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伸展手臂,看著安妮為他修補防寒服,更換電池。這個救援隊的小姑娘如此熱情,讓他有些尷尬。明明今天早上之前,自己在科考船上還是人厭狗嫌的。


    凍住的機械蝙蝠被裝袋收集,極寒的冰麵恢複原樣。一切痕跡都被抹去,沒人能猜到這裏曾經爆發一場堪比末日的暴風雪。


    “我自己可以做,你教過我的,”沈衝提醒安妮,“還記得麽——掛根股骨頭狗都會做。”


    “英雄和混進來的混蛋有不同待遇。”安妮笑著說,“怎麽,生氣了?”


    “當然沒有。”沈衝搖頭,躲過安妮琥珀色的明亮眼睛。


    “沈,感謝你救了我們!”


    不斷有受傷的科考隊員被攙扶過來,感激地拍一拍沈衝的肩膀。每到這時,安妮就會瞪大眼睛怒視著他,直到他們自覺離開。


    沈衝的視線越過安妮的頭頂,看見泰勒躺在救援隊的擔架上,小聲說了什麽,抬著她的人繞到了沈衝身邊。


    “對不起。”泰勒的手臂已經包紮完畢,全封閉的取暖帽套在她頭上,像宇航員的頭盔,顯得很滑稽。“你——”


    “你放心好了——還記得我說過的麽?”沈衝以為她還要提起小美,於是搶先說。


    泰勒臉微微一紅,接著笑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可以考慮。”


    安妮立即警覺地擋在沈衝與泰勒之間,泰勒看著沈衝,露出一臉壞笑,用沒受傷的右手比了個大拇指,張開嘴,無聲地喊了句“加油!”。


    沈衝笑著搖了搖頭。


    終於,在安妮準備將沈衝的整套防寒服都翻新一遍時,小美阻止了她。


    “進展到什麽程度了?”看著遠處對著沈衝連連擺手的安妮,小美笑嘻嘻地問,“安妮是我們船上的拉拉隊長。”


    “最吵鬧?”沈衝故意理解錯。


    “是最漂亮!”小美糾正道。“有希望麽?”


    “剛剛告訴了我電話號碼、電子郵箱、facebook賬號。”沈衝迴答道。


    “隻有這些?”小美眯起大眼睛疑問。


    “還有船上宿舍的門牌號。”


    “可以啊!”小美的大眼睛眯了起來,“從小到大你都這麽招小姑娘喜歡。”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周博士恁地汙人清白,”沈衝笑道,“我現在還單著呢。”


    小美有些驚訝:“你不是有那個誰麽?我還記得——”


    話說到一半,小美閉上了嘴。


    沈衝無所謂地低頭查看裝備,離開的受傷警衛給他留了一把手槍。


    格洛克17,美國人民的老朋友。沈衝在美國呆了這麽些年,在日常生活中見到它比在靶場上見到的還多。無他,此君乃美國警用手槍之王也。


    在沈衝熟悉手槍的時候,小美將準備繼續前進的探險隊員,召集到身邊。


    戰鬥結束後,科考船上的救援人員姍姍來遲,除了醫療隊,船上還來了兩個貌似政府官員的人,他們警告所有的探索隊員,讓他們對機械蝙蝠襲擊保持緘默,對外聲稱遭遇到了冰川崩塌。


    科考隊員顯然對這種情況已經熟悉了,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他們又專門警告沈衝,說如果走漏一絲消息,就立即把他驅逐出境。


    沈衝差點跳起來打爆他們的腦袋,這種警告簡直是對一個記者的羞辱。但為了不給小美惹麻煩,他勉強壓下了火氣,捏著鼻子簽署了保密協議。但對他們二人聲稱來自的那個“國土戰略防禦攻擊與後勤保障局”,卻沒了一絲好感。


    休整過後,時間已經接近正午,彌漫了十幾天的濃霧終於徹底消散,碧藍的天空上掛著一輪蒼白的太陽。陽光下,遠處的冰壁和近處的冰麵閃爍著連成一片,看不清形狀。一片純白的世界模糊了視線,錯亂了方向。


    小美拿著出一枚便攜示波器,一邊操作一邊向所有人解釋:“船上的雷達已經集合衛星照片,將整個冰山掃描完畢。”


    示波器上勾勒出一個優美的曲線,在到達頂點後下滑,勾勒另一個完全相反的線條。曲線綿綿延延,連續不斷,隻在最低端發生一次微小的顫抖。


    “這是一個盆地?”沈衝站起來,看著示波器上顯示的峰穀值猜測。


    “恩。”小美點了點頭,“一個完美的橢圓形盆地,就像用蛋糕磨在麵團上挖出來的一樣。”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應該是高速撞擊。”小美收起示波器,“往那邊走,那裏是撞擊的中心。雷達在那裏觀測到了不規整的物體,很可能是人造物。”


    沿著同一個方向不斷往前走,小美不時拿出指南針修正偏離的方向。在沒有參照物的地方,人類往往會走弧線而不是直線。


    沈衝覺察到,腳下的冰原呈某種微不可查又確實存在的弧度,微微向上翹起。走了近一個小時,他的覺得小腿上的肌肉發緊發酸,迴頭望去,那條他們進入的山穀,高聳的峰頂已經與他們的位置平齊。


    潔白的冰麵反射著病懨懨的太陽光,毫無溫度的白光照進眼中,沈衝感到一陣陣的疲倦和暈眩。


    雪地反射著天光,天與雪融成一團。一片火紅撕開天與雪,狠狠插入冰川之中。


    火漸熄,那是一枚子彈。它蒸發一切,在冰川上留下巨大的盆地。


    一枚小小的子彈,撕裂了一切。一個卑微的人,改變了曆史。


    我本應是世界之王!


    巨大的怪獸從天邊升起,它有一顆赤紅色的頭顱,身下無數條觸手在狂舞。


    阻止他!死!奮鬥!殺戮!


    一個咆哮著的男人突然出現在沈衝的腦海中,他歇斯底裏,砸碎周圍一切東西。


    找!找到他!死!我的!


    他的聲音從高昂到呢喃,引誘著沈衝側耳傾聽。


    我……的……


    沈衝向前探去,想聽清他的低語。男人忽然轉身,兩隻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沈衝。


    他的頭顱沒有一絲肌肉,光滑的髑髏鮮紅刺眼。


    那是魔鬼的凝視。


    “哈!”


    沈衝驚唿一聲,從幻覺中驚醒,兩手因失去平衡而胡亂揮舞。


    一個黑人警衛牢牢地抓住了他,沈衝這才發覺,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向旁邊滑出了很長一段路,釘鞋在冰麵上犁出兩排弧線。


    沈衝驚出一身冷汗,“謝謝。”


    “沒關係,”傑米聳肩道,“習慣了。”


    “雪盲?”沈衝被拉迴隊伍中後,小美問他。


    “大概吧。”沈衝說。那個幻覺是如此真實,又是如此不靠譜。


    雪盲會引起幻覺?內容關於一個沒有血肉的骷髏怪物?沈衝不確定。


    心有餘悸的小美讓所有人掏出救援繩,一個一個將彼此連在一起。接下來的路上他們開始不斷說閑話,以免再次陷入暈眩和幻境。


    十分鍾後,沈衝和小美最先看到了那個中心。


    它,或者說他。


    那是一架飛機,它斜插進冰層中,半個機體和一側機翼暴露在冰外。體型龐大的它皎如霜糖,積雪和冰霜給它刷上了一層純白。


    “這就是盆地形成的原因?”傑米疑問道。


    “如果飛機的撞擊有這麽大威力,rb人就不用投降了。”沈衝打量這架潔白的飛機,伸出手將終年不化的積雪擦拭掉,曝露出下麵深黑色的機體。


    “好像一架b-2。”隊伍中有人說道。


    確實,這架飛機有著刀片的機翼,蝠鱝般的機身,像極了美軍的b-2隱形轟炸機。


    “沒聽說有b-2轟炸機在北極墜毀啊。”有人反駁。


    “也許是冷戰時期被蘇聯人擊落了。”那人繼續分析。“你知道,那時候是沒有真相可言的。”


    沈衝沿著弧度爬上飛機,腳下的金屬與鞋釘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看來不是b-2。”他擦掉機翼上的冰霜,露出隱藏在下麵的噴漆。


    “walkure?”沈衝試著念出它上麵的字母,“什麽意思?”


    “那是德文。”一個老科學家靠近飛機,雙手貼在上麵,“瓦爾基裏號。德製ho-229戰鬥轟炸機。”


    “根本就沒有服役的ho-229,更遑論把它開到北極!那隻是又一個關於末日奇跡的神話傳說罷了。”有人說道。


    “末日奇跡?”


    “那些傳說中的納粹武器,旋翼戰鬥機、噴氣式飛機、飛碟——當然,還有喬納森博士說的ho-229隱形轟炸機。”那人解釋道。


    “所以你眼前這架是什麽?”喬納森高聲反駁道。


    “嗨,喬納森!你到底是熱力學博士,還是陰謀學博士?!”那個人奚落道,“希特勒追尋著神秘,而你追尋著他。你比希特勒瘋狂多了!你應該向我——湯姆·蘭伯特,你的博士生——鄭重道歉!天知道,你告訴我的陰謀傳說比熱力學公式還多!”


    “混蛋,我會道歉的!”喬納森博士笑罵,“等我找到聖杯,我就去你的墳頭上跳舞,新幾內亞人有種舞蹈專門跳給拋棄了教授的博士生!”


    所有人都大笑起來,壓抑的氣氛為之一掃。


    小美吩咐道:“大家小心,尋找飛機的入口。”


    喬納森後退幾步,欣賞這七十年前的美麗造物,笑著自言自語:“沒有的,你們找不到門。”


    “為什麽?”傑米正在飛機上敲敲打打,聽到他的話,轉身問道。


    “ho-229是金屬和木材混合結構,當時的金屬製造技術根本生產不出強度如此高的抗拉伸金屬。寒冷讓金屬和木材產生變形,金屬零件相互擠壓。我們永遠別想用正常方法再次打開它。”喬納森解釋道。


    “哦。”傑米麵無表情。喬納森知道他沒聽懂,但他不在意。他也許隻是需要一雙耳朵。


    “你相信麽?”喬納森博士看著飛機周圍忙碌如螞蟻的隊員。


    “什麽?”傑米問。


    “奇跡。”喬納森語氣中帶著狂熱,“人類的曆史絕不是平穩流通的河流,它充斥著泛濫、枯竭和兇猛的改道。在某一個關鍵的灣流,力挽狂瀾的尼采式超人徹底改變了世界。從此高山覆為平地,丘陵崛為巔巒。滄海為之枯竭,摩崖為之崩爛。人類的曆史不是命定的毀滅或救贖,而要依靠自身的拔升——這,就是奇跡!”


    “呦,博士,又在傳道啦?”蘭伯特從傑米的背後經過,拍了拍他的肩膀,“嗨,老兄,別信他的。為了他變態的執念,我曾經在大西洋底挖了三年臭泥,尋找亞特蘭蒂斯。”


    “我差一點就成功了!”喬納森辯駁道。


    “是的是的,直到你挖穿了葡萄牙的輸油管道。”蘭伯特擺了擺手。


    喬納森有些尷尬,對傑米解釋道,“你知道的,曆史的河流往往不是一片坦途。”


    “我相信。”傑米繼續麵無表情。


    “什麽?”


    “我相信奇跡!”


    喬納森不可置信,他沒想到這個肌肉疙瘩竟然能理解如此深奧的概念。


    年輕人,有慧根呐!


    “你的奇跡是什麽?”喬納森博士激動地問。


    傑米展開雙臂,用虔誠的語調說:“強力球。(美國最受歡迎的彩票。)”


    喬納森歎了口氣,沒說什麽,往繞著飛機瞎逛的其他人走去,“讓開,你們這些笨蛋。你們需要火焰切割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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