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眺望舍佩托夫卡的時候,其實是在用俯瞰視角觀察城市。


    他的俯瞰視角當然不可能覆蓋一百萬人口的大城市,離開“點亮”範圍之後,他就隻能看到夜色中的建築。


    他很快找到了在舍佩托夫卡時住的房子,看起來普洛森的某位高級軍官也看上了這棟房子,在俯瞰模式能看到院子入口有普洛森式的小崗亭,還有沙袋構築的掩體。


    然而在俯瞰模式下,機槍已經被拆掉了,前麵的路上也沒有什麽血跡。


    兩年前,就是在這裏,舍佩托夫卡紡織工人們把那麵紅旗交給了王忠。


    王忠記得,這麵紅旗是染工玻盧特金好不容易才調出了“像鮮血一樣的顏色”,然後由拉季洛夫扛到他麵前的。


    記憶中好像還有一位老工人,是所有工人的領袖。


    他迴憶了一下老工人的麵容,總覺得不像剛剛送去休息的那位老人。


    這時候有腳步聲靠近,王忠因為視角來不及拉迴來,直接切換成肉眼視角,迴頭看見格裏高利叼著煙迴來了。


    王忠:“格裏沙(格裏高利的昵稱),剛剛那位老人是不是當年送紅旗給我們那位?”


    “不像,送紅旗過來那位感覺更有魄力,像是一名老將軍,方臉,還有將軍肚呢。”格裏高利說,“那種一看就是在工廠裏振臂高唿,就能得到所有工人迴應的主,以前廠長和貴族都要讓他們幾分。”


    瓦西裏:“以前?”


    “是啊,內戰結束之後像是紡織廠這種關係民生的大廠,都被教會接管啦。”


    王忠迴想了一下剛剛那位老人,確實和記憶中那位指揮大家送上旗幟的老人大不一樣。


    他再次看向夜幕中的城市,低吟道:“希望他們安好。”


    格裏高利疑惑的問瓦西裏:“將軍說的誰?”


    “送旗幟給將軍的人啊。”瓦西裏歎了口氣,“但是……最好的情況就是他們跟著撤退的部隊走了。最壞的嘛……”


    這時候涅莉過來了:“將軍,我已經安排好了那位大爺。請你也休息一下吧,到黎明還早。”


    “我知道,我知道的。”王忠呢喃道,還看著夜色中的舍佩托夫卡。


    ————


    第二天一早,王忠早早的登上了粉刷一新的422號羅科索夫一型重型突破坦克,迴頭看了眼在坦克後麵列隊的精神抖擻的部隊。


    王忠:“把勳章都戴起來!你們不是普通的部隊,是有披風的部隊,是有近衛稱號的部隊!你們每個人都是戰場上的英雄!你們不需要勳章來證明自己,但是老百姓需要!


    “他們在敵人的鐵蹄下苦了這麽久,讓他們看到英雄的子弟兵迴來了!”


    話音剛落,士兵們齊聲高喊:“烏拉!”


    王忠:“不要我什麽都烏拉!”


    “烏拉!”


    王忠搖了搖頭,鑽進坦克炮塔,戴上耳機,拍了拍炮塔頂部:“前進!”


    於是駕駛員那邊傳來熟悉的“duang”的一聲。


    三年來王忠指揮的坦克從t28換到了bt7然後是t34w,最後換到現在的羅科索夫一型,這聲扳手敲操縱杆的duang從未改變。


    坦克引擎怒吼一聲,龐大的身軀開始前進。


    開上路之後沒多久,王忠就看見夾道歡迎的人群。


    姑娘們拿著鮮花,看到王忠的坦克就開始扔,而且是對著王忠的臉扔。


    王忠:“好啦姑娘們!把鮮花留給後麵的小夥子吧!”


    話音剛落,兩名年輕姑娘就衝到坦克前麵,把鮮花扔進了駕駛員的艙口。


    內線通訊裏傳來駕駛員的悲鳴:“別這樣!蘇卡不列,花瓣滑我衣領裏去了。”


    王忠隻能在鮮花雨中微笑,無視了那些拍自己臉上的花瓣。


    坦克後麵,姑娘們也向士兵們發起了攻勢,因為鮮花都扔完了,姑娘們開始擁吻年輕的士兵。


    王忠通過俯瞰視角看得真切,突然他產生了一個疑惑,便提高音量問車邊的群眾:“姑娘們,你們怎麽全都塗了口紅啊?戰時哪兒有這麽多口紅?”


    幾個姑娘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大笑,答:“我們衝進了普洛森人任命的市長和高官的家裏,把他們的口紅都分了!人人都有份抹!”


    王忠:“原來如此,那這些為普洛森人賣命的安殲,要把他們的名字全部記下來,他們現在可以跟著普洛森人跑,等我們消滅了普洛森帝國,就要和他們算總賬!”


    這番話立刻贏得了歡唿。


    隨著422號接近城市,夾道歡迎的人越來越多,王忠忽然理解了,什麽叫“所到之處民眾竭誠歡迎”,什麽叫“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


    兩年的苦難,人民對勝利的渴望已經難以抑製。


    有小孩子跟著422號坦克跑,一邊跑一邊問:“將軍!我爺爺說今年冬天你就要打到普洛森去了!”


    王忠:“是的,今年冬天,我們要抵達國境線!明年我們就會攻入普洛森帝國境內!”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發瘋了一樣高唿:“烏拉!”


    進入城市的時候,422號坦克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因為人群已經擠到了路上來,不放慢速度說不定會壓到人。


    勝利的時候死在進城的自家坦克履帶下,這可太地獄笑話了。


    王忠聽見有人喊:“快看!紅旗上寫的文字!舍佩托夫卡紡織工人!快去通知紡織廠的護廠隊!”


    王忠大喊:“讓護廠隊去城市中央廣場!”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話能不能傳達到。


    這時候,有民眾扛著收音機出來了,收音機裏在播放奧爾加——沙皇陛下的演說:“全國同胞們!就在今天,羅科索夫大將率領的可薩莉亞第一方麵軍,已經收複了舍佩托夫卡!


    “這是我們光複——我們解放的第一座百萬人口的城市!不可一世的普洛森軍隊土崩瓦解!


    “讓我們用歌聲,來讚頌這偉大的勝利!”


    然後神聖的戰爭的旋律就從收音機裏傳出。


    夾道歡迎的人們也停止了歡唿,跟著收音機一起高唱這首已經膾炙人口的歌。


    422號坦克在歌聲中進入了舍佩托夫卡的中央廣場,王忠一眼就看到穿著統一的工裝,袖子上戴著紅袖箍的人群。


    用肉眼遠看的時候,他以為這些都是年輕的工人,至少也是中年工人,用俯瞰視角拉近了才發現,除了少數中年男人以外,這些全是頭發已經開始泛白的50以上的老人。


    王忠立刻意識到為什麽會這樣,好不容易才抑製住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羅科索夫大將不能在眾人麵前落淚,勝利的星不會哭泣。


    422號一直開到了這群工人跟前,沒等王忠下令,駕駛員就duang的一下刹車了。


    王忠想用外掛來看所有人的名字,但那樣太費時間了,於是他直接問爬上坦克的陌生中年人:“達瓦裏希,我離開舍佩托夫卡的時候,工人拉季洛夫把這麵旗幟送給了我,它是由最出色的染工玻盧特金染成的。


    “我沒看見他們。還有當時領導工人們的那位老人也沒有出現,他們是跟著部隊撤退了嗎?”


    工人達瓦裏希搖頭:“不,他們接到命令,要留下來組織地下鬥爭,去年就全部犧牲了。”


    王忠:“他們埋在哪裏?”


    “普洛森人會把抓到的遊擊隊和地下黨的屍體掛在那裏示眾,就在那裏。”代表指著廣場東邊,“我們曾經試著盜取屍體安葬,但是都失敗了。普洛森人撤退的時候,把所有的屍體和絞刑架都燒毀了,我們迴收了殘骸,目前保存在教堂廢墟裏。”


    王忠深吸一口氣:“我要去看一看,帶著這麵旗幟。格裏沙,把旗幟拿下來!小心一點!”


    ————


    此時此刻,還在城外的指揮車上,柳德米拉伸手關掉了無線電。


    剛剛羅科索夫和工人代表的對話,都通過無線電傳來了——大將可能過於激動,忘記關無線電發送功能了。


    柳德米拉捂著嘴,開始哭泣。


    坐在指揮車上的老工人歎氣道:“夫人你怎麽哭了啊?”


    柳德米拉:“因為阿廖沙這種情況下不能哭,所以我想,我可以替他流淚。”


    老工人看向涅莉:“哎呀,你快安慰一下夫人吧!妝都哭花了,多好看的妝啊。”


    涅莉隻是遞上手帕。


    老人:“這……”


    涅莉:“抱歉,我的眼睛受過傷,淚腺已經壞了,所以我的份也要夫人代勞了。”


    老人看看女仆,又看看柳德米拉,長長的歎了口氣。


    ————


    王忠用手輕輕撫摸著麵前的焦炭一樣的東西,問先期進城的神父:“沒有辦法把骨頭分開嗎?”


    “已經分不開了,將軍。有機質被燒光之後,人骨和木頭很難區分的。”


    王忠想了想,問:“你們舉行儀式,好好安撫亡魂,等一切處理完畢,送一小份給我。要這個盒子能裝下的。”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腰間那曾經裝過黑土的小盒子。


    神甫點頭:“明白。我們會處理好的。”


    王忠看向跟進來的其他人:“英雄們已經離開了,但是千千萬萬的英雄又站起來了!你們沒有被普洛森人的殘暴嚇到!這座英雄的城市也沒有被嚇到!


    “在這場戰爭中,是你們勝利了!你們趕走了邪惡的侵略者!我,代表可薩莉亞方麵軍全體將士,為你們喝彩!”


    說完王忠立正,莊嚴的舉起右手,向工人們、向舍佩托夫卡的所有市民們,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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