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下午上課時,邵月眉卻已經恢複了常色,看不出來要追究這事的意思。


    秋曳瀾起初有些驚訝,但轉念想到邵月眉也不過是一介女師,就算是江家親信,到底不是江家人。真卷進今上皇位是否合法的旋渦裏去,她也不見得能有好下場——也就是說,像盛逝水建議的那樣,權當沒有這迴事,才是最符合眾人利益的。


    “也是幸虧秋明珠不在,這個堂姐陰毒有餘而智商不足,可不見得這麽懂事。”秋曳瀾暗鬆了口氣“這秋千倒有幾分運氣,否則真因此惹出事兒來,秋聶可護她不住。”


    既然這事已經過關了,秋曳瀾也不會提。


    但這個下午她也沒聽進去什麽課,心思都放在了猜測誰是謀害阮王妃父女的真兇上麵——按說從幽眠香判斷的話,穀太後最有可能。


    問題是,秋曳瀾想不出來穀太後為什麽要這麽做?雖然說阮老將軍當年慘敗之後是被穀太後問罪的,但那都是國事,何況阮老將軍已經受了懲罰了。


    如果穀太後想要阮老將軍的性命,早先直接定他死罪不就成了?畢竟阮老將軍跟江家關係也不怎麽樣,當初議罪時,江皇後即使為了唱反調給他說了幾句話,其實也沒下死力氣保人。


    即使是穀太後後來反悔想殺人了,以太後的身份地位,要弄死阮老將軍還有阮王妃,何必用幽眠香這種慢性毒藥?更何況這種毒藥還會引起對先帝之死以及前朝廢太子猜測?


    “倒有點像是故意朝穀太後身上引了……”秋曳瀾思忖著“但如果是要栽贓穀太後,無論我還是表哥,敢拿這事去找太後對質?這跟沒栽贓有什麽兩樣?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這香還是通過路氏的手……可路氏那樣的出身,如何摻合得起這樣的事情?等等!”


    忽然一道靈光閃過,秋曳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秋仲衍,阮家兩位舅父,那幾個舅表哥——就算阮老將軍當初是慘敗,可自己的血脈晚輩以及女婿都死光,這也太湊巧了吧?”


    正常情況下,將領陣亡總是比較稀少的,尤其是高階將領。


    而且阮老將軍又不是傻子,即使他有狠心讓子孫去身先士卒,總不可能讓所有子孫這麽幹吧?尤其是女婿秋仲衍,論爵位更在阮老將軍之上,還是廉太妃的獨生子,阮老將軍怎麽可能不給他安排個安全的位置?


    最後居然死得隻剩他一個老頭子迴來!


    “嘶……這麽說我那個胞兄秋靜瀾也可能是被人謀害?!江皇後那天在朝堂上說的是真的?!”秋曳瀾臉色鐵青“可到底是誰想讓西河王府覆滅?而為什麽現在秋孟敏一家都好端端的、卞姨娘還即將給秋孟敏誕下第三子——難道真是他們幹的?”


    自從知道幽眠香的來曆後,秋曳瀾一直都認為路老夫人,或者說秋孟敏這一家,幕後另有串通的真兇。


    但現在仔細一想,卻感到陣陣發寒“就因為阮王妃跟阮老將軍所中之毒是幽眠香,我至今連表哥都不敢說!若當真是什麽貴人,需要這麽做?看來真是他們!”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要快些行動了!”秋曳瀾咬住唇“尤其是要完嫁妝之後——恐怕秋孟敏合家上下,最緊要的一件事,就是齊心協力鏟除我!”


    不輕不重的咳嗽聲打斷了秋曳瀾的思路,她一個激靈,抬頭一看,恰好與邵月眉疑惑的目光對上:“寧頤郡主?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這兩日總是夢見母妃,想著什麽時候再去看看她。”秋曳瀾定了定神,隨口道。


    邵月眉聽說是思母,也就沒說什麽,安慰了幾句,就繼續講課了。


    這日下課後不久,賽huā魁的結果報了來——蓬萊月如願以償奪得本屆huā魁,風光無限。


    而huā深深隻差毫厘失之交臂,據說落敗後,這位以潑辣著稱的名.妓氣得當眾落淚,指著“錦葩閣”的雅間大罵“冤家”。


    雖然說她沒說出那位“冤家”的名頭,可眾人都猜測是阮清岩——秋曳瀾聽到這裏就皺了眉:“這人不安好心,這不是故意想讓表哥成為眾矢之的嗎?”


    按照曆年的規矩,新科進士隻有頭幾名才有機會進入翰林苑。但阮清岩因為年輕,加上江皇後的緣故,即使名次不算太高,卻也在翰林之列。


    要知道大瑞默認沒做過翰林不得為相——可知這翰林的尊貴與重要。


    這種情況下,阮清岩已經很招人嫉了,這huā深深還要火上澆油。秋曳瀾想想就覺得氣悶:“蓬萊月跟淩小侯爺當時沒出來說什麽?”阮清岩可是為了他們兩個才被拖下水的!


    春染道:“聽人說‘錦葩閣’裏排在蓬萊月之下的一個妓人出來迴了嘴,隻是罵不過那huā深深,反被她說得無地自容退迴雅間。”


    秋曳瀾哼道:“淩小侯爺果然不可靠!”又說蓬萊月“走冰山路線,也得講良心呀!專會躲人身後等護huā,真當自己雪蓮huā了嗎?!什麽東西!”


    夏染見她生氣,忙勸道:“反正那huā深深也沒點明是誰,早先淩小侯爺又不是沒做過她的入幕之賓,也不見得就能賴到表公子頭上!”


    秋曳瀾歎了口氣,這事她現在想幫忙也使不上勁。揉了揉額,就道:“一會打發人去跟邵先生告個假吧,我答應表哥明天再去看看母妃。”


    “其實這是一腳踏兩船啊!”次日一早,秋曳瀾斂裙登車,聽著車聲轆轤朝城外駛去,沒來由的心虛著“雖然說我上次隻是暗示江崖霜,沒有答應。但現在就照表哥的吩咐去相尋羽溪,好不厚道……”


    “耶?我居然會覺得自己不厚道,果然我的節操還是有救的……”秋曳瀾驚喜了一下,又歎氣“而且我也沒辦法,要讓表哥知道我擅自暗示江崖霜允婚,他一定會打死我……好吧,他肯定不會打死我,但就是打不死才可怕好不好!”


    想到那個對自己越管越緊、儼然要把秋仲衍跟阮王妃甚至廉太妃的操心份子都加上的表哥,秋曳瀾就感到不寒而栗:“這太不科學了,我為什麽要怕他?應該他怕我……難道最近老是挨罵習慣了?”


    “這一定是我現在太弱的緣故!”秋曳瀾自我安慰著“等我恢複了實力,哼哼!”


    不管她怎麽暢想以後把阮清岩吃得死死的,目前秋曳瀾還不敢太惹急了這表哥,乖乖在約定時間出現在城門——果然城門外不遠處數騎踟躇,看模樣是在等人,數騎中,一名藍衣男子格外引人注意。


    此人膚色白皙,長眉入鬢,目如星辰,作士子打扮,但騎馬的姿勢卻挺拔如行伍中人。腰扳得筆直不說,一身薄薄的夏裳,勾勒出剛健有力的輪廓,馬鞍上還掛著一把雕翎弓。整個人顯得英武不俗,又不失儒雅。


    秋曳瀾從馬車簾子裏觀察著這數騎,因為這時候經過的馬車不少,她乘的這駕也不招人眼目,所以不擔心被發現,此刻邊看就邊小聲問春染:“誰是尋羽溪?”


    “肯定是頂好看的那個。”蘇合湊在旁邊跟她一起看,聞言想也不想道“那個藍衣公子——表公子當然是給郡主選最好的了!”


    秋曳瀾笑道:“迴頭問表哥個準信吧,別把不相幹的人誤會了。”


    結果蘇合還真猜對了,半晌後阮毅追上馬車跟她們說:“尋公子就是那穿藍衣的,公子問您可看清楚了?若沒看清楚,下迴再安排一次。”


    馬車裏秋曳瀾不住揉額,唉聲歎氣道:“也不差這麽幾天,我迴去了自己給表哥說吧。”你家表妹真心不需要你現在就考慮表妹夫的事好不好?!


    雖然尋羽溪已經看過了,但既然說了要給阮王妃掃墓,也不可能看完人就迴去。所以這墓還是要去掃的——阮毅又提醒路上不要太趕:“公子說橫豎也沒什麽急事,萬一趕急了路出什麽差錯就不好了。前兩日京畿下了幾場大雨,如今有幾段官道都不太好走的。”


    “我知道了,代我謝謝表哥。”秋曳瀾答應之後,阮毅才告退而去。


    於是秋曳瀾huā了近四天功夫,不急不慢的趕到王陵,用一天掃墓,完了實在覺得墓地沒什麽好待的,次日就啟程返迴京城。


    到她再次進京時,已經是離開京中第十日了。


    結果才踏進西河王府就感到似乎出了事。


    秋曳瀾迴到自己院子,忙召了留守的人來問。


    “迴郡主的話,是出了點事,卻也不能算是王府的事,當然跟王府也有關係。”被喊上來的小丫鬟石葉脆生生的道“是楊家一位小姐沒了。”


    秋曳瀾詫異道:“楊家?”


    “就是上迴來過的三位楊小姐之一。”石葉道“叫楊宜福的,據說在胭脂鋪子裏與人私通,恰被撞破,迴去後就懸了梁……”


    秋曳瀾驚訝道:“竟有這種事?”


    “楊家對外死活咬定她的丫鬟才是在胭脂鋪子裏私通的人,卻誆騙了不知情的小姐去胭脂鋪子裏選胭脂。結果被人發現連累了她……”石葉知道秋曳瀾跟上次來過的楊家三位小姐都不對盤,此刻就撇著嘴角道“然後她自覺禦下不嚴才走了窄路——但真相誰知道呢?反正那丫鬟也沒了。”


    “楊王妃這兩日怎麽樣?”秋曳瀾對楊宜福的芳年早逝沒什麽感觸,反正楊家的事她也管不著,倒更關心西河王府之內的動靜。


    石葉一抿嘴:“王妃丟下事情特意迴去了一趟,迴來的時候臉色可不好看。這兩日麽,王妃一直在操辦著大公子的婚事,白晝裏總是忙得腳不沾地的,隻是從楊家迴來之後一直把六郡主帶在身邊,不許離開半步了。”


    “那看來那丫鬟是被冤枉的了。”秋曳瀾哼了一聲“不然楊王妃為什麽要忽然緊著自己女兒的規矩?”


    哪知次日上課,用午飯時盛逝水再次求見,並要求避開秋千單獨跟秋曳瀾說話。


    秋曳瀾考慮之後允諾,清了場,盛逝水劈頭卻是一句:“楊宜福是冤枉的!真正跟人私通的是楊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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