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的飛艇緩緩落在施曼茨首都萊茵市的空港中,工人投出牽引繩,套索鉤住飛艇延伸出的長杆,無數條纜繩穿過吊艙,將空艇牢牢固定在港中。


    “旅客朋友們,歡迎您來到萊茵,偉大的國王陛下萬歲!”


    在廣播中唐突插入的對君主的膜拜歌頌中,一個年輕的克萊修斯男子混雜在人流中,緩緩從飛艇階梯上走下,他金色的短發打理的很好,穿著體麵的灰色風衣和鹿皮靴子,意氣風發,文質彬彬,和那些四處投機的克萊修斯人沒有什麽區別。


    “這就是施曼茨的萊茵啊。”


    克萊修斯青年站在空港中,隔著防風玻璃,靜靜俯瞰著這座鋼鐵巨獸棲息的都市。


    夜幕下的萊茵有著現代都市該有的麵貌,鋼筋混凝土的森林鋪蓋大地,時不時能夠看到國王杜馳蘭二世的巨大畫像,城市有一股說不出的進步和保守並存的氣息,他一邊驚訝於施曼茨的科技發展,一邊對這說不出的違和感感到別扭。


    這城市夜晚不眠,燈紅酒綠,燒油的汽車川流不息,漂亮的施曼茨女郎穿著包臀裙和別致的襯衫,和其他封建國家不同,施曼茨的風氣要開放多,女人有更多的打扮和穿衣自由。


    但在克萊修斯青年看來,這裏好像還缺了什麽。


    下了空港,轉頭就進了入境登記局,克萊修斯青年交出自己的護照,兩個檢查員當著他的麵拆開他的行李,搜索了半天,發現沒有任何問題,對他敬了個軍禮,並用生硬的克萊修斯語說道:“祝你旅途愉快,亞瑟·丘吉爾先生。”


    克萊修斯青年笑了笑。


    當他走出空港時,很快就從人群中找到了接他的人,一個二十多歲的施曼茨小軍官帶他登上一輛馬賽德仕轎車,一路上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那小軍官給他遞過來一隻嶄新麗尚傑牌手表,克萊修斯青年毫不猶豫地就拆開包裝,佩戴在左腕上,鍍金的表盤讓他一下子明白了對方的小心思。


    他笑了笑,當下車時,他不著痕跡地拍了拍小軍官的肩膀,迴過頭來,小軍官訝然發現,自己大腦中多出來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對美好事物的品鑒能力。


    “這就是重鍛者?”小軍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克萊修斯青年來到這座白色的公館門前,門童一見他打扮體麵,還佩戴著名牌手表,又是克萊修斯的洋大人,不敢怠慢,立刻幫他提起行李,詢問了去處後,便引他一路前去。


    公館最深處的房間大門被緩緩拉開,克萊修斯青年抬眼便看見熟悉的阿爾弗雷德,他看到來人是個克萊修斯人時詫異了一下,直到對方從容地走過來,坐到餐桌的席位時,才意識到他的身份:


    “館長?”


    “阿爾弗雷德,你別那麽局促,坐下來慢慢聊。”


    雷德·金坦然地把手往扶手上一搭,笑著扭頭看向前方靜靜坐立的女士,他絲毫沒有收斂笑意的意思,隻是頷首,說道:


    “夜安,‘利齒峰’小姐。”


    【鐵匠】,‘利齒峰’,詹妮亞·坎修斯靜靜地注視他。


    她的打扮和外貌讓雷德有些驚訝——淡金色的長發垂到腰間,穿著白底藍色蕾絲的漂亮裙子,很令人意外的是……她這一套打扮,給雷德很強的既視感,在夢裏的法利西亞王國時期,女孩子基本上都是這一套打扮,甚至她佩戴的帽子也像是沒有簷的波奈特帽。


    除此以外,詹妮亞·坎修斯的年齡似乎有點太年輕了一些,她看起來隻有十六歲左右,皮膚潔白無瑕,五官漂亮精致,作為混血兒,她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將施曼茨人立體的五官結構和克萊修斯人更柔和一些的麵部輪廓結合到一起,魅力非凡。


    然而,她的雙眼卻足以打消所有覬覦她美貌之徒——宛若熔化的鐵水一般,滾燙、熾熱、令人退怯的桔紅雙眼哪怕是靜靜注視著,都會讓普通人感到畏懼。


    “你好。”詹妮亞毫無感情起伏地說道:“你就是館長?”


    “我以為,如果你真是繼承自那個利齒峰的名號,應該會對這個稱唿有所感受的。”雷德調侃道。


    他把【收藏家】的職業收了起來,但是他隱隱感覺得出來,詹妮亞的重鍛層次不低。


    重鍛二次?還是重鍛三次?


    【鐵匠】這一職業雖然無比強大,但是氣息卻很內斂,就算詹妮亞和普通人混雜在一起,雷德也不敢說自己不開【寶藏視界】能夠一眼看出來她是職業者。


    “沒聽說過。”詹妮亞·坎修斯說話毫無感情:“你知道‘利齒峰’?”


    “法利西亞王國最強大的武士,我怎會不知道。”


    “曆史都忘記了他……你卻還記得他,要麽說明你經曆過法利西亞時代,要麽說明,你也一樣是繼承議員之人。”


    “兩者都是,隻不過,我比那更高級一些。”


    阿爾弗雷德在一旁如坐針氈,他沒想到自己何德何能,作為一個普通的據點頭目,卻跟兩個重鍛者坐在一張桌子上,兩人的會麵與其說是初次見麵,更像是兩個多年未見的老友在交流。


    詹妮亞看著雷德。


    下一刻,桌上的刀叉突然飛舞起來,仿佛由看不見的侍者拿捏住,精準地切割分出餐食遞到雷德的盤子中去。


    “謝謝。”雷德毫不客氣地切下一小塊牛排,放進口中,充分咀嚼品味後,露出笑意:“能見到同類真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你說對嗎?【鐵匠】議員。”


    “——你姓特萊基嗎?”


    詹妮亞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雷德的眼睛。


    雷德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這一點。


    詹妮亞便轉頭看向阿爾弗雷德,對方才剛剛拿起刀叉,就要吃飯便被她說道:


    “出去。”


    “呃……”


    阿爾弗雷德頭皮發麻,臉上掛不住的尷尬,但是重鍛者的威壓卻讓他無話可說,他隻好乖乖地離開了房間,捎帶著將門也關上。


    啪嗒。


    雷德打了個響指,一層隔音屏障立刻落下來,將兩人籠罩。


    “1174年了,居然能夠看到一位議長重現人世,令人驚歎。”


    詹妮亞的話語卻毫無起伏,雷德不以為意,畢竟作為【鐵匠】的入職代價,就是獻上‘感性’。


    不會哭泣,不會微笑,不會難過,也不會激動。


    永遠理智,永遠冷靜,永遠沒有波動。


    雷德也不再偽裝,他恢複了本來的模樣,身上也穿上了白金的禮服,佩戴上龍角似的三角帽,以館長姿態呈現在詹妮亞麵前。


    “如你所見,我是一位【收藏家】,特萊基家族的後繼之人,也是這一代的貪婪議長。”


    雷德單手托著下巴,打量著詹妮亞:


    “不過有一點需要糾正……我不是唯一一位議長。”


    “【皇帝】也蘇醒了。”


    他用的是‘也蘇醒’,進一步加強自己是個過來人的身份。


    “【皇帝】……”


    詹妮亞頷首。


    她思忖片刻,抬頭看向雷德:


    “那麽你們想做什麽,議長?重新開啟隱秘議會?”


    不愧是【鐵匠】,立刻意識到重點。


    雷德點頭:“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讓隱秘社會降臨海恩斯,將這個世界納入隱秘的領域,將所有人類轉化為職業者,而沒有轉化資質的人類,我們也會通過其他的手段,去星間探索,為他們找到合適的家園。”


    “我不反對。”


    詹妮亞開口道:


    “不論你們想做什麽,我都不反對。惟有一點,請不要再發動戰爭了。”


    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雷德看著詹妮亞,有些錯愕。


    “恕我直言,這好像不是……【鐵匠】說出的話。”


    雷德頗為意外。


    從他接觸隱秘開始,【鐵匠】就被認為是最兇殘暴力的職業者,操控金屬、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和強壯的身軀,完全是為了殺戮和破壞而誕生的職業。


    前任的【鐵匠】‘利齒峰’坎修斯,更是一個滿手鮮血的劊子手,在法利西亞王國時代,坎修斯就被認為是殺人無數的惡鬼,所謂的‘利齒峰’,是指他殺死的人類猛獸的牙齒堆疊起來能夠形成一座山峰的意思。


    然而,他的繼承人詹妮亞,卻在此刻毫無感情地說道:


    “不論如何,戰爭的時代應該結束了。讓職業者的歸職業者,讓人類的歸人類,再發動戰爭是一件落後而可恥的事情。”


    “施曼茨人才剛剛吞並了西倫合眾國。”雷德忍不住提醒道:“我也不想發動戰爭,親愛的,但是眼下的情況是,帝國主義、封建主義、資本主義和共命主義同時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必須要有一股力量將人類統合起來。集中力量,才能推進人類快速進步,完善社會秩序。”


    “然後呢?”詹妮亞詢問道。


    “然後,我們會接引隱秘落下。”雷德說道:“隻有高素質的人類社會,才能快速接受隱秘社會的思想和賦予的職業,否則隻會蔓延出來各種各樣的歧視和矛盾,那不是我們需要的。”


    “這一過程少不了流血衝突。”詹妮亞直直看著雷德:“戰爭是不可避免的,我說對嗎,議長先生?”


    雷德委婉地說道:“我並不想發動戰爭,但是如果不用暴力手段,就無法將世界統一,這是既定的事實。如果能夠得到你們觀星組織的幫助,能夠減少很多的流血案件。”


    “如果你堅持戰爭,那麽不論如何不會支援你。”詹妮亞說:“還有,我們叫做星望,不是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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