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日宋杳都跑的沒影,白舟楫也沒特意去尋,想著總要等她消了氣。可是人卻是愈加心浮氣躁。


    第三日他終於等不下去了,天微亮便站在宋杳房門口等她。他站在那一直等了兩個時辰。


    宋杳昨日夜裏與唐禹去聽戲,迴來的晚,起的便也晚了。她一開門便看到了白舟楫倚在她的門口,側臉對著他。


    這人長身玉立氣質風華,五官卻如水墨畫鋪開,總是那麽的吸引著她。宋杳兩日沒見他,心跳突然加快。她下意識後退一步。心跳太快當真怕他聽見。


    白舟楫自然的進了她的屋子,關上了門。宋杳見此,幹脆又向屋中走進兩步。


    “不知白師兄一早等在門口所為何事?”


    白舟楫歎口氣,“阿音,可還在生氣?”


    宋杳沒答,她其實有些沒想到白舟楫會這般問。可不生氣也是說不出口。


    他又走近了些,“我那日言語有失,卻非是我本意。阿音,我……”


    宋杳聽著他仿似是來道歉的,自己既下了決心守住自己的心疏遠他,這歉便絕不能讓他道。


    “我不生氣。我近日已經想清楚了。那日我反應也是激動些,未理解清楚你的意思。你我既是好友,將對方看作男或女又有什麽區別?白師兄不必介懷了。”


    白舟楫一句話沒說完被宋杳這般打了叉,他默默的看著她,這些日子她又稱自己是白師兄了。尤其今日,像是要與自己撇清界限一般。


    他看著她的目光越加幽深,心裏滯澀的厲害。


    “唐禹與你也是好友,他是男是女也沒有區別嗎?”


    宋杳有些看不懂他的目光,就好似她做錯了什麽事一般,心裏有些慌。可明明做錯事的是他。


    問題也奇怪,提唐大錘作甚?她又與他不同,那麽大個子的一個大好青年她眼睛瓢成啥樣也看不出是女的啊!


    “他自然是男子啊!”


    白舟楫心髒一陣酸麻,他握緊袖子中的楠木盒子。


    他本以為無論如何他這些時日已表現的很明顯,可她無視的徹底,如今竟看別人順了眼。白舟楫看了她半晌,一個轉身出了房門。


    “嘣”的一聲,嚇了宋杳一跳。


    “莫,莫名其妙!”


    宋杳氣唿唿的看著房門。


    午飯時,宋杳大大方方的下了樓,五個人一起吃的飯。氣氛古怪,平日裏宋杳與唐禹等到吃完總能一直說,陸思林也不時見縫插針找白舟楫說話。


    今日倒是唐禹說什麽宋杳也不怎麽接。白舟楫更是比那道冰鎮山楂羹更凍人。


    阿灰平日沉默慣了的人如今也有些不自在。


    “最近幾日我們將這城裏查了個遍,什麽也沒發現。我想要麽時真沒什麽問題,要麽是咱們在陽城時暴露了,如今咱們是不是應該換個法子?”


    “暴露了?這可不好辦。如何轉明為暗倒是得好好思忖一番。”唐禹吃的飽了,聽了阿灰的話他放下筷子接道。


    宋杳抬頭看了一眼白舟楫,連忙又低頭,這一有事便看他的習慣何時養成的她記不得了,不過現今必須改改。她用筷子懟著空碗做冥想狀。


    這時,陸思林笑了笑,優雅的放下碗筷,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封信揮了揮。


    “我們從陽城出發那日,我便給表姐慧柔郡主去了封信,她在羅更城外的羅雲山下有一處別院,我想著我們可以住在那便在信中對她說了。今日一早收到了她的迴信,表姐一向對我好,允了我們可以去那裏住,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她看了一眼眾人,想看看大家知曉她有這樣一位皇親國戚地位崇高的表姐的反應,尤其是宋杳。可大家也隻是驚訝了一瞬,便沒什麽反應了。她也隻是笑笑。


    “既然大家想著由明轉暗,不如我們便離開這,做出去涇汾城的樣子,再偷偷轉到我表姐的別院。這樣一來便可隱秘的監視這城裏的一舉一動。就算之後被人發覺,郡主的別院都有士兵把守,他們是不敢去的。”


    “這個主意好!”唐禹十分認同的點頭。


    陸思林溫婉的笑了,她看向白舟楫,那眼裏是波光粼粼的期盼。


    白舟楫看向陸思林,“好。”


    阿灰也點了頭。宋杳真是心中一萬匹羊駝路過。


    下午,燕婉和明生迴來了。郭村的人在陳師爺的安排下平安迴了村子。兩人親眼看見陳師爺抓了丁石鎮廳長向羅更城而來,才禦劍來了羅更城。


    飛了半日才到,陸思林又自我感覺良好的充當了長姐的角色,要他們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幾人再動身。


    翌日幾人按照計劃到了慧柔郡主的瓊台別院。這還是宋杳與阿灰第一迴來人間皇家別院。外觀宏偉大氣,內裏亭台樓閣,奇花異草,一磚一瓦都極為講究。


    菡萏苑是客院。白舟楫、明生、唐禹住在了菡萏苑的西跨院,宋杳,阿灰與燕婉住在了東跨院,一牆之隔。六人用餐均在東跨院,東跨院有一個裝修豪華的飯廳。


    陸思林自然不能住在客院,而菡萏苑是離她住的西玨苑最近的客院了。


    說來除了昨日白舟楫與宋杳道歉卻不歡而散,他們已經四五日未怎麽說過話了。


    尤其白舟楫莫名生氣之後,他們隻是不失禮節的點頭,並不多言語。宋杳更不曾主動與他搭話,就連明生這樣後知後覺的人都覺察出了不對。


    第二日早飯時後他們還未散,陸思林帶了別院的侍女走了進來,含笑脈脈看了看白舟楫,又與五人見了禮。“楫師兄,你們昨夜住的可還好?”


    “很好,有勞陸師妹安排了。”白舟楫聲音溫和,倒是不再冷臉了。


    陸思林上前坐在他身邊的位置。


    “楫師兄,今日天氣甚好,我帶各位逛一逛這別院如何?”


    “陸姑娘提議甚好,杳音,咱們便一起去逛逛這皇家別院。這樣好的天氣呆在屋中實在有些憋悶。”


    唐禹才匆匆走到飯廳的門口,起的晚了早飯也沒吃,剛好聽見了陸思林的這一番話立即迴道。


    宋杳正欲拒絕,白舟楫卻先一步開了口。


    “那便勞陸師妹帶路了。”


    陸思林心中歡喜,跟在白舟楫身邊一起出了門。


    燕婉昨日聽了五師兄關於二師兄與宋杳不和睦可能是陸師姐愛慕二師兄,惹得宋杳與二師兄之間產生了誤會的分析後便不大待見陸思林了。


    她從前真沒瞧出來二師兄和杳音姐姐之間有什麽,如今被五師兄點化,立時瞧出了奸情。咳,感情。


    她喜歡杳音姐姐喜歡的緊,況且杳音姐姐還救過五師兄的命。她當然站杳音姐姐一邊。


    她見此撅撅小嘴,挎著阿灰嘀咕:“你瞧瞧,暉姐姐,我昨日沒說錯吧,這不一大早就來了。”


    阿灰哭笑不得,小聲迴道:“你不喜什麽,你二師兄的終身大事又不是你的終身大事!”


    “我不喜歡她,甚是不喜歡!暉姐姐,你瞧她一來,杳音姐姐都不大理會我二師兄了!”


    白舟楫和陸思林走在前麵,宋杳與唐禹走在中間。唐禹一路與她逗趣,隻她有些心不在焉,總是不自覺地眼光向白舟楫與陸思林身上繞上一繞。


    瞧著陸思林溫柔的,盡職盡責的做著導遊員的工作,聽著白舟楫清冷溫和的聲音,陸思林有言他必應,不由腹誹真跟個應聲蟲似的。


    唐禹見她神情懨懨的,便關心道:“杳音可是昨夜睡的不好?”


    宋杳順口道:“嗯,有些。”


    唐禹忙道“可是床板太硬?亦或是枕頭不合適?”


    宋杳接著順口道:“那倒不是。”


    唐禹仔細的看了看她的臉色,蔫了吧唧的。


    “莫不是你有些認床?”


    宋杳聽著若不想個托詞,恐他還會繼續追問,畢竟他這是關心自己,總要好好迴複的。


    便說道:“我約莫還是枕頭有些高,睡幾日便習慣了,出門在外哪有那許多講究,你毋需替我擔憂。”


    走到湖邊亭,早有侍女等候在此,陸思林邀請幾人在亭中休息一二。


    亭中擺著幾張雙人矮桌與蒲墊軟墊,陸思林邀請白舟楫入座,自己坐在了他身邊,又邀請其餘人入座。


    唐禹本想與宋杳一桌,阿灰已然先他一步坐在了宋杳身邊,便隻好坐在了宋杳鄰桌,明生與燕婉坐在了對麵。


    陸思林又如解語花般介紹起來:“諸位瞧著這碧湖,雖說是湖,卻是引的琴山腳下的玉河水,水質清澈,遊魚許多。


    其實一般府邸均是養的金紅鯉魚,隻我表姐為人心善,說這魚本就生長在這河水裏,是別院引了河水建湖它們才一起跟來的,又豈可再因一己私欲殺生,遂就由了他們去。思林也覺著表姐說的極對,況且思林覺得這自由生長的魚兒比那飼養的鯉魚有意趣的多!”說著眼波盈盈的看著白舟楫。


    白舟楫淡淡笑了笑,“確然。”


    陸思林笑的更加歡喜,今日楫師兄與她說的話比平日多了許多,而且不再那般淡漠疏離,偶爾還會淺淺的笑,這是不是說明楫師兄終於發現了她的好,不僅不討厭她,還對她頗有些好感。


    陸思林想到這些,臉頰有些發熱,忙低頭吃了口茶,鎮定一下向幾人說道:“這碧螺春是今年的新茶,幾位品一品如何?”


    宋杳見著上首二位這般作態,幾日不見的煩躁又卷土重來。她皺了皺眉低下頭小口的喝著茶,直到一碗茶見了底才放下。


    眼不見,眼不見,眼不見。


    可她想眼不見,有人卻是不願意的,剛放下茶碗,陸思林便是點名問起了她。


    “杳音似是愛飲這碧螺春,可是也覺得它清新雅致,味甚甘香?”


    自那日她輕輕撕了綠茶之後,本以為再見麵她定然有些尷尬,卻不想人家又親親熱熱的叫她杳音。


    宋杳不耐煩她這些小把戲,隻麵上卻不顯,抬起頭微笑道,“我於茶之一道不甚了解,確實好喝,便多嚐了幾口。”


    說話間眼角餘光瞥見白舟楫將一碟糕點向陸思林手邊推了推,陸思林似是未曾想到白舟楫居然如此體貼,十分驚喜,臉頰飛起了抹紅暈。


    宋杳突覺有些透不過氣,拿起杏餞吃了一口,往日愛吃的酸酸甜甜的杏餞今日竟隻吃出了酸味。


    就在她準備起身告辭時,唐禹向陸思林舉了茶杯。


    “陸姑娘,你表姐的別苑甚是精美,多謝款待。”


    陸思林大方還禮,“我這是借花獻佛,唐公子不必客氣。”


    宋杳正暗自措辭說些場麵話,不想卻聽唐大錘又道:“陸師姐,我還有一事麻煩你,不知別院裏可有矮些的枕頭?”


    “唐公子可是睡著不舒服?晚些時候我讓侍女找找送到你院子裏。”


    “不是本頭頭,是杳音,直接送到她那便是!勞煩陸姑娘!”


    宋杳險些嗆著,這個二愣子!她瞪了唐禹一眼,忙道:“陸姑娘,毋需麻煩,我不礙事。”


    宋杳當真不想呈他人情,一點點也不想。


    陸思林卻麵帶曖昧的朝她眨眨眼,有些俏皮的道:“唐公子開口了,就算有些麻煩,如今也不麻煩了。”


    唐大錘居然又抬手敬了一杯茶,陸思林又還了一杯。宋杳隻覺得頭疼。


    阿灰笑著舉了杯,“多謝陸姑娘的款待,我與舍妹喜愛遊曆,若是他日他地有緣再見,我二人必會請姑娘好好玩上幾日。”


    陸思林大方的笑笑,“宋暉姑娘不必客氣,你們既是楫師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何須這樣生分!”


    宋杳見她含情脈脈的又望了望白舟楫,便想盡快離開。


    阿灰又道:“我與舍妹慣用矮些的枕頭,陸姑娘,便麻煩你,給我二人一並換了吧。唐公子果然慧眼,竟是連這也能瞧的出。想必有過相似經曆。”


    宋杳怕這二愣子又說出什麽,搶在唐大錘前道:“陸姑娘,我瞧著別苑風景委實雅致秀麗,我與家姐欣賞一番不礙事吧?”


    “自然無礙,墨菊,你給兩位姑娘帶路。”陸思林吩咐了身邊侍女。


    才走出亭子不遠,燕婉明生唐禹都跟了上來。


    “怎的你們都出來了?”


    “人家想請的不過隻我二師兄一人,我們便不做那夜明珠了。”燕婉撇撇嘴道。


    宋杳本是不願再坐在亭子裏出來想是圖個清靜,可此刻圖清靜怕是不能了。遂正好用了昨夜未睡好的借口躲迴屋了。


    倒在床上,左滾右滾了許久仍無半分睡意。索性便不滾了,躺著看床幔。果然是郡主的別苑,客院的床幔都是用名貴的輕容紗。


    宋杳煩躁的繞了兩下頭發,想到剛剛亭子裏的白舟楫推給陸思林的碟子,一時有些難受,鼻子有些發酸。


    從前白舟楫都是對她這般照顧,她沒覺得什麽。今日換了別人,才驚覺他從前對自己這般好過。


    如今他對別人這般好了,不對自己好了,她應高興的。他原本心裏便沒有她,如今他這般對別的女子好,自己也可不再誤會。


    她隻需要守住自己的心便是。


    這當真再好不過!


    宋杳的手用力的按在左胸口,那裏,絲絲縷縷的疼。她眼睛澀澀的。


    宋杳長長的舒了幾口氣,告訴自己沒關係的。想來不見麵是最好的,再堅持幾日躲著他。


    宋杳,不見不念。


    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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