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記的話讓王老五深感疑惑,他不明白對方為何會在此時提起有關於他父母的事情。


    記得當年王老五從古老爹那裏一路兼程趕到了土司府,本想著見到家人後勸說父母和他一同離開,去古老爹那裏一起生活,盡自己的一點孝道,盡管生活會比較清貧,但是最起碼的溫飽還能保證,隻要一家人能夠在一起,他相信再苦的日子也會過得十分快樂。


    然而事與願違,猝防不及的噩耗如五雷轟頂一般直擊王老五的頭頂,那時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哭昏過多少迴,又是多少次在悲痛中蘇醒......


    往事不是不願去想,而是往事太過沉痛,讓人不忍迴首。王老五很少會把這段悲痛的迴憶在腦海裏憶起,很多時候他都是塵封在自己的心底,不願提及,隻有在每年固定的那幾日,他才會去土司府外的那幾棵核桃樹下祭拜一番,用心去緬懷著他逝去的親人。


    王老五停下了腳步,心情有些複雜,這時背上的宋書記又問道:“老五,你知道土司府的人為何要殺害你的父母嗎?”


    略微沉默了一下,王老五聲音有些悲沉的迴道:“不知道,當年我趕去的時候,我的父母和大哥已經被殺害了,事後我也曾多番打聽,可是始終查不出真實的情況,唯一比較可靠的說法,就是聽好心人說起,是我父母無意發現了土司府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這才遭致了殺生之禍,為了這件事,我一時衝動深夜潛入土司府內,想要宰了張天權替親人報仇,不想仇沒有報成,反而還連累了古老爹......”


    短短幾句話,勾起了王老五的迴憶,一想起那段充滿了鮮血的往事,他的神色就越發黯淡了下來。


    記得那時的王老五心裏除了對痛失親人的悲痛之外,最多的便是對土司府這幫土匪的憤怒。


    借著夜色,王老五背著獵弓手拿獵刀,悄悄潛伏在了土司府的外麵暗中觀察著動靜。


    夜黑風高殺人夜,怒視著土司府的同時,王老五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怒火,要不是這樣,恐怕他早就提著獵刀殺進土司府中,用敵人的鮮血祭奠親人們的在天之靈。


    從前半夜一直蹲守到了後半夜,王老五始終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讓他奇怪的是,以往入了夜的土司府幾乎見不到什麽人影,最多也就是些守夜的守衛巡邏放哨。但是今晚不同,先後不少撥人進出著土司府的大門,而且看那些人低沉著的臉色,似乎是出了什麽大事。


    左等右等,眼看差不多快到了寅時,也就是淩晨四點左右的時候,一直喧鬧不已的土司府總算是冷清了下來,沒有了迎來送往的熱鬧場景,換上了一副冷火秋煙的寂靜之色。王老五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暗想終於到了該動手的時刻了。


    躡足潛蹤,他來到了土司府的大門外,看了看緊閉的大門,他冷哼了一聲,順著院牆,他輾轉來到了偏僻的一角,看看四下無人,王老五縱身一跳,憑借他的跳躍能力和高大的身軀,雙手一用力,攀住牆頭輕鬆的翻了上去。


    借著月色,王老五趴在牆頭上小心翼翼的查看著院中的情況。大院中十分的安靜,除了偶爾巡邏的守衛在此經過之外,幾乎見不到什麽人影,就連堂正的幾間臥室以及其他偏房也熄了燈,四外黑漆漆的一片,隻有月光靜靜灑落在房簷上和大院中的天井中。


    等著又一隊巡邏的人走了過去,王老五迫不及待的從牆頭上翻了下來,行動迅速的來到了張天權的臥室前,先把腦袋湊到窗子前看了看,見屋內漆黑一團,又湊耳仔細聽了一下,也沒有什麽動靜。


    “該不會不在屋裏吧?”王老五心裏嘀咕了一聲,接著把獵刀輕輕抽了出來,刀尖對準門縫插入,刀刃往上一抬,打算撬動門內的門栓。


    沒想到房門並沒有插上門栓,刀子往裏這麽一撬,房門便輕巧的被打開了。


    王老五心裏一陣的失望,不過既然來了,他怎麽也要進屋檢查一下。就在這時,忽然隔壁屋發出了一聲女人的尖叫聲,隨後又是一陣狂笑,刺耳的笑聲直接打破了夜的寧靜,嚇得毫無防備的王老五一頭冷汗。


    笑聲也就持續了幾秒鍾的時間,另一旁的屋內亮起了燈光,王老五見勢不妙,急忙躲藏進了張天權的屋內。


    身體靠著門後蹲下之後,王老五就感到自己的心髒蹦蹦亂跳,心情緊張得連手掌心都不斷往外冒著冷汗。


    門外的走廊上這時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又聽見女子的講話聲。


    “還要你要人活了?現在都幾點了還鬼哭狼嚎的?要不是她做大的,老爺一直心疼她,我非把她趕到豬圈裏去不可!”


    “好了二夫人,我姐姐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你就將就一下,等我把藥給她喂下,待會兒就會好些的。”


    “哼,病了就了不起嗎?誰讓她心眼那麽小,不就是死了一個兒子,有什麽想不開的,至於覓死覓活的又是發瘋又是上吊嗎?還有你,你姐姐都已經是個瘋子了,你也該識趣的叫老爺給她換個住處,你不想想,她三天兩頭的犯病,我受得了嗎我?”


    “二夫人多擔待,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不過姐姐她是個苦命人,看在往年姐姐和你的感情上,你就多體諒一點吧。”


    “算了算了,就你三錘打不出一個悶屁的人,也不知我家老爺看中你哪點了?還不趕緊去給你姐姐服藥,免得擾了我的清淨。還有我要提醒你一點,這幾日老爺正煩心著呢,你要是識相的話,最好乖乖把你的姐姐伺候好了,免得到時候惹老爺不開心,一頓把你們兩姐妹都攆出去。”


    ......


    隨著一聲重重的關門聲,那位刻薄的婦人總算是迴了屋,又過了一會兒,大夫人房內的動靜也漸漸消停了下來,屋外總算是重歸了安靜。


    王老五隔著屋門仔細地聽著外麵的動靜,直到屋外沒有了什麽響動,他這才暗出了一口氣,伸手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


    “奇怪了,張天權不在家裏待著陪著他的三個婆娘,大半夜的跑到哪裏去了?難道我這一迴要撲個空嗎......可是不對啊,明明之前這裏人進人出的,他不可能不在府上,莫非是躲到什麽地方又密謀害人的毒計去了?不行,這次說什麽我也不能放過他,就是把土司府翻個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找出來替我的親人報仇雪恨。”


    打定主意之後,王老五又觀察了一下屋外的動靜,見沒有什麽情況發生,這才悄悄打開屋門,從屋裏偷偷溜了出去。


    來到屋外的王老五並沒有急著行動,他尋思著就靠自己一人在土司府裏找尋張天權的下落,看來有些不太可能。盡管土司府的麵積不是很大,但是聽聞這裏的密室暗道數不勝數,想要短時間內找到仇人的下落有些困難。而且土司府內明哨暗哨防不勝防,稍有不慎就會暴露自己的行蹤。現如今唯一的辦法就隻有先抓個人問出張天權的下落,之後才好展開他的行動。


    看了看四下無人,王老五打算先順著進來的地方出去,等到了外麵他再伺機下手。不過當他經過身旁的房間時,裏麵傳出的說話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隔著窗戶,他把腦袋探了上去,謹慎的觀察著裏麵的動靜。


    屋內亮著燈光,可以看出裏麵的擺設很奢華,每一件家具都十分的講究,有紫檀的香爐,有紅木的屏風,有黃花梨的桌麵......隻不過這些名貴的擺設卻和裏麵雜亂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地麵上隨處可見都是些摔碎了的瓷片,還散落著不少的書本和雜物,可以說是一片狼藉。


    在靠裏的床上半躺著一位披頭散發的婦人,精神不振,神色癡呆,垂下的亂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雙手發顫的緊握著一支毛筆,嘴裏不知在嘀嘀咕咕的碎念著什麽。


    床旁,另一位長相較為年輕的婦人,正用手輕輕摸著對方的腦袋,像哄小孩一樣動作又輕又緩,臉上充滿了關切的神色。


    王老五半蹲在窗子外,盡管他不認識屋內的兩個婦人,不過對方的身份他卻大致清楚。


    床上半躺著的那位,應該是張天權的大老婆,叫做曹氏的婦人,由於喪子之痛而變得瘋瘋癲癲,時至今日病情也沒有什麽好轉。


    另一位服侍她的女子,是她的親妹妹,叫做小曹氏,也是張天權的三老婆。因為姐妹兩個感情很好,隻要曹氏犯病,也隻有她妹妹小曹氏才能照顧她,換做府裏的其他下人,別說照料,就是靠近一點,都會被曹氏又抓又咬,即便是張天權都靠近不得。


    這些事情早在當地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有人說張天權會娶小曹氏,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了讓小曹氏照顧她姐姐,畢竟曹氏才是張天權的原配,這麽多年來夫妻雙方的感情很深,而且當初在張天權起家的時候,聽說曹氏暗中出了不少的力氣,要不是因為喪子之痛,曹氏也不至於悲痛欲絕,變得又瘋又癲。


    出於關心和體貼,張天權這才把小曹氏娶進了門,方便照顧曹氏的日常生活,看能否對病情有什麽轉機。如果單從這個方麵來看,張天權還是一個顧家細心之人,隻不過在王老五的眼中,他認為這就叫報應,誰讓張天權喪心病狂,壞事做盡,既然沒人能收拾他,那麽老天自會出頭,降下橫災懲罰於他。


    “活該!這就叫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叫你魚肉鄉裏,為禍百姓,這就是報應!”窗外的王老五在心裏罵了一句。


    就在這時,屋內的小曹氏端著水拿著藥往前一遞,聲音溫柔的說道:“姐姐乖,該吃藥了。”


    床上的曹氏沒有任何的反應,依舊握著那支毛筆嘴裏一個勁兒的念個不停。


    “姐姐,如果不吃藥,你的病就永遠都不會好,為了老爺,也為了你自己,你把藥吃了好嗎?”說著話,小曹氏把藥又往前遞了遞。


    誰知當小曹氏把藥遞到曹氏的臉前,曹氏突然發了狂似的用手那麽一推,不僅把小曹氏手裏的藥和杯子都打落在地,連帶著她自己手裏的那支毛筆也甩飛了出去。緊接著曹氏從床上跳了起來,一邊大叫著一邊狂笑著,看得窗外的王老五眉頭直皺。


    曹氏的瘋癲也就維持了不過半分鍾的時間,接著就見這個瘋婦臉上癲狂的神色一收,瞬間變得痛苦了起來,低著腦袋彎著腰,四手四腳的在屋裏一邊爬著,一邊不知在找著什麽東西。


    直到那支被她丟棄的毛筆再次被她找到後,曹氏臉上才露出了笑容,像抱小孩一樣把毛筆往懷裏一抱,發出了“咯咯咯”的怪笑聲。


    小曹氏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從背後一把抱住地上跪著的姐姐,失聲痛哭起來。


    “姐姐,你不要這樣好嗎?都多少年了?怎麽你一點都沒有好轉?你知不知道,妹妹心裏好難受,我真的好痛苦,姐姐......”


    窗外的王老五有些看不下去了,即便他心裏痛恨著張天權,痛恨著土司府的所有人,可是如此淒慘的場景也讓他有些心有不忍。


    王老五暗自搖了搖頭,轉身就想離開這裏,不想就在這時,已經迴了屋的二夫人突然一把推開了房門,滿臉怒氣衝衝的走了出來,看那架勢是因為受不了這邊的吵鬧,打算出麵教訓一下。


    可問題是王老五此刻正蹲在屋外的窗子下,等二夫人一出來,兩個人正好撞了個麵對麵。


    半夜三更的見這麽個彪形大漢蹲在自己家的窗子下,任誰見了都不免大驚失色。


    好在王老五的反應極快,又幸虧二夫人被嚇得一愣神,借著這個空擋,王老五提刀衝到對方的身前,不等二夫人反應過來,他把獵刀往對方的脖子上一架,大手捂住二夫人的嘴巴後聲音低低的說道:“別出聲,你要是想活命的話,最好給我老實的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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