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博士一行人在雅茲迪人的村莊裏,補充了食物和水,還找到了兩桶汽油,傑米和喬納森都很興奮,因為如果再沒有引火物,傑米就要開始燒喬納森攜帶的書籍了。


    一行人住在村莊裏最大的屋子裏,村民們送來各種應用物件。大屋的建築風格雖不起眼,但內部卻溫暖舒適,對於已經忍受了許久野外跋涉的眾人來說,不亞於度假酒店。主房間外有一條狹長的的平台,延伸到懸崖外,站在平台上,整片山穀和丘陵都被踩在腳下,曲折的道路一覽無遺。


    莉娜站在平台上遠眺,看到地平上有白色的光點晦暗漂浮,不知道是道路上行進的車輛,還是村莊中的燈火。雨後荒山的午夜,同樣有無數動物的嘈雜叫聲,相較於森林、草原和曠野,另有一番風趣。


    莉娜坐在平台的邊緣,雙腿蕩在山風之中,她捧起粗糙的杯子,啜飲了一口黑醇的咖啡,苦澀的感覺順著舌尖襲來,讓她渾身為之一顫,唇齒間迴蕩著淡淡的香甜,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夜晚喝咖啡,不會睡不著麽?”


    莉娜聽到了木門推動的聲音,但她沒有迴頭,當沈衝猶豫地在她身邊坐下的時候,她聞到他頭發上的味道,很淡,讓人安心,她輕巧地挪動屁股,向他身邊靠了靠。


    “很香。”其實味道很淡,幾乎聞不出來,莉娜卻抽動小巧的鼻子,裝作身邊坐著一個gay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他們給我用了什麽。”沈衝苦笑道,“感覺自己就像古代小亞細亞的城邦國王,洗澡時在澡盆裏放丁香、沒藥、薰衣草什麽的。”


    由於最近降雨後蓄水充沛,在豐盛卻又安靜地讓人尷尬的宴會後,雅茲迪人為莉娜、勞拉、喬納森、傑米四人準備了洗澡水,沈衝則被兩位彩衣少女引到了一座羅馬式浴池,已經成為祭祀場所的殿堂內,在千年後再次灌滿熱水,點上昏暗的蠟燭,扯起彩幔和紗帳,在潔白的希臘大理石地板上、清澈溫暖的池水中,撒上各種不知名的鮮花和香料。各種洗滌用具古色古香,精致無比,與其說是器具,不如說是祭祀的用具。


    沈衝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少女們的幫助,在幹旱的荒漠裏,洗了人生中最豪奢的一次澡。


    沈衝告訴莉娜,那裏沒有任何現代工業製品,純金的小盒裏,裝著各種動植物油脂、粉末和液體,他也不知道是什麽,連蒙帶猜地把它們當做洗發水肥皂之類的東西用了。


    莉娜像隻小狗趴在沈衝的頭發上嗅了嗅,“是木槿的味道。”


    “你怎麽知道?”


    “過敏,”莉娜擺弄著沈衝的頭發,束起一把,纏在自己手腕上。自從離開宰赫蘭後,沈衝的頭發和胡須就沒有再修整過,略長的頭發被莉娜隨意地紮成一個小辮,盤在他頭上,好像道士的發髻,“有一段時間特別嚴重,不能用任何化工產品,理查德叔叔在莊園裏種了一片皂莢和木槿,我用它們洗了三年的頭發。”


    “效果如何?”沈衝問。


    “就是這樣嘍。”莉娜放棄擺弄沈衝的頭發,坐迴原來的位置。坐下之後,莉娜的兩眼往上挑,盯著一縷蕩來蕩去的亂發,鼓起嘴,向上吹了一口氣,將雜亂地垂下來的一縷頭發吹到頭頂,那縷黑發倔強地翻了個孤獨,在另一邊傲氣地搭了下來。


    沈衝笑了,他沒想到莉娜這一頭亂糟糟的長發並不是天生的。


    “當然不是!”莉娜說,“小時候的我和勞拉一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


    “像綢緞一樣。”


    “嗯嗯,”莉娜點頭附和,“又香又滑,摸起來舒服極了,躺在上麵,就像躺在夢裏一樣。”


    沈衝沒有說話,他望著遠方的光亮,記憶穿過黑暗,迴到往日的時光,在紐約他的公寓裏,當他第一次解開勞拉的襯衫紐扣時,當他撫摸她的山巒時,他並沒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激動,但當她將他抱住,他的鼻子貼在她的耳根,聞到她頭發上風信子和接骨木的味道,他的手插入她的秀發之中,仿佛探入黑天鵝脖頸上的絨毛,那種感覺讓人迷醉,讓人淪陷。


    那一刻他想象到的每一個未來,都有勞拉的身影。


    勞拉就在排屋最裏側的房間,那裏麵有一座用電池的台燈,她也許正趴在桌子上,記錄今天的所見所聞,深灰色的背心勾勒出身材的曲線,潮濕溫潤的秀發披散在身後。


    沈衝忽然感到一陣罪惡,然後他覺得有些迷茫,這罪惡感是因為勞拉,還是因為她?或是因為莉娜?


    “莉娜。”


    “嗯?”


    “等這裏的事情結束後,和我去美國吧?”


    莉娜轉過頭來,看著沈衝的側臉,她的臉上有些疑惑,好像是沒有聽清楚剛才那句話,唿嘯的山峰肆無忌憚地吹拂著,夜晚褪去了白天的光和熱,風也顯得更加純淨。


    她仔細地盯著沈衝,好像要在他的表情上尋找到那句話留下來的印記,最後她終於找到了,她在沈衝緊繃的表情下,看到了不安和期待。


    她笑了起來,兩隻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她說:“好啊。”


    她沒問去美國做什麽,他也沒說。


    當莉娜迴到屋子裏,鑽進勞拉的被窩,團成一團左搖右晃,哼哼唧唧,讓正在寫記錄的勞拉不勝其煩的時候,喬納森博士迴來了。


    進入雅茲迪人的村莊之後,沈衝發現自己還是無法與村民們交流,每個和他眼神稍有觸碰的人都會轟然拜倒,戰栗著念誦讚美的詩句,他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每一句迴答都夾雜在冗長的讚美詩中,讓沈衝哭笑不得。最後,他隻能請精通薩拉森語的喬納森博士做使者,和雅茲迪教徒們進行溝通。


    聽到喬納森博士迴來的聲音,沈衝站起身來,想找博士詢問,那些雅茲迪村民們是否了解韋德的消息,但他卻聽到喬納森的腳步聲不停,穿過寬大的客廳後,向平台上走來,腳步聲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沈衝迴頭望去,門打開了,喬納森博士走了進來,門後跪坐著一個人,俯首埋麵,不敢正視,是河灘邊曾經威脅讓沈衝離開,又第一個將他錯認為神靈的白帽子。


    喬納森指了指白帽子,向沈衝打出詢問的手勢。


    沈衝想拒絕,但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喬納森低下頭,用薩拉森語和白帽子說了幾句話,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轉身離開了。


    白帽子摘掉自己的帽子,放在一邊,露出淡金色的頭發。他深深地叩首,然後戴上帽子站起身,低頭走上了平台,木門在他身後關閉,白帽子抬起頭看著沈衝,兩隻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先生,救救我們,這裏的人都要死了。”


    “長久地看來,我們都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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