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想我馬今朝聰明一世,卻不曾想到自己身邊會出了奸細!”


    房間中,馬繡很是氣惱的一巴掌拍在了茶幾上,震得杯盞中茶水來迴蕩漾,溢出杯盞,也帶下了幾片已被泡得肥大的茶葉。


    先前,要不雪絳率先有所察覺,太子劉風可就要死在了這院子裏,到時候,即便有再多的籌謀,也會因劉斯的怒火而毀於一旦。


    環臂抱著胳膊,小武麵色亦是極為冷峻,“已經找到了,是個管灶爐的雜役,在李唐宮中待了多年。”


    聞言,劉希不由深吸了口氣,此次隨行護送之人無疑不是精挑細選,即便是雜役都是在宮中待了半輩子的人,所以,一直以來他倒是未曾關注這些人。


    今日發生的事情讓劉希嚇得一身冷汗,並非所有的人都值得信任,好在有雪絳在,否則當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自己也成了別人的棋子。


    不過說起來,這靖王劉浮也是夠有手段,將借刀殺人使得如此巧妙。


    在劉希暗自沉思之時,馬繡皺了皺眉頭,順勢右手在脖頸上抹了抹,“玉生,要不要將此人給……”


    “沒有必要,若是這番去做,反而打草驚蛇,留下他,或許還能派上用場,但需派人盯著。”


    “這個省得。”


    馬繡點了點頭,應了下來,稍後又是望向了劉希,似想起了什麽來,“對了,玉生,今日你是怎麽將那兩人給瞞過去了?”


    望了望靜坐在一旁飲茶的雪絳,劉希笑著道,“多虧了雪絳姑娘,她身上有秘製的藥丸,讓能服下後,脈象全無,與將死之人無異。”


    聞言,馬繡不禁大為讚歎,直唿醫家的奇妙之處,倒也再度讓屋中有了歡笑之音。


    說笑罷,卻聽得屋外傳來腳步之音,稍許,蔣玄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人,太子的車架並未徑直迴宮,而是去了集市,進了和風酒樓。”


    眼下隻是申時三刻,用膳時辰未至,莫非是要在那與何人相見?


    遲疑之下,劉希出聲問道,“可瞧見了他與何人相會?”


    “隻是點了些酒菜,暫未發現與何人相見,屬下已經派人在那盯著,一旦有消息立馬迴報。”


    抱著手中的小靈兒,看著她正開心的撥弄著手中玉佩,劉希不由歎了口氣,“看來他們兩人都忍不住了,長安城可能很快就要風雲再起,或許得早些做準備了。”


    遠處,秋風帶著夜色緩緩而至,燈火漸漸被點起,連成一道接天的亮彩,吵雜喧鬧的街道,勞累一日的百姓皆是紛紛出門來,往來過客更勝白晝,放眼望去,盡是繁鬧之景。


    和風酒樓,食客依舊眾多,大堂內吃喝之聲此起彼伏,但是三樓的雅間,卻見不到一人,但凡有想上樓者,看到樓梯口那兩名黑衣執劍人,哪裏還敢上前一步,即便是平日裏大唿小叫的公子哥,隻是瞥了眼黑衣人腰間的奎雲金帶,都紛紛泄了膽氣,靜悄悄的離了去。


    “殿下,你已經決定了?”


    雅間內,精致的飯菜擺了許久,卻仍是完整依舊,先前與劉希查探傷勢的一名白發老者望了眼低首似乎已經在打盹的劉風,沉聲問了一句。


    聞聲,劉風抬起耷拉著的眼皮,一雙小眼中精光盡顯,“先前你們也說了,若不是那趕來的婢女,孤已經變作了孤魂野鬼。”


    另一白須老者點首應道,“小丫頭沒來之前,屬下便聞出了茶水中混著的‘五步散’的味兒,這種毒無色無形,更為重要的是世上罕見,卻不巧的是此毒乃是屬下所創,最後關頭那小丫頭趕來了,雖不知她是來自何處,但能解了‘五步散’,倒也是幾分本事。”


    劉風臉上陰沉不減,似寒冰凜冽,他是不關心雪絳小小年紀為何有那般高超的醫術,既然李唐的人出麵製止毒害他的事情,嫌疑自然是洗了去,那想要劉風命的也就剩下一人了。


    當真是他的好二弟,竟然想借著別人的手來除去自己。


    劉風的嘴角咧開,一絲冷笑竟讓他的臉色有些詭異,“我與他鬥了多年,但在長安城內從未敢要了對方的命,看來劉浮也是著急了,如此,可就是失了他為數不多的勝算。如今他害我一次不成,定然是要繼續找時機下手,與其坐等防守,不如送他一個機會。”


    端起手中的藍花玉盞,劉風將杯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一絲不屑的輕笑後又是繼續道,“之前的安插在靖王的探子說他最近正暗自網羅江湖高手,看來是籌謀已久,即使如此,總不能令他失望,今夜,孤給他一個大顯身手的機會。”


    “殿下以身犯險,總歸不妥,靖王城府頗深,即便是要行刺殿下,也會撇得幹幹淨淨,定然不會留下半點的把柄。”


    放下手中玉盞,劉風再度輕笑一聲,“孤已有所安排,他想要傷我,還得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至於此事能不能將他一擊致命,孤倒也不敢保證,倘若運氣好來,抓了些活口,或許會順利些,但即便是死無對證,靖王撇得幹幹淨淨,但至少父皇那裏,他也會失了勢。”


    對麵兩名白發老者緩緩的點了點頭,其中一人捋著胡須道,“不錯,靖王之所以能有今日,都是帝王的權衡之術,聖上尚未年邁,遂用他來與殿下製約朝堂的平衡,不過說到底,這大漢天下終歸是殿下的,平日裏靖王對殿下所為在聖上眼中隻不過是小打小鬧,但若當真來刺殺殿下,以聖上的心性,這靖王的好日子也是到頭了。”


    劉風圓胖的臉上生出一絲的紅暈,這是極為興奮難耐時才出現的模樣,待身邊侍衛替他滿上酒後,舉盞再度一飲而盡。


    亥時後,酒樓的食客也所剩無幾,滿麵紅光的劉風帶人出了酒樓,在上馬車之前,瞧得一道身影鬼鬼祟祟隨在身後,那貼身侍衛想要前去解決了對方,卻被劉風一個眼神給止住。


    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待劉風進了那鑲金嵌玉的黃梨花馬車,身後那跟隨的身影很快堙沒在了還未散去的人群中,步履匆匆。


    迴皇城的路終究是要遠離那吵吵鬧鬧的百姓居所,畢竟,皇城周圍十裏,是容不下那普通的人兒。


    否則,又怎能彰顯出帝王的至高無上?


    馬車裏,劉風半躺在雪狐皮絨的墊子上,雙目緊閉,似乎因剛才喝了酒使他有了微醺之狀,身子隨著馬車微微搖晃著。


    車外,寂靜的車輪之音在秋風中顯得尤為醒耳。


    “有刺客!”


    這是劉風的侍衛統領的聲音,這道聲音響起,劉風一路上都在努力恢複平靜的內心當即又一次的提了上來。


    緊張,卻又頗為期待。


    車外已經廝殺開來,更有不曾間斷的咻咻之聲破空而來,刺得人耳膜好生疼痛,那是無數的羽箭。


    早有所準備的劉風將身前車窗邊上的一隻銅獅子口中的銀珠給取了下來,當即馬車內壁伸出幾麵精鋼打造的擋板,將馬車給護得嚴嚴實實。


    鐺鐺鐺!


    這是箭矢擊在馬車的精鋼板上的聲音,雖然傷不到劉風分毫,但聽在耳中,依舊令他心驚膽戰。


    突然間,有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道朝著馬車而來,似乎要將劉風連著馬車給撕裂。


    “大膽!”


    一聲怒吼,如洪鍾之音,也隨之響起,劉風知曉是他找來的兩名白發老者出手了。


    儒家的人是父皇的人,劉風想要結交,但也不敢明麵上為之,更何況父皇尚在,儒家也未有扶持皇子的跡象。


    所以,劉風也與靖王一般,暗地裏從江湖找尋秘密高手,這二人修為皆是宗師以上,一人善毒,一人善劍,多年來已成他的心腹。


    有這等準備,想來很快就能將靖王派來的殺手給擒下,自己還是裝作不知情為好,將他們送到廷尉府去,一來讓這麽多年來都不曾表態的廷尉張冶做出最後抉擇,二來也能讓父皇明白自己並非小肚雞腸之輩,得他老人家一片賞識。


    靖王一除,這大漢江山可就是他劉風的囊中之物。


    不知不覺間,劉風想到了他加冕登基的情形,群臣朝拜,唿聲似海,放眼之處,竟是他的天下。


    喜怒間,定人生死;談笑間,指點江山。


    這是何等的讓人憧憬。


    “殿下,刺客已經全都清除了,另抓獲了數十人。”


    馬車外,侍衛統領的聲音傳來,劉風當即心中大定,將手裏已經被汗水濕透的銀珠放進石獅口中。


    可正待劉風要下車時,卻看見他的侍衛已經死了一地,那被劉風視作心腹的兩名高手喪命在他眼前。


    周遭箭矢無數,血流成河。


    先前與他說話的是另有其人,可劉風卻瞧不見對方的身影,頓時嚇得從馬車上跌坐在地,身上的錦袍染了鮮血一片。


    倉皇間,劉風棄車而去,口中唿著救命,跌跌撞撞的往皇城跑去。


    一道亮光自天而起,劉風隻覺得脖頸一涼,便再無了知覺。


    染血的長劍被丟棄在地,月光之下,劍身上的‘唐’字異常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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