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變得寂靜無聲,遠處,人影憧憧,可是劉希卻聽不到半點的聲響,似乎在這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即便是寒風中濃烈的皮肉焦糊之味也聞不到絲毫。


    血色骷髏飛出之後,遇風則暴漲了數倍,宛然成了一張滴著濃稠鮮血的密網,要將劉希四人給束在其中,繼而斬殺於虛無。


    額頭上汗珠不斷溢出,劉希滿臉的痛楚之色,在這血紅骷髏之下,無論他怎麽努力,竟是提不出絲毫的靈氣。


    體內的功法一旦運轉,便會有鑽心的疼痛,好不容易聚起的靈氣也瞬間被那詭異的氣息給吞噬的幹幹淨淨。


    像是糕糖遇上了眾多的螞蟻,眨眼睛就不複存在,鑽進他體內的氣息更是順著靈氣而上,如同脫韁的野馬,朝著筋脈與丹田處橫衝直撞。


    “噗……“


    一口鮮血吐出,劉希用上邪撐住身體,掃了眼兩側,傷勢較重的田薰兒與林逸已經跪坐在了地上,而小武則是怕血骷髏傷了大武,因而轉了身,背對著他,此刻雙膝做弓步狀,也是費出了全身的力量,在那死死的相抗爭。


    “嘭!“


    這是身體倒地的聲音,卻是匈奴的一名瓦德西,隻是在他倒地之後,又是打出了一道血紅的光芒。


    繼而,那本倒在地上的身軀突然爆裂了開來,化作了無數的血霧,飛向了那在天空中飄浮的骷髏頭。


    像是繃緊的繩索少了個束縛,那剩下的兩個瓦德西也相繼倒下,成了抹紅一片的血霧,隨即被血色骷髏給吸食殆盡。


    半空中,血骷髏在吸食了三人精血後,又是大了數倍,恍若一張從天而降的天網,泛著幽暗的猩紅光芒,不斷滴著粘稠的血滴。


    血滴所到之處,未來能躲避的匈奴兵卒無不是哀嚎連連,在地上打著滾兒,須臾間,竟成了一灘血水,隻剩下那甲胄衣衫殘片,顯示出他們存在的痕跡。


    見到這一幕,劉希心中大駭,隨著血色骷髏頭雖然還未臨近他,但那漫天殺氣已成了淩厲的刀劍,將他身上的夜行衣給撕裂的破爛不堪。


    不知不覺間,血順著劉希的口鼻中流出,滴落在手背,流淌在上邪之上,後者閃出一抹光亮,讓劉希精神為之一振。


    正當劉希想要提劍,劍身被血色骷髏頭散出的血霧所包裹,隨即流彩熒光消散不見,再次暗淡了下去,而跨出步子的劉希也因此丹田一陣劇痛,雙膝跪在了地上。


    “劉郎……”


    耳邊傳來田薰兒輕呢的喚聲,劉希吃痛的轉過頭,隻見倒地的她大口的吐著鮮血,正吃力的將染著殷紅的玉手伸向了他。


    此刻,這害羞的小娘子終究敞開了心扉,用她的性命,最為簡單也最為淳樸的與劉希表達了愛慕之意。


    玉手緩緩的伸向前,有些顫抖,田薰兒慘白的臉上多了些許的紅暈,不知是因為受傷之故,還是因為女孩兒家的羞澀。


    沒有猶豫,劉希側著跌倒在地,將那冷若寒冰的柔荑抓在了手中,“薰兒,謝謝你。“


    聞言,田薰兒臉上浮出異樣的紅色,柳眉間竟是嬌羞之色,仿若池塘中蓮葉之間的粉荷隨風輕曳,煞是動人心魄。


    ”嗬嗬,玉生,若有來生,林夢覺一定會再與你相交。“


    不遠處,林逸一邊咳著鮮血,一邊輕聲笑道了句,稍後躺在了地上,雙手枕在腦後,雙眼盯著那逼近的血色骷髏頭,那安逸的模樣宛如睡在春風綠草間,等著遠處晨曦的朝霞撕開濃墨漆黑的夜空。


    “我也是……“


    小武嗡聲道了句,跪坐在地,似乎怕大武躺得不舒服,將雙膝平了又平,這才抬起了頭,望向血色骷髏。


    ”哈哈,有你們相伴,即便是黃泉路上也不會太寂寞!“


    劉希大笑了起來,田薰兒三人亦是跟著笑出了聲,仿若他們不是在麵臨著生死,而是在閑說著去何處遊玩。


    遠處,張少錄臉色發白,手心滿是汗珠,即便他特意離血色骷髏頭有數丈遠,但還是被那兇悍的氣勢給逼得透不過起來。


    更為重要的是他體內的靈氣被這饒人的氣息給壓製了住,動不出一絲一毫。


    因而,他刻意在眾人不注意間退到了角落,那詭異的血色骷髏頭會發生何事,張少錄也說不清楚,但是作為元神者,他能夠感受到其強大的氣勢。


    所以,張少錄選擇躲到了一邊。


    前方,那塊空地四周已經再無一人,僅僅剩下了那撲過去的血色骷髏頭。


    當然還有插翅難飛的兵家之人。


    這時候,張少錄心裏竟是莫來由的鬆了口氣,至於為何有了這舒心的感覺,他也道不明白,或許是因為修為比他還厲害的女孩兒即將葬身於此,又或許是那能同時修習數種功法之人命隕在眼前。


    看來,這世上隻能是他張少錄能夠得到上蒼的恩澤,這些兵家的人不行,就連從未蒙麵但已被他當做死敵的名繆也不行。


    想到這,張少錄嘴角再度浮現出自傲的笑意,雙手負在胸前,想要看著血色骷髏頭落下之後,劉希等人化作血水的場景。


    可就在這時,異象陡生。


    天際,一道白色亮光劃開層層黑幕,猶如掀開濃稠夜色的金光,刺痛人的雙眸。


    張少錄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得一聲淒厲的悲鳴之聲響起,待他迴過神,卻見半空中的血色骷髏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嘭!“


    沉悶的巨響下,那血色骷髏頭爆裂了開來,化作了漫天的血雨,當即驚得眾人四處逃竄。


    一片驚慌之後,努哈爾衝開了護在他身前的逐日,大步往前走去,隻見遠處空無一人,隻是四周添了無數的鐵甲殘片與血水。


    再朝著先前劉希等人所在之地望去,那裏瞧不見衣衫的殘片,卻有著細微血紅之色。


    讓人分不出是生還是死。


    當然,即便是那他們死了,也難平努哈爾心中的怨恨,這一夜,且不說兵卒傷亡慘重,作為他左膀右臂的瓦德西全都戰死。


    可惡的漢人!


    努哈爾立在那裏,臉色陰沉的嚇人,尋常的兵卒懼怕的不敢上前,好一會,隻聽得喧鬧聲傳來,抬起頭,卻見梅幹帶著一群人被逐日攔了下來,正惱怒的叫囂著。


    “大汗,我喀爾喀兒郎與人馬各傷了千餘,就連帳篷也毀壞無數,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梅幹這一開口,其餘幾名部落首領亦是開口了,皆是怒說著偷襲者的不是。


    當然更多是卻是抱怨。


    除去攻打下邳的土莫昂、科爾切以及平泮三族,剩餘的五名部落首領唯獨順卜嶺不在,其餘四人都站在了這裏。


    努哈爾明白,這些人答應南下,大抵是為了金銀珠寶,如今損兵折將,自然是心中慌了。


    終究是成不了大事。


    努哈爾心中很是厭惡,隻是眼下還用得著,遂未表露出來,隻是拔出了腰間那經常把玩的匕首,“待攻進李唐,給你們每人五座城池。”


    此言一出,梅幹等人再無怨言,紛紛要為努哈爾效死,拍著胸脯請願攻城,揚言不拿下陽曲城便提著人頭來複命。


    “城暫且攻不得。”


    暗處,張少錄道了一句,當即惹來了眾多的憤怒的目光,對於這些,自然不放在眼裏,雖然他之前被田薰兒重創,但修為也不是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抵抗的,當即一聲冷哼,氣勢外泄,將梅幹等人壓的喘不過氣來。


    此刻,張少錄心裏也很是惱怒,別人或許沒有看明白,但他卻是瞧得明明白白,那兵家的人沒有死,而是被人給救走了。


    從遠處飛來的白色亮光是一道劍氣,一道可以毀天滅地的劍氣,這等修為,甚至在他恩師之上。


    而他恩師已是洞天修為,近乎破虛的存在。


    習武者,一旦破虛,便可離塵而去,成為世人不可觸摸的神靈。


    所以,出手者能夠舉手投足間破了三瓦德西用性命打出的殺招,更是用隔空傳送將兵家幾名刺客給帶走。


    有這樣的高手,就算是匈奴二十萬大軍全都上,也不過是多添劍下亡魂。


    張少錄不在乎匈奴人的死活,但他在乎任務能否完成,所以,聽得梅幹請命,這才出聲阻止。


    努哈爾自然不知張少錄所想,不過眼下瓦德西戰死,高手之戰唯有仰仗與後者,遂出聲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城中情況不明,我方士氣混亂,大汗且整頓一番。”


    說完,張少錄便離了去,受了重傷,得尋個地方來療傷,努哈爾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擔心他的選擇。


    陽曲城,熊剛與郭威等人皆是立在城頭,死死的盯著火光漫天的匈奴大營。


    夜襲之初,慘叫聲不斷,令他們熱血沸騰,似乎看到了絕境反擊大敗敵寇的希望。


    可是,很快,混亂之中,童軍帶來的二十多名老兵隻有七人退了迴來。


    而剩下的劉希等人再也沒了消息。


    “熊將軍,讓某帶著兄弟們去接應大人!”


    郭威也不知他說了多少遍這樣的話,可一如先前,熊剛很是果斷的搖頭拒絕了。


    焦急之下,一拳砸在冰霜覆蓋的城牆上,仿佛唯有這般,才能讓他心中平靜少許。


    城中營地,唿延青石手中拿著一柄長劍,滿是怒氣的盯著身前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郎,“諸位兄弟,速速把路讓開,否則別怪做兄長的無情!”


    “大哥,你的身體還有傷,怎麽能殺敵去?更何況大人已經下令,不得擅自出城,你這是要出去了,我等如何與大人交代。”


    “我不管,大人為了我們正深陷險境,唿延破虜今生幸得大人知遇之恩,怎能不肝腦塗地報這份恩情?”


    道完這句,唿延青石又是往前幾步,可是那十一名少年仍是不肯讓步,哪怕脖頸上被架上了長劍。


    “少年郎,真性情……”


    突然間,一道微弱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唿延青石等人還未弄明白,便見一道白光閃過。


    須臾,地上多了兩道身影。


    卻是昏迷不醒的劉希與林逸。


    “這兩個小娃有他們的命數,爾等還需好生照顧。”


    聲音空洞,像是從九天傳來,響在他們的心底,隨即又慢慢消散了去,寂靜不可聞,似乎從未出現過。


    當然,唿延青石見了受傷的劉希二人也沒有心思去理會說話之人,忙一邊招唿人將他們抬進營地,一邊派兩三少年郎,分道而行,去告知熊剛並請來郎中。


    百裏之外,陽曲城的深山之中,一道身影立在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參天古木枝幹上,麻衣布袍,木簪束發,兩道青絲順著鬢角垂下,隨著夜風飄舞。


    他的身前,是一柄碩大的青銅劍,劍身纏繞著兩條出水飛龍,散著瑩瑩白光。


    白光間,是昏迷的田薰兒、小武以及沒了生機的大武。


    “唉,都是你們的劫數,也是老夫的劫數。”


    歎了口氣,布袍人抬首看了眼還未破曉的天際,那裏,黑雲隱約有了光亮,夜色最終是要被晨曦刺破,藏不住任何的事情。


    或許他今晚所為也要被那裏所察覺。


    但既然是見到了,又豈能坐視不理?


    又是歎了口氣,布袍人揮了揮衣袖,帶著古劍與他一道消失在了林野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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