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謙被拉開,關慈恩仍舊沒有迴答他。


    他跌跌撞撞被“請”出別墅那一瞬,盡管眼眸淩厲得似錚亮的刀片一樣刮過齊明輝的臉上,但是他卻堅定的對齊明輝說:“你幫我照顧她下,昨晚我沒有那樣做!”


    那樣子,說得關慈恩就是他的,從來都是他的一般。


    齊明輝很複雜的掃了他一眼,淡聲迴答:“沈謙,先去警局錄口供吧。”


    沈謙在頻頻迴頭中被帶走了。


    隔著一扇入戶門,齊明輝和關慈恩都聽到了外麵的人聲鼎沸和頻頻摁下的快門聲。


    關慈恩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去那間臥室門口,淚水跟著蹣跚的步子慢慢滑落。


    有警察還在拍照,她隻能站在門口看著,臥室中的景象讓人傷感又難受。


    地上依舊還撒著那些寓意很好的果子,還有零零散散的啤酒易拉罐,砸碎的煙灰缸,青白的煙灰以及煙蒂。


    原本床頭的大紅“囍”字被撕去了半塊,床上刺眼的大紅喜被褶皺繁複,狼藉一片。


    還有原本掛在牆上的婚紗照此刻破破爛爛的躺在地上,她看著那兩個已經髒兮兮的人眉眼間的脈脈情意,胸腔好像都被抽走了空氣,心更是恍如被叉子死死叉住刀子在一塊一塊兒的橫切豎切一般。


    她慌忙的別過了臉,閉一閉眼,淚又落出來了,她不敢有任何的聯想。


    可是她卻生出一種錯覺,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她似乎可以清晰的看到沈謙在這間屋子裏是怎樣痛苦的製造了這一切……


    她的身子晃了晃,扶住門框站穩。


    她對著正在忙活的警察說:“我想去衣櫃拿套衣物。”齊明輝跟了過來拉住了她的胳膊:“這裏是案發現場,你現在還不能進去。”


    齊明輝示意他的同事幫她拿。


    她又說:“幫我把衣櫃裏的衣物都拿皮箱裝好給我。”


    她的心愈發疼痛,她不想再進到這個房間了,她不要再呆這裏了。


    關慈恩吸了吸鼻子後扭頭去了另一間客房。


    衣服被送了過來。


    她的眼睛在那一堆衣物中,獨獨隻看到了白色與黑色。


    她穿了一件通體黑色的連身裙,乍看之下,像極要去祭奠的人一般。


    齊明輝在門外等了許久沒見著她出來,他敲了門正要進去,關慈恩打開了房門,她已經穿戴洗漱完了,可是看上去依舊憔悴悲戚得讓人心疼。


    關慈恩拉著拉著皮箱站在那裏,她啞著聲說:“我想獨自去一趟醫院看看我爸媽。”


    齊明輝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才迴答:“慈恩,讓我陪著你吧。”


    關慈恩沒有做聲,齊明輝上前拉過皮箱,跟在她後麵。


    他們還沒有走完廊道,客廳中傳來萬分震怒的蒼老渾厚的嗬斥聲:“誰他媽讓你們來我孫子這裏的?沈謙呢?沈謙去哪兒了?”


    “他被請迴警局錄口供接受調查了。”警察在解釋。


    “你們歸哪個分局管的?你們把沈謙弄哪裏去了?”


    “沈老爺子,您別動氣,沈先生必須先迴警局接受調查。”


    “調查?”沈宏成的拐杖跺得“篤篤”直響,盧百昌慌忙的扶住他。


    “你們吃屎的麽?我沈家一門清白!”


    “關慈恩那個賤女人呢?”他氣急攻心的破口大罵,“她個賤人誣陷我孫子!”


    關慈恩在他罵出“賤人”那一瞬走到了客廳,那個警察和盧百昌看向了她這邊,沈宏成頓時察覺到,亦是轉向了她這一邊。


    那個年輕警察在叫:“齊主任,沈謙的家屬過來了——”


    齊明輝示意他別說了。


    “賤女人!”沈宏成唾罵一聲,拄著拐杖三步並作兩步竄到了他們的跟前。


    關慈恩迎視著沈宏成挖心剔骨般的恨意,靜靜的等待著他的辱罵。


    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白發叢生,容顏蒼老,幾多可悲可憐。


    沈宏成怒火攻心,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


    “關慈恩,你這個賤女人!”他掄起拐杖就要揮下,齊明輝快他一步抓握住。


    “沈爺爺,沈謙暫時是迴去錄口供。”齊明輝糾了下措辭沉聲說道。


    沈宏成似乎也認出他來了。


    “你是齊衛國的孫子?”


    齊明輝聽到他提及爺爺的名字,遂輕輕點點頭。


    關慈恩似乎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什麽來,她從不知道齊明輝的背景如此強大,齊衛國可曾任職江城副市長!


    “你給我說說,報紙上那些怎麽迴事?”沈宏成氣得不輕,然而卻沒有忽略先前那個小警察叫的那一聲“齊主任”,“這個賤女人她汙蔑好人!”


    “沈爺爺!”齊明輝聽不得他這麽叫關慈恩,聲音更沉了,“沈謙涉嫌強奸被帶迴警局接受調查了。”


    沈宏成滿是褶子的臉上登時抽了抽,他狠狠的用那雙恨意決絕的渾濁眼睛剜著關慈恩。


    “胡說八道!”他重重的跺一下拐杖,“他們不是昨天舉行了婚禮?他行駛自己的權利還有錯責了?”


    “關慈恩,你這個混賬東西!”他猝不及防的抬手就是一耳光,這一次齊明輝沒來得及,而關慈恩沒能躲過,或者說她根本沒想過躲。


    “啪聲”脆響,所有人都麵麵相覷的盯著沈宏成。


    “賤女人,混賬!”


    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這麽一耳光,她覺得臉在燒,腦袋好像都要犯迷糊了。


    她也真的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話音一落,關慈恩拉過皮箱迅疾的走了出去,齊明輝趕緊跟上。


    身後的沈宏成總算看出端倪來了。他再一次破口大罵:“齊衛國的孫子,你他媽眼睛被蒙了?奸夫淫婦!”


    齊明輝沉住氣滯了腳,用背影冷冷的迴答:“沈爺爺,您這麽罵就是往你孫子頭上扣屎盆子!”


    “賤人,你且等著!”他還在罵著,拐杖重重的掟了出去。


    關慈恩加快了腳步,齊明輝快速追了上去。


    有警察的庇護,他們總算得以在媒體重重包圍中突破,出了別墅。


    齊明輝開著一輛警車載著她往醫院去,關慈恩亦是打開了手機,她撥通了秦玉惠的電話,她對著電話喊了一聲“媽”,頃刻間淚水漣漣。


    那天,她花了很長的時間給秦玉惠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清楚。


    秦玉惠從一開始的質疑憤怒到最後的震驚痛心,她捶胸頓足的大喊:“冤孽,冤孽!”


    關慈恩胡亂抹去淚水,看著病床上的關仲清出神。


    “關慈恩,收手吧。”秦玉惠蘊著哭腔在說,“那道坎緩緩就過了。沈謙有錯,你們散了就好,現在媒體大肆渲染,你們都會被毀了的!”


    關慈恩搖搖頭,“媽,強奸案是刑事案件,我做不了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低垂著頭,聲音在抖,手在抖,腿在抖,整個人整顆心都在顫抖。


    是的,一切的發生有著衝到也絕非衝動兩個字可以簡單概括了。


    這一場事件,他和她終究是要付出代價了,多大的代價,她不得而知。


    那一天,她窩在病房的沙發上,在心裏問自己: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關慈恩,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她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夢裏,他和她都在問: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嗎?


    齊明輝送她過來醫院,又去了婦產科的住院部看了一趟駱茵。


    兩個月大的胎兒沒能保住,流產沒有了,駱茵做了手術很虛弱,她見著齊明輝來,翻了身背對著他,明顯什麽都不想說。


    駱茵靜靜的蜷躺那裏,齊明輝站立好一會兒,問了護工她的情況之後,又迴來病房坐下。


    “駱茵,等你好了,你還是出國吧。”他淡聲說著,臉上沒有什麽特別表情。


    “如果你沒有拿著那張碟片,沈謙,沈謙根本不可能做什麽!”


    他還想說點什麽,駱茵卻是轉了身過來,她冷冷的看著他,哼笑一聲。


    “齊明輝,你知道愛是怎樣的嗎?”


    不等他迴答,她又繼續道:“愛是自私的,沈謙我得不到,關慈恩也就一樣不可以得到!”


    她說完,倏地哈哈大笑,她從枕頭下摸出遙控器,快速的摁下開關鍵,電視機上正反複播著關慈恩失魂落魄,穿得破破爛爛的樣子以及沈謙狼狽不堪被警車帶走的新聞。


    “哈——,你看,”她的得意之色盡顯,“你看,我沒能收拾這兩個人,老天都在收拾呢!很可惜的是我沒辦法現在去補補刀子,哎呀,好遺憾哪!”


    “駱茵!”齊明輝驀然大聲喊她,“你別太過分!”


    “是啊,我怎麽可以過分呢?我過分了,誰都會捏死我呢!”她自嘲著。


    齊明輝看著她這幅樣子,先前那一點憐憫之心頓無,他站起身來,冷冷的睨她一眼,轉身即走。


    他的手搭在門把上,用背影寒聲說道:“駱茵,往事隨風,別的我不多說了,你給沈謙戴了那麽大一頂綠帽,任誰都不可能再和你複合!而慈恩更是從頭至尾當你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他轉動門把,“你就好自為之吧。”


    齊明輝離開了,他沒有看到病房門合上那一瞬,駱茵雙手捂著臉頰,一會兒是得意的壞笑一會兒又是驚恐萬分的表情。


    她看著電視畫麵喃喃自語:“她是不是還不知道呢?”


    “怎麽辦?她還不知道呢!”


    *


    齊明輝迴了警局,沈謙已經完全的清醒過來,他的情緒很低落,但是卻很配合的在錄口供。


    他說的和關慈恩說的大部分一致,唯有一點他拒不承認,他大聲衝著坐在他對麵的警察吼道:“我沒有強/奸她!”


    “我沒有!”


    刑偵隊長看一眼剛進到監控室的齊明輝說:“一個說強了,一個說沒有,dna檢測、指紋這些直接證據反正是吻合的,但是婚內這個,真不好說。”


    齊明輝看著監控畫麵中歪歪斜斜坐在椅子裏的沈謙,淡聲道:“重點是是否違背女性的意願。”


    刑偵隊長說:“一會兒看看口供吧。”


    兩人正在交流著,一個年輕的女警官進來通報說沈宏成帶著律師來保釋,確切的說是來控訴警局的,說他們濫用職權亂抓人雲雲。


    沈謙被保釋正要離開警局。


    齊明輝在警局門口叫住了他,沈宏成又當著沈謙的麵破口罵他不要臉,沈謙適時出聲製止。


    他點了一根煙,沉聲問道:“她怎麽樣了?”


    齊明輝淡淡的看著他說:“不好!”


    頓了頓,又接著道:“沈謙,事已至此,一切都隻能這麽走下去了。”


    沈謙上了車,關上車門前說了一句:“齊明輝,老子一年前是做了,但是這一次沒有做!”


    一年前做了,但是現在除了他自己承認,什麽證據都沒有,換言之,真到了法院審理階段,沈謙一個他什麽都做,法官也沒理由判他什麽。


    這一次,有證據,然而是婚內強奸案,一天前風光大婚,全城人皆看著他們幸福的在一起,一天後風雲驟變,她傷痕累累的報警,他狼狽兮兮的被帶迴了警局。


    最直接的證據能證明他們發生了關係,然而是不是強奸,斷定太難。


    三天,三天之後,案子材料上交到了法院。


    然而這三天內,媒體將這一事件炒得太熱,特別是網上,聲討和擁護分成了兩派。


    聲討的自然是關慈恩,那些花癡的,對沈謙這樣的豪門帥氣男人癡迷的女人破口唾罵關慈恩做了婊子立牌坊。


    而擁護的則是女權擁護者,他們說反對家庭暴力反對婚內性侵,他們要做關慈恩堅強的後盾。


    當事的兩人,一個窩在醫院的沙發裏睡了三天,一個則是在沈家老宅聽著爺爺一邊聯係人,一邊對他不停的碎碎念。


    第四天,秦玉惠迴了關家取換洗衣物,關慈恩一個人在病房裏守著關仲清,她像前三天一樣,靜靜的呆坐在那裏。


    兩天前,她給齊明輝打電話說:“順帶幫我提交一份離婚起訴書吧。”


    齊明輝靜了好一會兒才迴答她:“嗯。”


    她想著這些,想得出神,直到房門被推開,她都沒有緩過來。


    來人抱著雙臂,快步走過來站到了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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