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麽?”馮汝貴退下後,江崖霜推開囚室的門,才進去,倚牆而坐的鄧易便嘲諷的問“怎麽已經可以‘義絕’了還不滿意,定要趕盡殺絕?”


    江崖霜就著囚室中唯一一盞風燈打量了他一下,雖然戴著鐐銬,衣冠還算整潔,被押進獄以來應該沒吃什麽苦頭。


    也是,馮汝貴縱然抱著江家的大腿,穀太後也不是他一個小小京兆敢擅自得罪的。沒有江家明確的指示,他跟鄧易又無過結,犯不著自作主張下陰手。


    “若非你定要拖瀾瀾下水,又何至於此?”雖然作為太後黨的“加餐”隻有一副鐐銬,但鄧易的體質,本來就比手無縛雞之力稍強一點,幾十斤重的鐐銬一戴一天一夜,現在不靠著牆都不太坐得住了。


    江崖霜一眼看出他此刻的精神大部分都是強撐的,若無人來,估計他就直接臥倒在身上的稻草上休憩了。


    “橫刀奪愛,栽贓汙蔑,竟然還作這樣的惻隱之言?”鄧易嘲弄的道“眾人都說你是江家子弟中最敦厚的一個,我看你其實是江家子弟裏最不要臉的一個吧?”


    江崖霜淡淡道:“瀾瀾是你所愛?”


    “卻是我明媒所聘之妻!”鄧易冷笑“我大約你知道過來的意思了:你怕你那心上人被眾人議論,想讓我出麵替她解圍?但你覺得可能麽!我被你們害成這樣,還要幫你們huā好月圓?!”


    “我保你順利參加科舉,且許你金榜題名之後立刻外放,脫離穀儼控製!”江崖霜平靜的道“你應該知道這樣的機會不多,能助你脫離穀儼之手的,隻有我們江家!而依你在穀家的地位……”


    “我知道這個機會很難得!”鄧易狂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哈哈……但我為什麽要答應?!從前我心心念念想要脫離穀儼之手,但這次的事情卻告訴我,縱然脫離了穀儼,這世上想害我、能害我的人又不隻是他一個!這次我下獄,同他可沒有關係!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麽非要脫離他?至少他待我其實是不錯的!”


    江崖霜的臉色陰沉下來:“是麽?”


    “我知道京兆上下都是你們江家的人,想收拾我有得是方法!”鄧易停下狂笑,輕蔑的道“不過我雖然習武的天賦不怎麽樣,但熬刑的能耐更差,你想讓秋曳瀾這輩子都要背負一個為了解除婚約,不但勾結你栽贓嫁禍我、還對我趕盡殺絕的罪名,那就盡管動手好了!”


    他忽然又狂笑起來“其實,你若當真愛慕她,為什麽一定要來找我?你大可以把罪名都攬到自己頭上去不是麽!舍不得豁出自己——你對秋曳瀾不過如此,真不知道她想方設法同我‘義絕’,他年在你的後院裏,又能有什麽下場?!”


    江崖霜靜靜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何必逼迫你?我自己出去承擔不就是了?”他一拂廣袖,居然就要這麽走了!


    鄧易正有些發愣,卻見江崖霜走出幾步後停下,他不禁嘲笑道:“怎麽樣?事到臨頭,你……”


    “我忘記告訴你了,瀾瀾往後在我的後院裏,自然會過得很好。”江崖霜轉過頭,淡淡的道“我早就許諾她此生不會納妾,更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總而言之,她這輩子都會覺得,想方設法同你‘義絕’,嫁與我,是最對的一件事!”


    ……一直到他走得不見,鄧易才嗬了一聲,低下頭,看著地上散亂的稻草,麵上既無嘲諷也無嫉恨,卻滿是若有所思。


    他在京兆的大牢裏又待了幾日,終於來了提審的消息。


    清早就有人過來告訴他上堂之後要說的話——說辭是二後最終達成的協議:秋語情仍然是鄧易殺的,這是秋鄧兩家“義絕”的前提,江皇後不可能讓步;但殺人的理由則是秋語情記恨西河王府與自己的女兒康麗章斷絕關係不說,最近康麗章因為淮南王妃及莫側妃之死,在淮南王府受盡世子、郡主及縣主們的刁難,秋語情幾次請求西河王夫婦幹涉無果,懷恨在心!所以趁丁青虹生產之際,想要刺殺鄧易,拖累整個王府!


    然後就是鄧易雖然猝然遇襲,但還是反殺了想對他下毒手的秋語情。


    所以,義絕歸義絕。


    但鄧易也無須承擔罪責。


    這個過場走完,馮汝貴象征性的說了幾句場麵話,便宣布將他當堂釋放。


    鄧易漫不經心的謝了他,轉過身,就看到穀儼站在堂下,憐惜的看著自己:“表弟受委屈了,跟我迴去罷!”


    迎著他的目光,鄧易淡淡一笑:“好!”


    他跟著穀儼出了京兆府,上了同一駕馬車,沒有理會對方攬住自己腰的手臂,而是平靜的問:“江崖霜怎麽做的?”


    “什麽?”穀儼原本到嘴邊的話一頓,詫異問。


    “他這些日子什麽都沒做?”鄧易一愣。


    穀儼問清經過,嗤笑著道:“從京兆迴去之後,他好像一直都在秦國公府中閉門苦讀,連歐碧城都難得一見……什麽把罪名把攬到自己頭上,就算他肯,誰知道秦國公看得慣看不慣他對個女子這麽上心!”


    見鄧易神情有些微妙,忙安慰道“那秋氏朝三暮四,原非良配!如今沒了就沒了,迴頭為兄再替你擇個好的……”


    “表哥想多了,我隻是在想這次飛來橫禍,恐怕耽擱我的功課而已。”鄧易淡淡的道。


    “這有什麽關係?反正你底子好,迴去之後苦讀上一段日子,定然能夠補迴來的。”穀儼沉吟片刻,道。


    聽了這句話,鄧易才暗鬆口氣,放了心。


    隻是表兄弟兩個卻沒想到,接下來江崖霜一直風平浪靜,似乎已經忘了在鄧易跟前說過的話。但到了四月十六,便是西河王府長孫滿月宴上——王府正高朋滿座熱鬧非凡之際,江崖霜忽然帶著一群豪奴不請自到!


    秋孟敏聞訊自然不敢怠慢,令長子秋宏之親自把他迎到了主桌上。


    然而江崖霜落座之後,象征性的看了會秋家新添的長孫,送了一對白璧做賀禮——這時候秋家父子才鬆了口氣,因他突如其來驟然冷清的宴席也正要恢複氣氛,江崖霜卻忽然發難了,開口就問:“王爺的侄女近來與鄧家義絕,未知如今可新許人家?”


    秋孟敏早就做好了江家派媒人上門來的準備,但怎麽都沒想到是江崖霜自己來提——愣了一愣才強笑著說沒有。


    “那很好,我亦未娶,仰慕令侄女已久,今日願以此簪為聘,如何?”江崖霜點了點頭,取出一支五彩翡翠簪子,毫不客氣的問!


    這下子滿堂啞然,眾人都看向了秋孟敏——而秋孟敏也呆住了,心裏翻來覆去的隻有一個念頭:“這小子……難道秦國公等人不允許他娶那小賤.人,這小子先斬後奏來了?!”


    他頓時感到騎虎難下,倘若秦國公沒有要秋曳瀾做孫媳婦的意思,秋孟敏不覺得江崖霜當眾提親能夠改變此事!這樣他答應了提親,最後事情卻沒成,秋曳瀾肯定是最倒黴的。


    問題是秋家現在不是就秋曳瀾一個女兒,秋孟敏也得考慮一下自己女兒的前途!


    可要是拒絕的話……江崖霜擺明了來者不善!


    這小子雖然身份遠不如世襲王,問題是他背後站著蠻不講理的皇後與那個國之幹城的秦國公!


    秋孟敏不禁後悔沒在聽說他登門時就裝醉!


    “怎麽王爺是覺得我配不上貴家門楣?還是配不上令侄女?”江崖霜見他遲疑,立刻催逼起來!


    “……小將軍說笑了。”秋孟敏無奈,隻得試圖含糊過去。


    但江崖霜怎麽肯給他這樣的機會?


    當下堅持要他給個明確的答複——秋孟敏不願意得罪他,更不願意得罪秦國公,推來推去,最後江崖霜索性直接把簪子朝桌上一拍,告辭而去:“信物我留下了,王爺請代令侄女收好,不日必有官媒來議婚期!”


    完了他揚長而去,留滿堂賓客麵麵相覷!


    這事到這裏還沒完——京中眾人正興致勃勃議論這事的光景,大街小巷無數謠言悄悄而起:“知道寧頤郡主同江小將軍的事兒麽?”


    “不是早就有了私.情,嘖嘖!為了兩個人好,還把郡主正經的未婚夫坑進獄裏去了——虧得那位也是有來曆的,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那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了,都是閑人瞎編的!聽我說,真事兒其實是這樣:江小將軍的姐姐們跟寧頤郡主來往時,身邊人透出口風說那位郡主國色天香,非尋常美人所能及,小將軍知道後就上了心……偏鄧家那位明明不喜歡女子,還硬不肯退親,這不就……”


    “那這次西河王府辦滿月宴的事?”


    “據說人家郡主冰清玉潔,壓根就不理會小將軍,小將軍請姐姐們傳了幾次話都未果,這不惱了?他親自上門去這麽一鬧,不管西河王應是不應,你說往後誰還敢向這位郡主提親?!敢去提親的不是明擺著跟江小將軍唱對台戲?!”


    “那可是郡主娘娘,竟沒人管麽?”


    “管什麽?江家子弟中,這小將軍算好的了,這麽多年來也就打了一位郡主的主意而已!他要也被管束,江家其他子弟還不都得砍頭去?!”


    “說的也是,這寧頤郡主也真是可憐,早年沒了父母跟嫡兄,據說在大伯手裏吃了不少苦頭,更被許給鄧家那位……不料還沒出閣又招惹了江家人……往後這日子,還不知道怎麽過?!”


    趁著西河王府滿月宴光景把事情鬧大,吸引了京中上下注意之際,把謠言散開——區區數日下來,原本一麵倒對秋曳瀾指責的輿論,已經變成了同情。


    取代她成為指責中心的,則是江崖霜,以及眾多躺槍的江家子弟……


    秦國公府,眾多躺槍的兄長侄子們還沒來得及找江崖霜算賬,秦國公江千川先已吩咐下人:“將十九與我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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