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利亞怔住了。


    “但是……”她好半天沒迴過神來,喃喃道:“移民……移民也可以在威克公國繼續生活吧?嗯,可以的吧?”


    “他在海外繼承了一處港口和城鎮,已經實現經濟自由了。”薇爾微說:“我想就算你再有錢,也比不過一個港口城鎮的收入吧?”


    艾爾利亞張了張口,她捏著衣角,沮喪道:


    “世界上每一條路注定會有盡頭……”


    她難過地捏著衣襟,靠著牆壁蹲了下來。


    “你還好嗎?”薇爾微問道。


    “我好不容易……”艾爾利亞埋著頭,低聲道:“我好不容易喜歡上他,為什麽會這樣?”


    “世事難料。”薇爾微不以為意:“愛情又不是全部,傻姑娘,站起來。你又不差,早晚能找到真愛的。就算沒有愛情,日子不也照樣過了嗎?”


    艾爾利亞搖搖頭:“別人或許可以,但是,氣味,雷德·金身上的氣味能夠讓我接受,人還能讓我喜歡,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的,太少了。”


    “那是你的事咯。”薇爾微抱著手臂:“話說雷德不喜歡你嗎?”


    “他拒絕了。”艾爾利亞沮喪地說道:“他說他,隻喜歡自己。”


    “嗯,這很符合雷德的說辭。好消息是他沒有騙你,壞消息是他說的是真的。”


    薇爾微調侃了一句:


    “雷德·金是很自私的人,他不會考慮到伴侶的感受的,不如還是想想看今天晚上吃什麽?”


    “也許你是對的。”艾爾利亞扶著胸口,依舊念叨著:“我也想和雷德獨自吃晚飯……”


    在法利西亞語裏,異性間‘吃晚飯’有些特殊的暗示。


    薇爾微無語,她無法理解為什麽戀愛會把人的理智摧毀到這個地步,她前後給對方分析了雷德自私自利的個性,然而艾爾利亞卻聽不進去。


    “隨你了。”薇爾微隻得說道:“但我對雷德的認識是,他是一個隻重視結果的人,你就算真的和他走到一起,也不會獲得戀愛的快樂和愉悅的,他肯定是不會主動照顧你的。”


    “嗯,所以我要主動一點才行啊。”艾爾利亞完全沒聽進去:“謝謝你的建議。”


    薇爾微無語。


    水已經燒好,艾爾利亞和薇爾微泡好茶,兩人從廚房中走出時,正巧看到大門再度被打開。


    “艾爾利亞——薇爾微?”


    雷德一怔,下一刻,艾爾利亞就把茶水盤子一甩,薇爾微連忙接住,這會兒功夫,艾爾利亞已經一頭撲向了雷德。


    “雷!”


    艾爾利亞緊緊抱著雷德,低聲道:


    “你終於找到我了,雷德,我好害怕……”


    “你遭遇了什麽?”


    雷德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將對方挪開,他看向薇爾微,對方使了個眼色,雷德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一旁沙發上翹腿而坐的男孩。


    ——這股氣息。


    雷德低下頭,水晶的豎瞳立刻倒映出對方平靜淡然的麵孔。


    【皇帝】


    他親眼麵見過對方大展神威的姿態,對於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印象深刻。


    “你和薇爾微先離開,我來交流。”


    “他很特別……”艾爾利亞挽住他的手臂,鄭重起來:“雷德,你小心點。他點名要你來。”


    “那他就是不想跟我以外的人交流。”雷德肯定道“你先一邊做好準備,如果出什麽問題,就全靠你了。”


    為了順利支開對方,雷德又補了一句:


    “親愛的艾爾利亞。”


    艾爾利亞眯起眼,她點點頭,溫馴地和薇爾微一同放下茶水,之後登上樓梯,到二樓房間裏去。


    房門閉合一瞬間,雷德便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朝自己襲來,如果他自己是一座冰山,那麽【皇帝】自然流露的氣勢就如同天穹。


    “坐。”【皇帝】伸手一指:“我喜歡你坐我左手邊,雷德。”


    他話音剛落,雷德立刻察覺到自己不再能調動法術,周圍的空間也被阻隔。


    看似還在客廳內,實則雷德很清楚地感知到,他們已經被轉移到了另一個空間。


    這也許是【皇帝】為了避免被偷聽的手段。


    “我覺得還是麵對麵坐下來比較好。”雷德婉言謝絕,坐到了皇帝正對麵,隔著一張茶幾,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擺出來了單手托腮,翹起左腿的坐姿。


    “好久不見,”他說:“【收藏家】。”


    “我們才是第一次見麵。”雷德淡然道:“【皇帝】。”


    兩位議長級的職業者,在此正式會見。兩人的氣勢激烈地對撞在一起,雷德立刻察覺到對方的以太濃度也僅僅是極限閾值的水平,還沒有進行重鍛。


    “第一次?”【皇帝】笑了:“雷德·弗拉基米爾,還是我應該叫你雷德·特萊基?雷德·金?從一千年前起,我在每個時代都見過你。”


    “你知道弗拉基米爾?”雷德一挑眉毛,他心底無比驚駭,但表麵上作出風輕雲淡:“那我似乎知道你是誰了。”


    “過去的事情沒必要提起了,我現在叫安迫羅。”


    安迫羅不以為意:


    “我不清楚你是怎麽做到一直活到現在的。畢竟【收藏家】可沒有【皇帝】一樣能夠從戰爭年代中汲取力量複活的能力。”


    “一點小把戲,不足為奇。”


    雷德故弄玄虛,對於撒謊這種技術他已經爐火純青:


    “至於你怎麽稱唿我,憑你的喜好就好。”


    “哼,你倒是和以前一個樣。”


    他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氣質,並且不斷地觀察【皇帝】的表情,作出細微的調整,如此一來,【皇帝】越看,越察覺不出雷德身上的不協調部分。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麵嗎?”雷德試探地問道。


    “你如果不強行介入那段曆史,我也不至於要拖上一百年才複活。”安迫羅淡淡說道:“受到你對曆史幹涉的影響,我也隻能以這種幼年體的姿態重臨人間。”


    雷德心弦一緊,他不自覺被安迫羅的氣息壓製,但他更加驚駭地是——安迫羅能夠看出他憑借夢境入侵曆史的能力。


    “我當時沒得選擇。”雷德隻好道。


    “極限閾值還幹不掉一個自然神靈?作為議長,【收藏家】前期未免也太弱了。”


    安迫羅沒有惡意地嘲諷了一句,雷德也隻是笑笑,兩人的交流和普通朋友沒什麽區別。


    “我之前上島找過你。”雷德說:“100年前,【學者】莉亞裏說你會在那時候蘇醒。”


    穀敗


    “愚鈍。”安迫羅嗤笑:“還記得我以前怎麽說的嗎?”


    “你說哪個?時間太久了。”雷德裝糊塗道。


    “老東西。”安迫羅笑罵一句:“在我沉睡前,不是專門囑咐過你嗎?”


    “不要相信【學者】。【學者】的品質是‘超越’。”


    雷德瞳孔一縮,他隱隱察覺到什麽。


    下一刻,安迫羅平靜地說道:


    “從今以後,不再需要【學者】了。”


    “雷德,接下來的時代由我們兩位議長就夠了。”


    雷德張了張口,他看到安迫羅的表情平淡,顯然已經思慮很久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三位議長同時出世,才能將隱秘社會降臨在現實中。”


    雷德沉聲說道。


    安迫羅看了他一眼,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


    他漆黑的眼睛看著雷德,說道:


    “有些東西不是語言可以解釋清楚的,我說再多也沒有用,不可能打動你。”


    “我會耐心傾聽的。”


    “——”


    安迫羅似乎說了什麽,雷德卻仿佛腦袋挨了一錘,他立刻扶住額頭,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更為嚴重的是,他體內的以太之血出現了紊亂的趨勢——這是失控的前兆。


    雷德趕緊穩住心緒,不斷地背誦起一些拗口的法術知識,讓自己冷靜下來。


    “明白了嗎?”安迫羅淡淡說道:“這種存在不是文字和語言這種載體可以承受的,其中蘊含的力量過於強大,在你達到重鍛六次前不可能承受住。”


    “那我該怎麽理解你的意思?”


    雷德扶著太陽穴,平靜下來問道。


    “去月球。”


    安迫羅說:


    “你要去月亮上,你就能看到一切的真相,雷德。”


    “一切的真相?”


    “這是你對我說的。”安迫羅聳肩:“或者如果你做得到,自己迴到一萬年前,再創造出來一個雷德,自己去查明真相。”


    雷德抿了抿嘴。


    按照對方的意思,他終於摸清楚了自己的夢境是怎麽的能力。


    雷德·特萊基、雷德·弗拉基米爾。


    這兩個位於100年前、1000年前的人物,完全是虛假的,由夢境編造的,隻是【皇帝】作為職業者的能力過於強大,可以看穿這一切。


    但是,為什麽會有1000年前的雷德·弗拉基米爾?那又是誰創造的?他為什麽會沒有對於弗拉基米爾的記憶?如果那也是自己的夢境編造的,為什麽他會沒有一點印象?


    他綜合自己的想法,理清邏輯後,擺在雷德麵前的便有三種猜想:


    第一種猜想:雷德·特萊基本身就是有著自律行動能力的一個角色,他每個月接受雷德一次降臨,然後自律行動,按照雷德的潛意識形象,在曆史中活動。


    當雷德·特萊基睡眠時,從夢中入侵了一千年,創造出了雷德·弗拉基米爾。


    但是這個猜想很有問題,因為如果雷德·特萊基能夠自律行動,那就不應該是雷德從現實中哪個位置入夢,就從哪裏進入到一百年前的位置。


    就算每次入夢間隔一個月,雷德也不覺得這樣的猜想站得住腳。


    而且,夢中的夢能不能還稱為夢,讓雷德一時間搞得無比淩亂。


    第二種猜想:雷德·弗拉基米爾是已經完成的夢境。


    雷德·弗拉基米爾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人,不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中,他都已經成為了曆史的一部分,留下來了自己的書籍。


    所以雷德猜測,弗拉基米爾或許是一個已經被完成的夢境,夢境中的弗拉基米爾自然死亡,隨後輪換到雷德·特萊基的夢境。


    因此他也由於死亡,遺失了部分記憶。這一點也可以從弗拉基米爾的留言中看出來。


    他很俏皮地給留下來了【收藏家】、【皇帝】和【學者】的重鍛路線,並且專門提醒‘隻有自己對自己最好’,說明弗拉基米爾早有預料他會在未來某一天歸來。才留下了了一些手段輔助自己重登巔峰。


    這個猜想要靠譜很多,但雷德由於對夢境機製無法摸清透徹,不敢完全信服。


    第三個猜想則最為大膽。


    雷德·金、雷德·特萊基、雷德·弗拉基米爾——這一切都是夢。


    按照安迫羅的描述,對於【收藏家】擁有入侵幹涉曆史的能力一點不陌生,反而責怪他打擾了自己複活。


    有沒有可能……每一個時代的雷德,都是由一位‘雷德’通過夢境對曆史進行入侵。


    一千年前,劍與魔法的時代,雷德·弗拉基米爾留下來了重要的傳世著作。


    一百年前,職業者達到鼎盛的時代,雷德·特萊基接過議長之位。


    如今,蒸汽和科技交鳴的時代,雷德·金重鍛完成,重臨職業者的巔峰。


    如果這麽排列,雷德立刻發現,他仿佛每個時代都是在為職業者作出重要的貢獻。


    倘若能夠更了解一些一千年前的弗拉基米爾事跡,雷德可能會作出更清晰的對比。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安迫羅突然問道。


    “我?”


    雷德隨口道:


    “我要把威克公國納入我的掌心,之後支持法利西亞和威克公國合並,恢複王國時代的風氣。這樣一來,職業者就能在我的控製下安排走上政治舞台。”


    “你倒是和以前一樣細致。”


    安迫羅托著下巴,道:


    “我要去東方一趟。”


    “東方,你是說太極帝國?你打算統治那個帝國嗎?確實,如果是你的話,我相信隻要恢複一次重鍛,就會擁有淩駕我之上的力量。”


    “不。”安迫羅笑道:“我要再去殺個神。”


    雷德還想追問,他展覽館中的通訊法印卻突然碎裂掉。


    “亞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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