀子比兩個西魏國庫加一起更多,京城人聽了大都不會有異議。


    除了生意做得遍布大江南北,宇文冥川還有不輸於大內侍衛首領的身手。


    十五歲那年,他在狩獵場上奮勇護駕,一張硬弓撼飛了十幾支刺客發出的狼牙大箭,皇帝嘉封他一等忠勇侯。雖然有這個封號在,人們還是慣於叫他“世子爺”或幹脆就叫“財神爺”。


    可是,還有傳言說他喜怒無常,秉性乖張,行事作為常常讓人捉摸不透。


    譬如老王爺當年孑然南下,撇下了王府中幾十個年輕貌美的姬妾。一開始,宇文冥川分發銀子,打發走了一批,可仍有十幾人既不願歸鄉也不願改嫁,仍舊居於府中。


    那些姬妾年紀都輕,比宇文冥川大不了幾歲,見王府富貴,或有其他想法也未可知。


    老王爺把整座王府都留給宇文冥川,指的可不單單是屋宇樓閣、古玩擺設一類的死物,滿屋的美人春色可比那些花瓶誘人多了。況且在本朝,老子死之後,兒子繼承老子女人的風俗也不是沒有。老王爺雖然仍健在,但大約已不會再迴京,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


    一開始,宇文冥川毫無異議,將那些不願走的姬妾都留下,還重修了西郊一座園子供這些人居住,頗有點金屋藏嬌的意味。


    許多姬妾暗自欣喜,整日的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期盼世子爺來園子時第一個看到自己,然後一見生情,寤寐思服,發展出一些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


    可不知是不是宇文冥川生意太忙,記不起這頭了,兩年下來竟一次園子都沒來過。許多美人都坐不住了,也沒心情梳妝打扮了。


    白白空等兩年,原本二十二歲的妙齡轉眼就成了二十四,誰還願意這麽虛耗下去,畢竟以色侍人,女子的好時光也就這麽幾年,禁不起耽擱。又不是些未出閣的姑娘,她們都是嫁過人的女子,守活寡太久了,熬得很辛苦。


    守園子的是宇文冥川安排的親兵衛隊,大多是些年輕挺拔的侍衛,俊俏不俊俏暫且不說,光看一個陽剛偉岸的背影,就夠那一班常年見不著男人的女子向往出神的了。


    有個姬妾試著勾引了一個,發現很好上手,食髓知味,就勸那個侍衛帶她私奔。


    侍衛卻告訴她,私奔是大可不必的,世子爺曾留過話給大夥,園子裏的女人,誰瞧上了哪一個都可以自取,不用問他。隻是定要明媒正娶,才能從園子裏領走。


    這名姬妾一聽,卻醒悟過來,原來世子爺不是將她們拋諸腦後,而是在用這種方式考驗她們,看她們誰能守到最後,再把那些貞烈的人留下來。


    這名姬妾頓時大為後悔,不該這麽快就失守,既然打算留在豫章王府謀個富貴,什麽苦吃不了?何況這裏錦衣玉食的,除了男人之外什麽都不缺。她怎麽能這麽失策呢,若真要跟個男人走,兩年前她就走了,也不會等到如今!


    於是她再不提私奔之事,也不同意讓那名侍衛八抬大轎娶走她,還要求侍衛為那一次的事保密。


    此事在姬妾中傳開了,大家心裏都有了底,個個對鏡貼花,描眉點唇的妝扮,打算繼續等下去,早晚世子爺會來園子裏逛一逛,這裏也是他的產業不是?


    再說他十八九歲的年紀,血氣方剛,尚未娶妻。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這樣好的世子爺不去搏一把,平白辜負了上蒼賜予她們的花容月貌。


    今年大年初一的時候,沒等來世子爺的人,卻等來了世子爺的禮物,是一個草台戲班子。戲班子裏有七八人都是俊秀的小生,而且每一個人都是在京城唱紅一片天的名角。


    這樣的名角,一般府邸能請去唱一場就很不錯了,誰能想到世子爺竟然一請就是八個,不是唱一台兩台戲,而是讓整個戲班子直接住園子裏了。據戲班子的班主說,隻要園子裏的人聽不膩,他們可以一直唱下去,沒有期限。


    世子爺就是大手筆,出手豪闊,還很體貼。一眾姬妾對世子爺更加向往了,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


    三場戲聽下來,一多半的姬妾都動搖了,被台上名角的風采吸引住了。


    世子爺是天上的月,可遠觀不可近玩。台上的戲子卻是懷裏的玉兔,既可觀又可玩。幾乎每個姬妾都勾搭到了一個兩個甚至是三五個戲子,上演諸般風流韻事。


    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園中的情形傳到世子爺的耳中,他也不加理會,任由那些人日夜廝混。


    一個月之後,戲班子接了別府上的帖子,就要離園了。


    臨走時,那些戲子要帶走他們的女人,可是女人們卻猶豫起來。在園子裏住著她們就是主子,有人伺候,出了園子她們就是普通的婦人,可能還要反過來伺候別人。


    最後,那班戲班子走時,除了一個已然有孕的姬妾包袱款款的,跟著其中一名白且俊的唱小生的戲子離了這園子,其他姬妾都未離開,繼續過她們的好日子。


    可是不料,這一次她們的好日子到頭了,園子外的親兵衛隊衝進來,用麻繩栓了她們,直接牽去城外兵營充了營妓。


    她們哭著死活不幹,親兵衛隊的首領告訴她們,南方的老王爺信奉道教,前年就已經出家了,斬俗緣了。本來按照慣例,他留下的姬妾應該算作是未亡人,一條白綾殉了出家前的王爺。


    不過世子有好生之德,給了她們三次另謀出路的機會,分銀遣散是第一次,允許侍衛娶她們是第二次,默許她們跟戲子走是第三次。


    三次已過,留下的人看來是鐵了心追隨王爺一輩子。世子仍不忍心送白綾給她們,隻好另安排了第四次出路,讓她們去城外兵營待上幾日,若找到了好歸宿,仍可自行離去。不然,也可再迴來找世子討白綾。


    後來,那些如花似玉的姬妾十幾人全都死在兵營中,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


    豫章王府世子爺的這般冷酷的做法,讓很多打算跟他攀姻親的人家都有些望而生畏,不過,這兩年去王府提親的媒人也從未斷過,隻是很少有媒人能夠見到他本人。


    可是不知董府老夫人用了什麽辦法,竟然直接說通了宇文冥川本人,使他點了頭,同意撥冗抽空,相看一次董太師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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