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阮清岩下場的日子,這中間居然一直風平浪靜——所以阮清岩去考場的路上,被設想得陰風四起殺機重重,簡直到了一步十殺的程度。


    ……但偏偏阮清岩進都進去了,四周還是一切如常。


    “難道他們想在考場裏動手?”秋曳瀾趴在馬車的車窗上,打量著四周已經散得差不多的人群,喃喃猜測。


    冬染搖頭道:“這不可能,薛相是決計不會容許這種事情出現的——”聲音一低,“即使是太後,也得罪不起天下士子。”


    秋曳瀾一想也是,科舉是國之根本,就算太後黨不在乎一兩個才情出眾的士子,也得防著皇後黨釣魚。


    “原來這些日子白緊張了!”秋曳瀾擦把冷汗,悻悻的道。


    冬染笑著道:“也不一定是白緊張,公子沒進考場前,萬一有宵小隱於道旁呢?好在上天庇佑,公子已經平安進去了。”


    “迴去吧。”秋曳瀾放下車簾。


    馬車早就調好了頭,這會車夫一聲令下,便朝將軍府轆轤駛去。


    快到將軍府時被人喊住:“是寧頤妹妹在車裏嗎?”


    一聽這稱唿就知道遇上誰了,秋曳瀾揉了揉眉心,揭開簾子朝外一看,果然穿著大紅箭袍、外罩鶴氅的淩醉騎了青驄馬,笑吟吟的傍在車邊,見她露了麵,拱了拱手,道:“寧頤妹妹是送完阮兄迴來?”


    “正是,小侯爺這是要往哪裏去?”秋曳瀾心裏嘀咕著:你可別說又要去阮家啊!


    好在淩醉雖然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盯著她臉上打轉,倒還沒無恥到公然追上門的地步,道:“開春雪化,我打算去城外密林打些野味孝敬父母。”又笑問她,“寧頤妹妹喜歡麽?到時候路過阮家,分你些。”


    “多謝小侯爺好意,隻是我正守著孝……”秋曳瀾違心的說——因為對阮王妃忠心耿耿的周媽媽跟蘇合天天在身邊,可憐她從穿過來,就沒吃過肉!連雞湯都是傷重那幾天才喝到的……天知道她多麽想抓著淩醉的衣襟喊:“全部都給我!!!”


    淩醉自然不知道她心聲,笑道:“對不住,我忘記了……妹妹真是孝女。”


    “哪裏,生養之恩,豈可不報?”秋曳瀾忍痛道。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淩醉這才返迴他自己的隊伍裏,打馬而去。


    “那幾條是獵犬嗎?好大啊!”蘇合抬手放車簾,偶爾朝外一看,驚歎道,“都有人那麽高了!”


    “是嗎?”秋曳瀾忙攔住她放下的簾子,探頭一看,瞳孔微微一縮,“這是獒吧?”


    “虧得被人拿鐵鏈牽緊了,剛才沒靠近咱們這邊,不然咱們的馬都要驚了。”冬染跟著一看,慶幸道。


    秋曳瀾看著那幾條高大的獒犬隨著淩醉一行人消失在街角,若有所思:“難怪那天這小侯爺說幫了忙。”


    “啊?”冬染與蘇合都不解。


    “康姑媽跟康表姐鬧上門來的那天,把她們嚇進府來的獒犬,原來是淩小侯爺故意放過來的。”秋曳瀾哂道,“表哥給他砸了那麽多銀子,算他還有良心!”


    想到康家母女,她就問,“這兩天掛心表哥下場的事,沒去揍康麗章,她怎麽樣?”


    “還跟之前一樣,縮在屋子裏不作聲。”冬染道,“偶爾跟送飯的丫鬟說幾句話,都是問郡主您幾時過去的。”


    “她不會喜歡被我揍了吧?”秋曳瀾驚訝,難道這康表姐是受虐體質?!


    冬染尷尬的笑:“好像為了玉露膏的事情想求您——她臉上的傷……”


    “難道我長得很慈眉善目嗎?”秋曳瀾眯起眼,“下次送飯她要還問我什麽時候過去,讓丫鬟套套她到底預備了什麽好處來換玉露膏!”


    之前江崖霜送的那一匣玉露膏給了她從王府暫時脫身的靈感,當時她把匣子密封後丟到靠近外牆的空院水井裏,免得被王府搜到,本打算在阮家養好點身體後,偷偷去拿——結果除夕進宮,江皇後的賜物裏也有玉露膏,秋曳瀾自己有得用,就暫時沒去管。


    現在聽說康麗章急於見自己,就盤算起來這個康表姐身上不知道能弄到多少好處?


    不是她愛財,但至少老太妃跟阮王妃被康家母女拿走的的東西,該連本帶利吐出來吧?


    不想秋曳瀾才進將軍府,就接到一個悲劇的消息:“門上來了一份拜帖,來人自稱是禦史大夫邱典的下人。這次是為公子之前的嫡母、嫡兄來投帖的。”


    阮安皺著眉頭道:“恐怕……來者不善!”


    “我還以為花深深胡說八道,原來冤枉她了——人家不是沒來,而是打算等表哥下了場,要單挑我呢?”秋曳瀾打開拜帖,看了眼落款,龐許氏、龐彪,她饒有興趣,“表哥以前姓龐?名什麽?虎?豹?”


    阮安咳嗽一聲,道:“郡主,對方明日就要登門。”


    “理他們?”秋曳瀾冷笑,“誰規定投了拜帖就一定要接待的?打出禦史大夫的招牌來又怎麽樣?外祖父身體不好,我得侍奉左右,哪有功夫招待人?尤其表哥現在人在考場,我怎麽知道來的真是他之前認識的人?別是什麽騙子——嗯?”


    她眨了眨眼睛,問阮安,“將軍府上抓兩個騙子,阮伯看如何?”


    “之前公子說過,這兩個人不可能是他從前的母兄。”阮安沉吟,“但他們既然敢公然投帖拜訪,顯然有所依仗。再者……”他抬頭看了眼秋曳瀾,“京兆尹馮汝貴的立場,上迴‘仁慶堂’的事已經提醒了許多人了。邱典掌禦史台,對大瑞律了如指掌。就算他不親自陪這母子登門,恐怕也會遣人同行照應。”


    言外之意就是秋曳瀾想像上次一樣,以官欺民,可能性不大。


    秋曳瀾思忖了片刻,道:“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倒要見他們一見。畢竟即使他們是真的,同我也沒什麽關係。若一直不見,拖到表哥考完,恐怕更加麻煩。”


    “這兩人選擇今日投帖,明日登門,顯然是在故意避開公子。”阮安皺眉,“依老奴之見,他們分明就是專門衝著郡主來的!”


    秋曳瀾無所謂的道:“那就看看他們這些日子預備了什麽殺手鐧吧!邱典……也不知道那天朝上的紫袍大員是不是他?”


    次日那龐家母子依約而來,果然有邱典門客同行。


    帶上堂一看:龐許氏富富態態,果然一副富賈之妻相,就是皮膚略黑,不然年輕時候倒也算個美人;那龐彪人如其名,高大剽悍,標準的生意人長相——噢,專幹無本買賣的那種生意人。


    陪他們過來的邱家門客是個三十來歲的黃瘦男子,穿著儒衫,頭戴軟襆,賣相不怎麽樣,氣度卻很沉穩,自稱姓李名桂,有舉人功名——不過今年卻沒下場。也不知道是不是科舉走不下去了?


    李桂說自己是龐許氏的遠房親戚,陪他們來的,說完就不作聲了。


    那母子兩個起初還有點緊張,像是頭次進將軍府這種地方。


    但抬頭看到堂上隻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素衣小姑娘,四周下人也不多,頓時就有了底氣:“郡主娘娘,民婦與犬子冒昧前來,是想求娘娘一件事的。”


    秋曳瀾漫不經心的道:“既然是拿著邱禦史的帖子進門的……你說。”


    “民婦的幼子龐陸,聞說去年就來了這裏,如今家裏有事,想請他一道迴去。”龐許氏不卑不亢的道。


    “龐陸是誰?”秋曳瀾繼續漫不經心,欣賞著手裏青花紅彩海獸紋碗的花紋,“府裏從來沒有叫這個的——還有,雖然是李舉人的親戚、又拿著邱禦史的帖子登門,但我也得說句:這府裏有老人身子不大好,如今正撐著等孫兒的杏榜佳訊,太醫叮囑過忌諱打擾……這在京裏不是什麽秘密,你們要找人請弄弄清楚了再來好不好?”


    她沉下臉,“啪嗒”一聲擱了茶碗,“家外祖父眼下隻有本郡主侍奉病榻之前,邱禦史這是自己府裏沒事,閑得發慌拿阮家消遣來了?!”


    聽出她話語裏的威脅,李桂嘿了一聲:“不是這樣的。”就看龐許氏母子。


    那母子兩個的臉色就凝重起來:“郡主娘娘請放心,民婦雖然隻是粗通文字,卻也知道些許大瑞律的,若非確認小兒就在府上,怎敢登門?”


    秋曳瀾冷笑:“噢,這府裏的人,我都還沒認齊全,你倒確認了?怎麽個確認法?”


    “請郡主娘娘觀此信。”龐許氏從袖子裏拿出一封沒封口的信函,雙手上舉。


    秋曳瀾看了眼冬染,冬染走下堂去,從龐許氏手裏接了信,對著光打量片刻,又使勁撣了撣,這才放到秋曳瀾手邊的桌子上。


    “……你們都出去,我要跟這許氏單獨說會話。”秋曳瀾打開信,看了一眼,臉色就是一變,吩咐道。


    冬染等人吃了一驚:“郡主?”


    “下去!”秋曳瀾揉了揉眉心,再次吩咐。


    看底下李桂拱了拱手,已經帶頭朝外走,冬染等人對望一眼,怕在外人跟前掃了秋曳瀾的麵子,又想光天化日之下的,諒這龐許氏也沒膽子對秋曳瀾做什麽,這才一步三迴頭的退下。


    等大門關上,秋曳瀾陰沉著臉問龐許氏:“你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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