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握著董阡陌的手,柔聲道:“好孩子,過去姨母是對你嚴苛一些,可若不是如此,你又怎能奮發,練成這樣一手好琴藝?”


    董阡陌低著頭,臉上的神情十分乖巧。


    宋氏忽然改口自稱“姨母”,分明在用另一層親情來拉近關係。她打算說什麽,董阡陌大概有數了。


    “來,跟姨母說說,”宋氏悄悄地問,“你的琴是怎麽練出來的?你姊妹幾人都是一起跟師傅學琴,可那曲子是連教琴師傅都彈不出來的,你另外還拜了其他師父嗎?”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呢。


    董阡陌唇兒輕顫,怯怯迴答:“我也沒彈多好,隻是有一次去毓王表兄的府邸,遇見了一位……韋姐姐。”


    “韋姐姐?”宋氏睜大眼睛,“你是說韋墨琴?是她教你的?”


    董阡陌似懂非懂地點頭,“她隨便玩著教了我幾下,其實我也隻會彈這一小段兒。”


    窗外的宇文藻暗道,原來如此,名師高徒!


    宋氏咬牙,連一旁的董萱瑩也露出一點不甘心的神色。


    沒想到當年名動京師的韋墨琴,真實的琴技水準比她的名聲還要大,隻是“隨便玩著”教幾下,就把家裏最笨的丫頭教得這般出類拔萃!


    宋氏暗悔,早知這樣當初真不該拿架子,就應該把女兒萱瑩送進王府裏,讓韋墨琴手把手的細細的教,能盡得她的真傳就好了……


    唉,現在後悔也晚了,人都死了,絕技也失傳了。


    眼珠略轉,宋氏又有了主意。


    她拉著董阡陌,慈愛的笑了,“我的兒,這段時間你練習琴藝小有成就,真是苦了你了!你傷成這樣,姨母實在痛心,但有一件事又不能不提。”


    “姨母請講。”


    “太後的病久治不愈,聖上因此龍顏大怒,連帶你父親也受了不少聖訓,伴君如伴虎,在朝中辦事不免戰戰兢兢的。本來你會彈太後喜歡的曲子,可以把你送進宮,可惜你的手……”


    董阡陌眨眨眼睛道:“女兒慚愧,不能為父親分憂。”


    “小三和小五都不是學琴的料子,不如你大方一點,把秘訣傳給萱瑩吧。隻是傳技的話,用一隻手也不妨礙。”


    頓一頓,董阡陌為難道:“我從未教過課,再說二姐的根基比我紮實多了,我怎敢教二姐?”


    宋氏抿唇笑了:“都是自家姊妹,沒那麽大規矩。”


    董萱瑩也說:“三妹不用謙虛了,古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們互相切磋,共同提高豈不是好事?”


    董阡陌乖巧低頭,“那二姐有空來我屋裏找我吧。”


    宋氏拉過兩個女兒的手交疊在一起,眼尾笑出兩道細紋,“好,你們都是好孩子。我院子裏剛做了血燕,對治傷也有神效,咱們一起過去吃吧。”


    董阡陌推辭說:“多謝姨母關愛,隻是早晨起早了,這會兒隻想迴去躺躺。”


    “去吧,迴去好生養傷,血燕我讓丫頭送你屋去。”


    “阡陌告退了。”


    走過兩道迴廊,冷不丁一個黑黢黢的人影閃出來,把路給擋住了。


    董阡陌一瞧是宇文藻,含笑招唿道:“郡王您還沒迴呢,這是往哪兒去?”說著把路讓開。宇文藻並不走過去,反而衝她瞪眼睛,一開口就帶著火氣:“以前有人說我傻,可現在你這小妮子傻得連我都看不過去了!”


    董阡陌一愣,抬頭看他,“我怎麽傻了?”


    宇文藻問:“你真打算教你二姐彈《煎棠雪》?難道你瞧不出你母親的心思?”


    董阡陌料想他是把剛才那一番談話聽去了,隻是想不到,這藻郡王比傳言中的更加爽直,偷聽完壁腳了還跑來勸她,這性情倒有兩分可愛。


    這時,不遠處的涼亭閃過一片男人的衣角,很快藏起來。


    董阡陌頓了頓才說:“一個是母親,一個是二姐,她們的話我怎能不聽。若是二姐真有幸為太後撫琴,也是董家滿門的榮耀。”


    “董家滿門?”宇文藻挑眉,“你瞧你身上的丫鬟衣裳!董家的榮耀你沾邊兒了嗎?”稍微有點兒腦子的女子,哪個不是先為自己打算?


    董阡陌抿唇一笑,“這是我貪玩,故意扮成丫鬟捉迷藏呢,讓郡王見笑了。”


    “捉迷藏才怪!”宇文藻很聰明地猜測,“你家裏有人苛待你吧?是不是太師夫人?你為什麽不去告訴你父親?”


    董阡陌十分不悅,冷下麵孔來說:“郡王您想到哪裏去了!母親不知多疼我。阡陌一個小女子,不敢勞您掛心,您快走您的路吧。”


    “得得得,是我多事了!丫頭你好自為之!”


    宇文藻氣得拂袖而去。


    董阡陌也繼續走,經過涼亭時和一個中年男子打了照麵,她愣了愣,旋即上前拜見。


    “阡陌見過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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