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麽情況下,一個人,會愛上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大概慕淺骨子裏還是缺少這種浪漫因子,以至於聽到鹿然的話之後,她竟然怔忡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霍靳西緩步從外麵走進來,腳步聲才拉迴她的思緒。


    慕淺驟然迴神,看向正從門口走進來的男人,這個她在十七八歲時愛上的男人。


    誠然,這個男人有一張動人的皮相,不需費力,就能吸引無數女人的注意力。


    可是慕淺愛上他,從來不是因為這張臉。


    愛上一個人,需要很多的契機,而這些契機,隱藏在無數的剛剛好裏。


    無需驚心動魄,隻要剛剛好。


    經年累月裏,那些瑣碎的細節與小事,可能是一句話,可能是一個笑容,也可能隻是一個眼神。


    這些,都是慕淺的剛剛好。


    可是這些剛剛好,都是從相處之中得到,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從來沒有相處過的人,因何而愛?


    鹿然看到霍靳西,立刻就起身走到了他的麵前,眼神明亮而熱情,緊緊抓著霍靳西的手,道:“你是他的哥哥,那你一定知道他最近好不好。他好不好?”


    這樣簡單到極致的問題,似乎讓霍靳西也有些措手不及,頓了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點了點頭。


    鹿然聽了,驀地高興起來,竟舒了口氣,道:“那太好了。”


    得到這個答案,她似乎就心滿意足了,轉身迴到沙發裏,又道:“你們都跟他很熟,那一定可以經常見到他對不對?”


    這小姑娘的問題,似乎簡單得令霍靳西有些無所適從,他隨意點了點頭之後,走到慕淺身邊坐下,看了她一眼,道:“看什麽?”


    從他進門慕淺視線就落在他身上,此刻慕淺才摸了摸下巴,收迴視線,迴答了一句:“沒什麽。”


    “好羨慕你們啊!”鹿然聳了聳肩,說,“我要是也能常常見到他就好了。可是叔叔不讓我出門。”


    慕淺聽了,問道:“那你上次是怎麽出去見他的?”


    “我偷偷跑出去的啊!”說起這個話題,鹿然似乎瞬間又興奮了起來,道,“我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出門去見他……可是叔叔知道了以後,我就再也沒機會出門了。”


    “可你是個大人了。”慕淺說,“你有權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去見任何你想見的人。”


    鹿然似乎有些被她這句話驚到了,怔怔地盯著慕淺看了片刻之後,小聲地開口:“真的嗎?”


    慕淺正準備迴答,門口忽然傳來陸與江低沉冷厲的聲音:“然然。”


    鹿然驀地迴頭,看到陸與江之後,明亮的眼神瞬間黯淡了幾分,輕輕喊了一聲,“叔叔。”


    “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陸與江走進來,並不看霍靳西和慕淺,隻是看著鹿然,“迴家去。”


    “可是……”鹿然猶疑著,又看了看慕淺,“我想跟他們一起玩。”


    “不行。”陸與江說,“迴去。”


    鹿然大概是對陸與江說一不二的脾性十分熟悉,因此陸與江這麽說了之後,她縱使再不甘心,還是乖乖地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然而慕淺卻忽然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緩緩道:“走什麽?你忘了,我剛剛才說過,你已經長大了,有權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誰要是攔著你,那他就是不安好心。”


    陸與江赫然看向慕淺,眼神陰冷銳利。


    慕淺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陸先生,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陸與江麵容陰沉,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可是這裏是陸家,你以為,你能有什麽資格說話?”


    說完這句,陸與江伸出手來拉住鹿然,轉身就要離去。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慕淺站起身來,站在兩人麵前,道,“我愛說什麽說什麽,就不信誰能把我毒啞了。反倒是你,有什麽資格這樣禁錮著鹿然?”


    慕淺和陸與江對峙著,屋內氛圍一時劍拔弩張起來。


    見此情形,霍靳西隻是靜靜地坐著,目光沉沉地落在陸與江身上,不發一言。


    這樣顯而易見的縱容,也能看出他對陸與江的態度。


    很顯然,麵對陸與江,霍靳西也沒打算退讓。


    正在這時,陸與川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樓梯上,看向屋內的幾個人,語調平和地開口道:“才一會兒,家裏就這麽熱鬧了。你們在聊什麽?”


    聽到他的聲音,慕淺頭也不迴地輕笑了一聲,迴答道:“聊和平與自由。隻可惜大家觀點有些不同,所以聊得不怎麽愉快。”


    “是嗎?”陸與川笑著走下樓下,走到慕淺身邊,微笑著看向鹿然,“鹿然也來啦?真是難得。跟淺姐姐聊得愉快嗎?”


    鹿然立刻笑著點了點頭,眉眼彎彎的模樣,格外乖巧。


    “那好。”陸與川道,“以後常來找淺姐姐玩,好不好?”


    不待鹿然迴答,陸與江已經出聲:“二哥!”


    陸與川這才又看向陸與江,道:“老三,我知道你關心鹿然,可是她已經長大了,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作為長輩,你隻需要適當引導就是了,不要過於緊張,嚇到她們。”


    聽到陸與川這麽說,陸與江臉色隱隱一寒,隻是緊盯著陸與川。


    “你讓鹿然再坐一會兒。”陸與川說,“正好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談,你跟我上樓來。”


    大概是陸與川說話一向有威信力,鹿然立刻看向陸與江,“叔叔,我可以再坐一會兒嗎?”


    “可以。”不待陸與江開口,陸與川便代他迴答了,“陸伯伯跟你叔叔談完,他再來接你迴去。”


    鹿然聽了,立刻興奮得拉住慕淺,轉身又坐進了沙發裏。


    陸與江麵容更沉,與陸與川對視一眼之後,終究還是往樓上走去。


    陸與川走在陸與江身後,走到樓梯中段時迴過頭來,正好對上慕淺的視線。


    慕淺立刻轉開視線,笑了一聲之後,繼續跟鹿然聊了起來。


    陸與川微微搖頭一笑,徑直走上了樓。


    陸與江剛一走進陸與川的書房,臉色便徹底陰沉下來。


    聽到陸與川進門的聲音,他驟然迴頭,冷聲道:“你要討好你的寶貝女兒,不要拿我的人來利用!”


    陸與川聽了,不緊不慢地走到書桌後坐下,替自己和陸與江都點了支煙,隨後才開口:“淺淺是什麽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你越是這樣護著鹿然,她越會跟你作對。我叫你不要這麽緊張,也是為你好。”


    “原來你也知道你這個女兒是個什麽人。”陸與江冷笑道,“就這樣,你還縱容著她?”


    “無論如何,她始終是我女兒。”陸與川說,“將來她是要認祖歸宗的,你這個叔叔,又何必將彼此的關係搞得這麽僵?”


    陸與江道:“關係僵不僵,可不是由我。”


    陸與川說:“淺淺那邊,我也會提醒她。隻是說到底,是我對她有虧欠。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對她多包容忍耐一些。”


    “二哥你都這麽說了,我又能怎麽做?”陸與江說,“隻是我再看你的麵子,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陸與川點了點頭,道:“你心裏有數就行。我相信淺淺也不會太過分的。”


    陸與江再度冷笑了一聲,“走著瞧吧。”


    ……


    這天晚上,霍靳西連夜又一次飛向德國。


    慕淺領著霍祁然一起送他去機場,言談之間,自然又不免牽扯到陸家。


    對於慕淺的態度,霍靳西沒有多餘的話,隻是道:“接下來無論你對陸與江做什麽,都必須第一時間告訴我。”


    慕淺聽了,不由得揚起臉來看向他,笑道:“做什麽都可以嗎?”


    霍靳西眼色微微一沉,看她一眼之後才又道:“我說不可以,你就不會做嗎?”


    “會啊會啊。”慕淺立刻往他懷中湊了湊,說,“隻要你說不可以,我就乖乖地待著什麽也不做。”


    霍靳西聽了,又瞥了她一眼,道:“那豈不是便宜了陸與江?”


    聽到他這句話,慕淺不由得笑出聲來,旋即將他抱得更緊,笑道:“所以嘛,我還是聽你的話的。”


    霍靳西看著她,目光在她臉頰和脖子上的傷處掠過。


    她時常說自己小女人心態,睚眥必報。


    巧的是,他亦如此。


    陸與江這麽心狠手辣地對她,怎麽可能輕易算了?


    霍靳西伸出手來,撫過她的傷處,隨後才低下頭來,輕輕在她唇角親了一下。


    直至全程被當做透明的霍祁然不滿地往兩人中間一湊,兩人才被迫分開。


    霍靳西隨後才又低下頭來,看了一眼霍祁然高高撅起的嘴巴,也親了他一下。


    慕淺不由得笑出聲來,道:“現在知道什麽叫多兒多女多冤家了吧?所以你還會想要生女兒嗎?”


    “要。”


    “要!”


    慕淺這個問題剛問出來,那父子二人竟然異口同聲地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慕淺:“……”


    既然她主動提及這個話題,霍靳西萬萬沒有就此忽略的道理,因此他很快道:“這個問題,等我迴來,我們再好好商議。”


    慕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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