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中的聲音,他記得十分清楚,是沈宏成的。


    自從三個月前沈宏成第一次打給他,他就記清楚了他的聲音,齊明輝在心裏默了默,深吸一口氣後淡聲禮貌說道:“沈老先生,您好。”


    “怎麽樣?三個月了,你考慮清楚了我的建議沒?其實那也是為了你好,關慈恩離了江城,不再糾纏於阿謙,她的心便會慢慢套你身上,而且你們離開了江城,便是過雙宿雙飛的日子……”


    沈宏成蒼老渾厚的聲音在說著,齊明輝的濃眉微微蹙起——他實在不喜歡沈宏成把關慈恩說得像是硬要揪住沈謙不放作賤自己的女人呢,但是他沒有立即表述不滿,而是呆呆的思忖著沈宏成第一次給他打電話的情景。


    三個月前,沈宏成探視沈謙迴來之後便給齊明輝打了電話,彼時齊明輝也是剛剛從以前的幾個法院同仁那裏知曉沈謙減刑了,不出意外三月初便可以出獄了,算算時間,應該就是這幾天了吧。


    那天沈宏成給他打電話,出口便是他已經找人查了他,他很清楚齊明輝看上了關慈恩,沈宏成打給他的目的就是給他提供支票,給他資金請他務必帶著關慈恩一起離開江城。


    自從齊明輝和他是父親斷絕往來之後,他的公寓被收迴了,且齊父四處打了招唿不準有人幫扶他一把,連他的母親亦是不可以見他。


    齊明輝被逼無奈之下才去應聘了一所職業高校,薪資低又沒職稱,他一度在那時過得相當淒慘。


    然而他並不計較金錢上的窘迫,而是繼續陪伴著關慈恩,在精神上疏導她,慰藉她直至她完全從那些傷心往事中走了出來。


    他終於等到了關慈恩答應和他交往,也思考過購置房屋,恰好那時沈宏成找他,他開給他的是一筆不小數目的支票,他當時看著那支票,內心沒有過多的糾結便婉拒了。


    當時,齊明輝亦是如現在一樣,心間寒寒涼涼的。


    關慈恩被沈謙強暴,命懸一線的生產,她不僅傷了身子更是傷透了心,甚至連孩子長什麽樣子她都不曾知道,現如今到頭來,若是還借故帶她離鄉背井,讓她與這座城市的所有甘甜辛酸都分離,他覺得真的有些殘忍了。


    他了解她,他知道她盡管那麽痛苦那麽受傷,可是她愛的人不論是不再的父母抑或孩子都在這座城市裏,她是願意背負著那些過留在江城的。


    而且他沒有想好怎樣說服關慈恩離開江城,也覺得即便順著沈宏成所說的離開了,沈謙同樣不可能就會收手的。


    他清楚明白沈謙還愛著關慈恩,他不會放手,而齊明輝自己亦是不會放手了。


    何況,關慈恩既然已經答應了他,她那樣一個堅定的女人,必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了的,他想他們就留在這裏,在這場感情的博弈之中,他最終會是贏了沈謙的那個男人。


    “齊明輝?”沈宏成說了老半天沒有聽到他的迴應,驀然提了聲量叫他,“你究竟想清楚了沒有?”


    齊明輝的思緒被打斷,他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淡聲道:“沈老先生,抱歉了,我的決定仍然和當初一樣,我們都會繼續留在江城的。”


    “你——”沈宏成火氣竄了上來,他在聽筒中罵罵咧咧:“齊明輝,你他媽真是不識好歹,你們離開這裏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你竟然,竟然……”


    “沈老先生,”他打斷他的話,“您放心吧,我和慈恩已經快結婚了。”


    他的聲音篤定,且帶著不容置疑,沈宏成頓時如吃了定心丸,“要結婚了?那真是太好了,想不到關慈恩還真是挺招人的一個女人,你們結婚我沈某人定當備一份大禮送給你。”


    末了,似乎又有些不放心,沈宏成竟然頗有些著急的說道:“齊明輝,未免夜長夢多,你趕緊和這個女人結婚吧。”


    他聽著沈宏成掩藏不住的高興和最後兩句話的憂慮,又是淡淡的出聲:“沈老先生的美意我就心領了,不必勞煩您了,我們也不會大張旗鼓的舉辦婚禮,而且齊明輝一向做事有自己的計劃,所以順帶的請沈老先生亦是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


    天知道,他是有多煩沈宏成說關慈恩的不是!他有多不想聽沈宏成那種高高在上一副命令行事的姿態!


    齊明輝果斷的掛了電話,他看一眼等在路邊的關慈恩,迅疾的發了一條信息給以前的同事,而後踩下油門開出停車場去接關慈恩。


    關慈恩所站的那個位置,她的背後恰巧是一塊巨幅的led屏,她恍惚間憶起曾經好像就是這一塊巨幅led屏中,沈謙精心設計了蒙奇奇表白愛語。


    不知不覺中她已想得太遠,以至於齊明輝竟是摁了三下車喇叭,她才迴了神過來上了車。


    係好安全帶,齊明輝開著車離開,夜色漸濃,關慈恩單手支著下巴,看向車窗外昏黃的路燈下不斷後移的行道樹,心間潮汐慢漲。


    須臾,她終是開了口,出聲,是淡淡的嗓音在說:“明輝,三年多了……”


    她像是感慨又像是在抒發什麽沉抑的心情,隻這沒說完全的話一出,她便轉頭低垂著開始擺弄那枚鑽戒。


    齊明輝很是清楚她的後半截話想說什麽,他開著車不時的看看她低垂的腦袋,又看看她那蔥白的纖長手指,微微的在歎氣。


    然而心間,卻是如若蒙了一層陰陰的塵一般。


    在路口等紅綠燈的間隙,他擱在置物架上的手機響了,是短信進來的提示音。


    齊明輝迅速的拿起翻看完,心底更是風起雲湧了。


    車子開到關家小院的停車坪後,兩人都在車裏沒有下去。


    齊明輝的腦子裏倏地跳動著沈宏成電話裏麵的那句“未免夜長夢多”,金絲邊框眼鏡背後的那雙黑眸定定的睨著關慈恩,唇瓣抿了抿,終是開了口。


    “慈恩,你覺得我們哪天一起去民政局領證好?”


    他的聲音有些許的急迫又滿含期待著,關慈恩驀然偏著頭看向他,似乎是考量了一番的。


    她問:“明輝,我們好像有一點點快……是不是緩,一緩?”


    其實說快不過一個借故罷了,她想當初她與沈謙,戀愛到結婚到發生後麵的事情,不過三個多月100來天罷了。


    那時,她從未覺得他們之間太快了。


    齊明輝並不意外她的迴答,他輕聲笑笑後說:“慈恩,不算快了,我愛了你差不多四年呢,而且我想我們領證之後就在一個小教堂舉行一個小小的結婚儀式便可,你覺得如何?”


    不大操大辦,這倒是符合她的所想,遂她點頭應承:“很好,我也喜歡這樣。”


    “那我們就這兩天先拿證,然後我再聯係教堂?”齊明輝不給她喘息的機會,進一步縮短時間。


    “這,這這兩天?”關慈恩的話聲有些發顫了,“還是別了,明輝,我們要不就在教堂舉行儀式那天去領證?”


    她說完,眸光中閃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齊明輝看著她堅定的目光,越發覺得自己不能再逼了,“好,那就舉行儀式那天去領證。”


    末了,他又補充道:“其實聯係教堂以及準備這些都很快的,我們要不一周後舉行儀式?”


    話是問句,但是這一次的期待值高得全然寫在臉上,關慈恩緘默數秒後,終是沉沉的點了頭。


    這一夜,關慈恩做了很多亂七八糟拚湊的夢。


    夢裏麵沈謙留著板寸頭出現在穿著白紗的她麵前,痛苦淒慘的在咆哮:“關慈恩,我不準你嫁給別人!”


    夢裏,齊明輝和沈謙一人拉著她的一隻手臂,一個要拉進教堂,一個要拉她出去,她被他們死死拉住,簡直快被生生給拉成兩半了……


    夢裏,她竟然還夢見了兩個小孩子,她看不見他們的臉,卻是聽見了沈謙那悲戚的聲音空靈的在說著:“你們的媽媽不要爸爸和你們了……”


    “我要,我要我要你們!”


    她在大聲呐喊中驚醒,渾身冷汗陣陣,窗外已見天際泛了白,她再無睡意,開了燈拉開抽屜找煙,卻是一無所獲。


    她無比煩悶的爆了句粗口後又是喃喃自語道:“我怎麽能夠放得下你們?”


    “怎麽能夠?”


    ……


    三天之後,沈謙出獄的日子。


    那天一早,齊明輝在玄關換好了鞋,他看著正在穿高跟鞋的關慈恩,竟是鬼使神差的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慈恩,”他輕聲喚她,“我今天和別的老師調課了。”


    “嗯?”關慈恩抬頭看他,有些不解。


    “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忙,晚上應該不會迴來吃飯了。”他沒有迎接她的目光,而是兀自拿了鞋櫃上的車鑰匙。


    “好,忙完就打給我,開車小心點。”關慈恩並不多問什麽,隻淡聲說了這麽一句。


    齊明輝把門口讓出來,關慈恩和他道了再見出了門。


    他的臉色漸漸的黯淡下去——果然,她真的是不怎麽關心他的,她真的是一點不會關注他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再如他當初所說“隻要是關慈恩,不論她在不在乎不論她會不會愛上他,他都能接受”?


    他根本做不到,做不到啊!


    齊明輝在煩鬱中出了門,他沒有去別處,而是隻身開車去了郊外的監獄。


    他把車停在離監獄門口有點遠的樹蔭下,他來的尚早,無事可做,便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緩解著自己的壓抑。


    上午十點,他看到了高勝寒開著車來了。


    一刻鍾之後,斜前方視野裏,沈謙從那扇小門出來了。


    齊明輝一瞬不眨的盯著穿著休閑運動服,頂著板寸頭大步流星走向高勝寒車子的沈謙。


    倏爾,他猛地打開了車門,他單腳下了車,站定在那裏。


    他蠕動兩下嘴唇後沉了聲喊:“沈謙,聊兩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喜歡的你,寂寞又美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卷卷雲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卷卷雲舒並收藏我喜歡的你,寂寞又美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