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裏脊味道怎麽樣?”


    雷德一邊往麵包片上塗抹黃油和黃芥末醬,一邊問向狼吞虎咽的弟弟妹妹:


    “慢點吃,別著急,不夠還可以點。”


    艾德爾和雅米完全沒有聽見他說的話,兩個常年食不果腹,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的孩子,僅僅是在這種尋常的餐廳吃頓飯都覺得如同品嚐到山珍佳肴,沒有人教過他們進餐的禮節或者品味飯菜可口的標準,能夠吃飽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雷德雖然有心想小酌一杯,但這一桌的人每一個成年的,隻得以果汁代替。威克公國的主食主要是麵包,各種口味的麵包,倒是也有麵條,隻不過是要伴著百裏香和番茄的醬料吃的,雷德對這種口味不是很喜歡,還不如用卷餅卷起來烤肉、香腸、彩椒、醃黃瓜,再刷上一層烤肉醬,更對他的口味一些。


    “對了,薇爾微,這就是我的家人們。妹妹雅米·金和弟弟艾德爾·金。”


    雷德趁機便給薇爾微介紹:


    “以後大家都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他們都很懂事,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薇爾微放下果汁,仔細看了看雷德弟弟和妹妹,和相貌普通的雷德不同,他的兩個弟弟妹妹長得可愛漂亮,來的時候又洗幹淨了臉蛋,即便是在貧困交加的環境中長大,皮膚顯得不是很好,但是五官的形狀與麵頰輪廓都可以看得出優秀過人的地方。


    “我沒什麽意見,反正我也是借你的房子暫住兩年而已。”薇爾微倒是好奇地看向雷德:“你的弟弟妹妹都很漂亮,為什麽……”


    “為什麽我其貌不揚對吧?”雷德笑了笑:“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我注定不用靠臉吃飯,隨便長長就行了。”


    “不,其實你倒是一點不難看,也可能是和弟弟妹妹比起來有些……”薇爾微想了想,她貧瘠的詞匯庫一時沒有想到貼切的形容詞。


    雷德聳聳肩:“反正我才13歲,馬上14歲,更何況還有家庭和事業要去忙碌,我又不可能馬上考慮結婚的事情。也許幹脆就不結婚了。”


    雖然按照拉格爾館長的說法,職業者能不能跟普通凡人誕下後代都是問題,但是雷德壓根沒工夫考慮這些事情。


    薇爾微倒是比較詫異:“你和大多數人的想法差了好多。大多數人一輩子的目標似乎都定在了‘娶妻生子’,特別是生個兒子,這樣就能傳承下去自己的血脈和職業。”


    “別人怎麽樣是別人的事情,我隻能說,在這個時代,如果讓一個孩子一生下來就要和整個世界競爭,而我不能給予他教育、安全、醫療、財富的基本保障,讓他終其一生都在苦難和困頓中掙紮,那我更希望他從未到來過這個世界。”


    雷德聳聳肩:


    “生命當然是珍貴的了,畢竟每個人都隻有一次,正常人也隻有兩條腿,所以我丟了一條腿,是有人侵犯了我的生命健康的權益。所以我會去用自己的方法維權。但是你說,生命真的神聖嗎?我想未必。”


    “這話說起來太離經叛道了。”薇爾微小聲道:“大家都覺得活著肯定比死了好。我也是這麽想的。”


    “那便是要看情況了,一個男孩,父母雙亡,自己背負著拉起整個家庭的生計,每天起早貪黑地工作,在零下十五度的車間裏還要加班加點到11點鍾,為了省錢,工廠甚至不願意點燈,這樣的日子肯定很辛苦,但是一想到他還有兩個小不點兒家人要撫養,他就必須站出去。”


    雷德咬了一口卷餅,咀嚼品味咽下肚,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繼續說道:


    “突然有一天,他的腿被人砍了,還承擔上了醫療費的債務,整個家庭失去了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可以這麽說,他每活著多一秒鍾,就是在給剩下兩個活人的生活放血。到了這個時候,活著真的還重要嗎?也許死了,讓弟弟妹妹自求多福更合適吧?”


    薇爾微玫紅的雙眼立刻抬起,對視上雷德的視線。


    “但是,”薇爾微說:“他好像沒有放棄活下去。”


    “有沒有可能是,他已經死了。”


    雷德笑著拿起水杯,悄聲道:


    “隻是有人繼承了他的意誌和人生,替他活下去,也許前者實在是扛不住了,他想要一了百了,而現在的這個家夥又是貪生怕死,又是不忍心看到弱者被欺淩。但是,誰在乎呢?同樣的事情也許每天都在上演,你每天會忘記成千上百件事,何不把這件事也一起忘掉?然後繼續過著自己沒心沒肺的生活。”


    “這聽起來不錯。”薇爾微眨了眨眼,讚同:“哪怕看不到明天的黎明,也要硬著頭皮活下去?這話聽起來好哲學,為什麽人要活著?就好像在問活著這麽痛苦,為什麽還要繼續活下去?”


    “因為曆史是活人們用死人們堆出來的,然後成為了死人。活著沒有什麽意義可言,人活著就是去死的。隻是人不想死,所以才會去賦予生命這樣、那樣的意義。你可以理解這是一種撒謊,我們每天都活在謊言裏,因為善於表演,才讓這個世界繽紛多彩。”


    雷德搖晃著杯子,最近的經曆讓他有感而發:


    “當你和一家三口人躲在一間會漏風、漏水、冬涼夏暖的房間裏,你不會去思考為什麽活著,但是當你吃飽喝足了,在曼妙的音樂中會不知不覺地陷入到‘人為什麽要活著’的謎題裏,我一點都不覺得這很無聊,相反,我覺得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人是因為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思考的,思考又推動了法律和科技出現,社會又是依靠思想和科技推動的——我想,這就是最根本的答案。”


    “你是說?”


    “吃。”雷德嚴肅地說:“生命的根本意義就是在於吃。”


    薇爾微咧了咧嘴角,雷德便意識到,自己的幽默感可能過於超越時代了。


    茶足飯飽,雷德叫了蒸汽卡車送他們迴去,他還要留在海納斯市幾天,有各種重要的事情要他去辦理。


    他看了一眼小縫合怪那邊:不出所料,在晚上六點之前,富爾頓偵探事務所的兩名探員就在野外找到了薩姆監工,當他們見到薩姆監工時,後者已經放棄了一切抵抗,哭求著讓他們帶著自己離開,一邊說著‘狼’、‘惡魔’,一邊把自己的犯罪交代了個清楚。


    現在小縫合怪已經跟著他們進入到了看守所,薩姆監工被直接丟進地下牢房隔離起來,偵探們還得忙著去找醫生,因為這個家夥已經因為破傷風感染引發了嚴重的高燒,也不知道地下水道到底有多少細菌病毒,這個人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到了這個地步,探員隻好聯係了股東會,雷德便聽到了股東會代表的意思:


    “……(薩姆監工)還不能就這麽死了,我們連續失去了兩個代理廠長不談,他手裏還占有14%的工廠股份,按照法律規定,這股份必須要由他意識清醒的時候簽字,才能轉讓出來。”


    “但是,他那點股份本就是被他殺害的裏斯本前廠長的吧?等他一死,不就直接按繼承權轉移給裏斯本廠長的兒子了嗎?”一個菜鳥探員還比較懵懂地問道:“你們不就是為了查明白前任廠長的死因才雇傭我們的嗎?”


    “不,隻要分錢多,我們不在乎誰是廠長,但是薩姆監工的行為太過火了,他居然和幫派勾結殺害股東會成員,這是禁忌,破壞了我們作為資本家的信任基礎。所以必須讓他把這股份吐出來,徹底作為警戒。”股東會的代表義正言辭地說道。


    “什麽作為警戒,你們不就是想光明正大地瓜分出來這點股份嗎?”另一個嫻熟的探員嗤笑一聲:“行了吧,不用再掩飾那點勾當。你們是什麽樣我還不清楚嗎?隻不過我的建議,最好積點德,給那孩子至少留一點資本吧。”


    “謝謝您的建議,探長先生。但股東會隻考慮股東的利益,至於道德?”代表聳聳肩,嗤之以鼻:“道德又不是法律,就算再怎麽違背,也不會受到懲罰。你們趕緊去找個好醫生吊住他的性命吧,別忘了,我們可是付過你們錢了的。”


    “但這樣實在太殘忍了,那孩子沒了父親又沒了錢,你們要他怎麽活下去?”菜鳥偵探立刻質問,卻被年長的探員攔下:


    “別說了,聽雇主的話,是咱們這行的職業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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