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破曉,一夜的寒風也隨之停了下來,小院內,磚石上冰霜如衣,立在上麵,隻覺得腳下滲著無盡的涼意。


    深吸了口清新卻又冷瑟的空氣,劉希腳踏連環,手抱半圓,緩慢的動了起來,一招一式都是那麽的漫不經心,與閑來無事伸展肢體那般隨意,卻在某個瞬間猛地發力,有著讓人道不清的高深莫測。


    一邊,渠浪正與醉酒醒來的小武練著劍,這滿是俠肝義膽的遊俠雖說遇到一般人綽綽有餘,甚至禦氣初境也能對付,但他明白劉希今後所要麵對的並非好狠鬥勇的街市潑皮無賴,所以一有空來便向性子灑脫的小武請教。


    “嗬……好舒服!”


    酒醒之後,走出屋子的馬繡伸了個懶腰,看著在打拳的劉希,不由輕聲道了句,“玉生怎又在練這慢悠悠的拳法了?”


    說完,朝著一旁抱臂立在台階上的大武擠眼道,“大武兄弟,你本事比繡強,要不出手去試試玉生這所謂的‘太極’拳法到底有沒有他說得那般神奇。”


    沒有說話,大武走下台階,去教授吳雙兒和秦依然些防身劍術,這是劉希的意思,畢竟這世道並不太平,女孩兒家也需要些防身術,‘輔行訣’她二人不過才學到第二層,想要施毒傷人,還需不少時日,倒不如學些劍術,遇到險境也能自保。


    見大武不作理會,馬繡隻得訕訕的笑了笑,之所以讓大武前去試試劉希的拳法是因為耐不住性子的他早就趁劉希不備出了手,結果是那樣的悲慘,悲慘的讓馬繡見到這套拳便莫名的心中發慌。


    又是伸了個懶腰,馬繡迴過頭,恰好見到田薰兒正在炤房忙碌,對於這個兵家不會說話的小娘,他心裏總有股說不明白的敬畏,哪怕平日裏田薰兒怎辦的柔弱,他就是覺得冒犯不得,所以即便口無遮攔也不敢隨意打趣這略顯羞澀的愛笑小娘。


    天邊霞光四射,彤雲漫行萬裏,劉希等人的晨練總算結束了,稍作了洗漱,便在一起吃著早膳,與往昔一般,馬繡又是亟不可待的問起何時能與淑柔郡主相遇,焦急卻又扭捏的模樣,讓眾人不禁莞爾。


    “今朝,這等事你還是稍安勿躁,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已經請人往宮裏去打探了,隻是現在仍沒有迴訊。”


    劉希隻得無奈的將說了多次的話再次道了出來,聽他這話,本是極為殷切期盼的馬繡頓時變得沮喪開來,手中的筷箸放在桌上,滿是失落與哀傷。


    這情字果然奇妙的很,竟然這玩世不恭的浪蕩子變得黯然銷魂,想到這,劉希不由得輕聲道了句,“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


    此言一落,馬繡當即拉著劉希的衣袖,一直念叨著這句話道出了他的肺腑之言,而秦依然則是連連讚服劉希才學過人,吳雙兒歡喜的連連說著我家公子何等厲害。


    好不容易安撫了馬繡,早膳也就這樣吃完了,渠浪帶著那二十副對聯出去擺攤了,順道將多出的五副送往東陵王府,對於這等位高權重之人,劉希雖說想要對方提拔,但是厚著臉皮去做那溜須拍馬之事,反而會引來反感,倒不如像個自負甚高的讀書人那樣清高孤傲些。


    欲擒故縱,總是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明日便是開歲了,忙活了數日,屋中早已經是一塵不染,亮亮堂堂,隻不過對聯仍然沒貼,前些天吳雙兒等人便想著將屋子貼的個紅紅喜喜,隻是奈何劉希不同意,堅持要留著今日,遂剛丟了碗筷,小丫頭便興高采烈的拉著秦依然去熬漿糊了。


    很快,對聯便貼了起來,雖說劉希這對聯百兩一副,可是他隨手就能寫來,因為也不必小家子氣,每個屋子門都被貼上了。至於院門,吳雙兒卻是猶豫了許久,畢竟這可是一百兩的銀子,如此貼在外麵,若是讓人給揭了去如何是好?


    “你這丫頭,不過是副對聯,大不了讓玉生多寫上些,開歲可是辭舊迎新,我等豈能太過寒酸!”


    說話間,馬繡在小院朱紅的木門上抹上了漿糊,更是與小武一人一邊,眨眼睛將小丫頭猶豫了許久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給解決了。


    待他們貼好之後,便見劉希與田薰兒從書房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幾份紅色一尺見方的宣紙,上麵寫著一個‘福’字。見到這,心裏還在惋惜的吳雙兒大眼當即放光,拿過一張看了又看,“公子,這又是何物?”


    “與那對聯一樣,是個討來年好彩頭的應景物兒。”


    笑著道了一句,劉希從秦依然手中接過盛著漿糊的碗,用抹布蘸了些漿糊,勻稱的塗在了廊道前的紅柱上,稍後將田薰兒遞來的一張‘福’字貼了上去。


    “公子,你的福字貼倒了!”


    小武嚷聲道了一句,隨即便聽馬繡猛地一合扇子,極為心疼的道,“玉生,你這‘福’字賣出去,至少能值那十兩紋銀,如今就這樣白白浪費了,真是讓人心裏不是滋味兒。”


    他這句話道出來,那本就在擔心院門那一百兩銀子的吳雙兒當即驚唿出聲來,衝上前伸出白皙的小手,想要將那貼倒了的‘福’字給慢慢撕下來,畢竟這可是銀子,隻要小心些撕下重新貼好,那便是省了十兩。雖然她的房間裏藏著劉希賣對聯得來的數千兩白銀,但是十兩對小丫頭來說,也是筆不小的數目了。


    “咯咯……”


    秦依然笑了,田薰兒亦是掩嘴偷笑,即便是終日冷著臉的大武也嘴角微微抽動,而先前痛惜萬分的馬繡更是笑得前俯後仰,唯獨剩下小武與吳雙兒有些錯愕,一個撓著頭不知所措,一個愣在那邊疑惑的望向其餘之人。


    笑著將吳雙兒小手握住,劉希瞪了馬繡一眼,“今朝,你這廝別再尋雙兒取樂了,難不成忘記了以前的事了?”


    聞言,馬繡想起了他不辭而別後小丫頭耿耿於懷的情形,當即身子一哆嗦,忙搖開扇子,遮麵不敢將笑意露出。


    “公子,雙兒不明白他們笑何?”


    劉希還未出聲,那秦依然卻是玉手指了指那‘福’字,笑意不減的輕聲道,“雙兒姑娘,這‘福’字是公子故意貼倒的,‘福’倒了寓意福到了,別出心裁,卻很適合這開歲的吉祥喜慶,讓奴家好生敬服。”


    聽了秦依然的話,小武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而吳雙兒卻是瞪著烏黑水靈的大眼瞧著那‘福’字好一會,這才笑眼彎如月牙兒,拍起手來稱好。稍後似乎是想起了馬繡那番話兒,又是嘟著嘴,白了一眼正心驚膽顫的後者,讓他慌不擇路的逃了去,讓身後的小丫頭咯咯的笑了起來。


    一切妥當之後,便是為了晚膳張羅了,由秦依然、田薰兒以及吳雙兒這小丫頭在,劉希等人便絲毫插不上手來,好在有張小泉的娘親張胡氏在,也算是頗為順利。


    紅日西斜,漸漸生出的寒風中混著誘人的香味兒,炤房中歡樂的笑聲不時傳來,在張胡氏的指點下,小院的木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


    這是用來祭祀的。


    立在台階上,看著遠處被殘陽染紅的天際,紅豔欲滴的雲朵被風給吹成了一團又一團,或是隨風而去,越離越遠,又或是越來越近,相融在了一起,成了另一片完整的雲朵。


    “唉……”


    良久,劉希歎了口氣,去歲此時,他正與叔父二人吃著買來的菜肴,雖然沒多久,劉寒便丟下他獨自去和張家小寡婦廝混了,但至少翌日天未亮就迴來了,如今,卻是再也見不到他心不跳臉不紅,將風流韻事說得很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了。


    “有心事?”


    身後傳來馬繡的聲音,劉希迴過頭,見他臉上也不見了往日的嬉笑之色,眉宇間多了少見的苦愁,當即又是輕歎了一聲,“每逢佳節倍思親,今朝,你為何不願迴去?”


    這在思鄉情切的日子,劉希第一次問起與馬繡身世相關的事情,若換做平時,他絕對不會提及,馬繡生性雖說放蕩不羈,卻極為的重情重義,如今遠走它鄉,怕是到了某種讓他極為不想麵對的處境。


    “方便了,我還是會迴去看看。”


    良久,馬繡道了一句,竟滿是苦澀之味。


    “會的,至少他們還活著,你就有著機會。”


    拍了拍馬繡的肩頭,劉希聲音有些低沉,稍後二人便這樣默不作聲的立在寒風中,看著夜色緩緩落下,遠處無盡的燈火燃起,點亮出另一番的靈動豔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獨步江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朱砂點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朱砂點眉並收藏獨步江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