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蘭瑾公主,性子可是忒活潑了。


    一邊,本是低首含眉的李茗悄悄地抬了抬頭,美目流轉,似有似無的望向劉希。


    心中暗自叫苦,劉希忙出聲應道,“公主折殺劉希了,這等佳句豈是草民所能吟出?確實是一至交好友所作,希亦是覺得瑰麗非常,這才記了下來。”


    道完這句話,劉希目光恰好與李茗相對,後者白皙的麵上一抹胭脂紅暈,眉心柔情嬌羞,或許是察覺到劉希在望向於她,忙又是低下了頭。


    “果真不是你所作?”


    那李夢筱似乎還不死心,揚著柳眉,瞪大珠圓雙眼緊盯住劉希。


    搖了搖頭,滿是無奈的笑了笑,李茗在這裏,他隻能將謊給一直說到底,“蘭瑾公主明鑒,劉希才疏學淺,實在作不出這等佳句。”


    雙目中一絲失落湧現,李夢筱不再多言,仿若一直以來堅信的事情化作了虛無,那明媚如火的性子刹那間變作了楚楚可憐的無助飄零,靠在身旁的扶手,滿是憂傷地望著腳下碧波細水。


    隱約間,劉希聽到了一聲輕歎。


    有哀傷,也有淒切。


    一時間,隻覺得心裏莫名的生出抑鬱,是因見到伊人悲傷的模樣,還是因自己的欺騙之言,這些劉希都不得而知了,他從未想到一首詩的緣故,會讓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黯然傷神。


    不知不覺間,那道淩厲的目光再次迴到了劉希的身上,多了冷瑟的寒意,數次經曆生死,他明白,這是唐皇李善動了怒火。


    天子之怒,血流成河,即便李善仁義之君,但取他劉希一人的性命,倒也是輕而易舉,甚至是視若兒戲。


    “咳咳……”


    一陣輕咳聲打破了沉寂,東陵王放下手中的玉盞,一眼掃過亭子裏的眾人,對著劉希笑罵道,“你這廝,蘭瑾公主可是本王皇兄的掌上明珠,將她的心給傷了,你可知罪?”


    笑聲罵語,若不是偏袒,那便是真的怒意破盛。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劉希都馬虎不得,有的時候,戲不是一個人可以唱下去,別人給了麵子,作為裏子,應當承接下來,否則麵子難堪,那裏子也就得流血了。


    因而,做不得遲疑,忙彎身行禮慌張的道,“草民不敢……”


    “好了,別再說這些無用的話來!"


    東陵王擺了擺手,打斷了劉希的話後又是繼續道,“你也是風雅之人,怎這般的不識趣,此事既然是因詩句而生,便罰你吟出首讓蘭瑾公主滿意的佳作來,否則,即便是本王也保不住你。”


    話音落下,李夢筱迴過了頭,望向劉希,眼中多了些神色,似乎是期待。


    “拿筆墨紙硯來。”


    沉默不語的唐皇李善與亭子外候著的白麵宦官道了一句,後者忙領命前去,不多時,端來了文房四寶,恭敬的立在一邊。


    看來這次是躲不過去了。


    劉希暗歎了口氣,彎身行禮道,“草民自當盡力而為,望能博公主一笑。”


    “你若是盡心,那便足以了,本王對你所作的‘眾裏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很是喜愛,今日所作,當不能入了俗,否則本王皇兄怪責下來,你可就要好自為之了。”


    東陵王笑著又是道了一句,劉希一麵埋怨自己當日賣弄,一麵執禮,“草民省得,多謝王爺提點。”


    說罷,走上前,在那眉須垂彎麵相慈善的老宦官所端著木盤上取下筆硯,又是拿下宣紙,左右環顧了片刻,亭中隻有一張木桌,坐著李唐的帝皇,遂歉意的與那宦官笑著道,“公公能否為草民執卷?”


    老宦官溫和的笑著,將木盤放在一邊的扶手下的石台上,從劉希手中接過宣紙,拉開後立著不動,“有何不可,公子請吧。”


    “多謝。”


    拿著金楠木雪狐毫筆,在那已經磨開的濃稠墨汁中蘸了蘸,劉希雙眼盯著遠處,卻是沒了動靜。


    亭子中,東陵王玉盞放在嘴邊,眼角帶著絲許笑意,唐皇李善盯著劉希放在墨汁裏的小毫,仿佛要看清他提筆後的一招一式,李夢筱轉過身,望向那還未沾染一筆一劃的潔白如雪的宣紙。


    滴答。


    忽然間,筆被抬起,柔軟飽滿的筆尖落下一滴墨汁,滴落在硯台內,泛開幾縷波紋,又是消失不見了,而一邊,劉希已是筆走龍蛇,飛快的在宣紙中寫了起來。


    鼻前陣陣墨香傳來,拿著宣紙的老宦官雖不知紙上寫著何等佳句,但從紙背後透出的蒼勁有力的字跡來看,這定是不可多見的好字,跟在唐皇的身邊,數十年,即便不懂書法也能品論一二,不由心中暗讚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老宦官思量之間,便聽著李夢筱輕聲吟讀的聲音,作詩這等風雅的事情他不是很明白,不過察言觀色的活兒卻是練到了爐火純青,略顯渾濁的眼在四周望過,看著東陵王越發歡喜的笑意,皇爺囧囧有神的目光,當即明白這少年郎日後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不錯,不錯,雖然與夢兒先前所說的‘雲想衣裳花想容’意境大相庭徑,卻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句。”


    東陵王將玉盞中的酒水抿了一口,眉頭蹙起,打量著劉希許久,繼續說道,“隻是你小小年紀,能寫出‘當年拚卻醉-顏-紅’,倒是讓本王有些驚愕,莫不成這就是世人說言的放蕩不羈?”


    聞言,劉希臉露出囧態,隻顧著照搬照抄,卻忘記了這等事情來,感覺到一邊李夢筱眼中的異樣之色,有些尷尬的低了低頭,“迴王爺,草民閑來無事便讀些書兒,或是在茶樓酒肆聽些故事,其中不乏悲歡離合,因而便寫了出來。”


    說完這句,那異樣的目光似乎消散不見了。


    “詩不錯,字上佳。”


    李善道了一句,舉起玉盞,一飲而盡,“酒水也不錯。”


    “劉希你還不趕緊謝恩,本王皇兄稱讚與你,記得每旬往宮中送上些好酒,當然,本王府中也是不能缺的。”


    劉希當即心中大喜,忙行禮謝恩,東陵王這句話實則幫他解決了大難題,一是準許了經商與入仕,二是為滿堂春做了靠山,更是將唐皇李善給拉了進來,如此,在李唐之境,誰還敢刁難於他?


    “十四弟,你這是瞎胡鬧!”


    就在這時,李善一聲低喝傳來,讓劉希心中冒出的歡喜勁隨之熄滅。


    東陵王笑了笑,為李善滿上玉盞,“皇兄,世間沒有一成不變之事,萬木擇春而生,朝堂亦是要水活而用。”


    沉著臉,李善並沒有去接那玉盞,一邊的李夢筱移步上前,端起玉盞送到他的嘴前,軟聲細語的道,“父皇,王叔說得有理,若是父皇死守著那舊理,又怎會有我大唐如今的繁盛之景。”


    看著眉宇間滿是殷切期冀的李夢筱,李善歎了口氣,小丫頭終是要成人的,而他也會老去。


    接過玉盞,目光微斜,望了眼仍是低首吃著零嘴的李澤,臉上露出了滿是濃鬱的慈愛之色。


    那裏,是他的希望。


    良久,將玉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罷了,既然鎮西王與東陵王都看好你,那便好生行事,我大唐科試需有功名方能參加,朕今日給你與那故人秀才功名,能否登上‘朝華殿’,還需看爾等手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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