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莊外,卻見阮清岩帶著阮毅及數名家丁,站在一處茅簷下避著雨,身上蓑衣鬥笠已經解了,靠在土牆上晾著。他因為出門,孝服外罩了件月白大氅,氅衣濕了幾塊,但不顯狼狽,反有一種磊落不羈的氣度。


    “表哥,你怎麽來了?”看到秋曳瀾出來,阮毅等人忙撐了傘避到茅簷外。


    阮清岩打量了下她氣色,才道:“聽說大雨斷了迴城的路,你得在這裏住幾日,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我很好,你別擔心。”秋曳瀾心中一暖,笑道“倒是表哥你,這麽大的雨,又要繞路,怎麽親自來了?”


    “不親自來,那邊那位該高興了吧?”阮清岩忽然看向她身後,淡淡的道。


    秋曳瀾一怔,扭頭一看,卻見換了身紺青袍衫的江崖霜春風滿麵的踏出莊門,走到近前,含笑招唿:“阮兄,多日不見,實在想念。今日既然過來探望令妹,何不入莊一敘?”


    莊門前有莊丁守著,雖然這會離了段距離,但有些話也不適合說出來。阮清岩淡淡的道:“我尚在服孝,不便入內,跟表妹說幾句話就走。”


    江崖霜輕笑了一聲,道:“要是往常興許還有點講究,但現在麽,淮南王妃的靈堂都在裏頭搭起來了。楚維賢他們固然還沒穿起重孝來,我們家人都換了素淨點顏色的袍子,以示對淮南王妃的敬重你不去正堂就成。”


    又說“這兩天來迴城中的路可不好走,你進去沐浴一番,換身衣服,迴去時也鬆快些。不然穿著濕衣繞遠路,恐怕對身體不好。”


    秋曳瀾不知道江崖霜把阮清岩當情敵約出去單挑過,還以為他們仍舊是一個討好另一個的關係,看著阮清岩泥水斑斑的大氅,她也覺得就這樣穿著迴去怪難受的,就道:“表哥,他說的”


    “江小將軍,我有話要單獨問表妹,煩請你迴避一下。”阮清岩卻狠狠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氣的拒絕了江崖霜的提議,反而示意秋曳瀾跟自己朝野地那邊走。


    “你先迴去吧。”秋曳瀾忙聽話的跟上去——走了幾步卻見江崖霜也想跟上來,怕阮清岩生氣,忙道。


    江崖霜難得沒有聽她的話,仍舊不緊不慢的跟著:“家姐說天雨路滑,怕寧頤郡主一個人出莊不好,讓我過來看著點兒。”


    “我表妹自有我照拂。”阮清岩站住腳,麵無表情道“用不著你們費心!”


    “如今寧頤郡主正在我家莊子上做客,我們看著點兒,也是應該的。”江崖霜依舊笑著,目光卻銳利起來“而且,這會野地裏未必安全瀾瀾你說是麽?”


    這時候三人走了幾步,距離莊門處比較遠,估計那些莊丁聽不到了,江崖霜立刻改了稱唿。


    阮清岩也陰下臉:“你別礙事!我今兒沒功夫跟你糾纏!”


    江崖霜淡笑:“這麽說阮兄有麻煩了?何不說出來一起參詳參詳興許我能幫上忙?”


    “與你無關。”阮清岩冷冷的道“你走不走?不走的話,別以為在你家莊子前我就動不了你!”


    江崖霜眯起眼:“我跟阮兄私下見麵也不是一次兩次,何時依靠過家裏?”


    秋曳瀾呆到現在方如夢初醒,詫異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阮清岩對江崖霜的態度一直就不怎麽好,這個她是知道的。但江崖霜對阮清岩那可是克製得很啊?偶爾說幾句吃味的話,也是打趣的時候,秋曳瀾壓根就沒當真過。


    現在兩人當著她的麵掐上了,秋曳瀾頓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你打發他迴莊子裏去,別礙著咱們說話!”阮清岩冷聲吩咐。


    不待秋曳瀾照做,江崖霜也似笑非笑的望著她:“瀾瀾你真不要我陪?秋大俠說的是吧?你表哥雖然厲害,但敵在明我在暗,我在這裏你們兄妹也能放心說話不是?”


    秋曳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今兒怎麽這麽對我表哥了?”


    江崖霜一噎——我之前讓著他是把他當大舅子,現在當他是情敵了怎麽可能繼續慣著?!尤其阮清岩明知道你現在住在我家莊子上,還冒雨趕過來,這擺明了故意刷好感度我還任他揮之則去,這算什麽?!


    但這話他又不好直接跟秋曳瀾這麽講,隻好道:“我擔心你。”


    “那你也不要這樣跟我表哥說話啊!”秋曳瀾嘴角一抽,總覺得他現在對阮清岩的敵意很大——這是以前都沒有的。正要勸他給阮清岩賠個不是,不想阮清岩皺眉問:“你們見過秋風?”


    “是啊,他剛才來說,說昨晚親眼看到莫側妃被人害了。”因為顧忌到好些人在側,秋曳瀾雖然刻意壓低了嗓子,但還是沒敢提“天涯”“夏染正要派人進城去告訴你呢!”


    阮清岩若有所思:“他怎麽會知道你在這裏?”


    “昨天在錦繡坡上就碰見過。”秋曳瀾道“昨晚莊子裏派了很多人去淮南王府找人,可能他聽見家丁說到吧”


    阮清岩狐疑道:“昨天?錦繡坡?怎麽碰見的?”


    這時候一陣風吹來,夾著冰涼的雨絲,秋曳瀾不禁打個寒戰。


    江崖霜沉著臉道:“進莊子去說吧,你不覺得濕衣難受,也想想瀾瀾凍著了!”


    阮清岩瞥了他一眼,招手喊過阮毅,從他背上的包袱裏抖出一件披風,就要往秋曳瀾肩上披去——見狀已經強自忍耐的江崖霜不禁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攔住他,鐵青著臉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披風是我大姐姐的!”阮清岩皺眉道“你做什麽?”


    “那也應該我來替瀾瀾係上!”江崖霜目露寒光“我知道瀾瀾視你猶如親兄,但你們究竟隻是表兄妹!身後莊子上的人都看著,你當著我麵給瀾瀾係披風,你叫人怎麽想?!”他咬牙切齒“我已對你再三讓步,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你懷疑我跟表哥有染?!”要說秋曳瀾之前還詫異他為什麽阻攔,聽了這番話哪還不會過意來?不禁氣得臉色煞白“你們還真是姐弟啊!昨天在錦繡坡上,秋風他們偶然得罪了莊蔓,我也就喊了聲‘世兄”跟莊蔓討了個人情——你姐姐緊接著就指使和水金套起我的話!這事我忍了,不想你連我表哥也容不下!咱們如今還無名無份,你就開始疑神疑鬼,這以後還能處麽?!”


    江崖霜吃了一驚:“十八姐姐讓和姐姐套過你話?”他不禁暗暗叫苦:之前江綺箏隻提醒她秋曳瀾認識一個“何鋒”可沒告訴他她已經讓和水金向秋曳瀾旁敲側擊過了!


    這下好了,昨天被懷疑一迴,今天又被懷疑一迴——以他對秋曳瀾的了解,不發作才怪!


    還沒來得及賠罪,阮清岩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下:“混賬!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翻.牆勾引我表妹,怎麽如今又嫌她不好了?!你們把我表妹當什麽?是不是以為她沒父母撐腰好欺負!?”


    江崖霜這會顧不得跟他鬥氣,忙忙解釋:“我不知道錦繡坡上的事!”


    “反正在你們家人眼裏我就是沒規矩,就是不守婦道!”秋曳瀾冷笑著道“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麽表哥一直要我守禮守規矩”


    “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就是覺得他對你太好了。”江崖霜隻好硬著頭皮說出真心話“好得遠不像表哥,我隻是覺得他在打你主意!”


    秋曳瀾冷冰冰的道:“他對我怎麽個好法我心裏清楚!再說他要想打我主意,我早就被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還用得著你來懷疑?!”


    江崖霜還想解釋,阮清岩卻已經在吩咐跟著秋曳瀾出來的蘇合:“你進去著春染她們收拾郡主的東西,給純福公主說一下我在三裏外的村子裏買了座院子,現在要帶郡主住那邊,免得繼續打擾江家還有轉告一聲純福公主:我自己的表妹自己會管教,她認識秋風也好何鋒也罷,我想用不著公主殿下操這個心!”


    他注目臉色漸漸蒼白的江崖霜“畢竟你們至今無名無份不是嗎?!”


    “我”江崖霜才張口卻又被秋曳瀾打斷:“夠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


    知道她現在在氣頭上,江崖霜沉默了下,強自按捺住暴虐的心情:“那我送送你們!”


    半晌後,他目送阮清岩一行進了村落,卻將自己攔在外頭,眼神變幻半晌,才沉默著轉身而去。


    迴莊子的路上,江檀幾次想出言寬慰,都因他臉色過於陰沉而噤了聲。


    就在快到莊門的地方,路旁一株大柳樹後,忽然轉出一個與江崖霜年歲仿佛的錦袍少年來。


    這少年長眉亮目,麵如冠玉,滿頭烏發鬆鬆的披著,隻在腦後束了枚金環,衣襟半散,顯得放浪形骸。他既沒打傘也沒戴.笠,就這麽任憑雨水打濕衣袍,手裏還提著兩壺酒。出來之後劈頭就將其中一壺朝江崖霜拋去,笑道:“一來就看到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別告訴我緣故,先幹了再說!”


    江崖霜看到這少年,原本陰沉的神情緩和了些,接住酒壺,卻苦笑著道:“幹了這壺我還能說什麽?”


    “也是,你那酒量爛得可以!”錦袍少年開了自己那壺酒,呷了一大口,道“你八哥的拿手好戲,把人灌醉了將生米煮成熟飯,看來隻能隻指望你侄子繼承,指望你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碧城你幾時過來的?”江崖霜歎了口氣,沒接這調笑的話,道“之前不是說,要參加了鄉試才迴來?”


    那錦袍少年上官碧城道:“我倒這麽想,但北疆那地方實在太悶了,除了狩獵之外,其餘皆乏善可陳去年年底我父親的下屬孝敬了幾個美姬,我母親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後院裏成天熱鬧得緊這哪裏還讀得下去書?索性借著姨祖母壽辰,迴來鬆快鬆快!”


    他看了眼站在江崖霜身後不住做口型的江檀,上前一把攬住江崖霜的肩“才迴來就聽說你被欺負了?跟為兄說說,是怎麽迴事?用不用我給你討迴場子?”


    江崖霜眯起眼,屈指一彈,一縷無形勁氣將他手打開,似笑非笑:“去了一趟北疆,你倒學會充大了?忘記打小是誰一直給你出頭的?居然敢以我兄長自居?”


    “哈哈不要在意這些小節!”上官碧城打著哈哈企圖蒙混過關“跟你說正經的,最晚七月我就要迴去鄉試,這次過來莊姨可是交給我差事,讓我替她看看你那心上人,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美人,能把你迷得在寫給他們的信裏一誇就是一大疊的!”


    話音未落,就見江崖霜之前才好了點的臉色,又麵無表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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