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發的冷了,一夜寒風吹過,山頂岩石上再也瞧不見晶瑩剔透的露珠,卻是多了一層薄薄的冰衣。


    見到這情形,劉希歎了口氣,唿出一口白霧,原來,已經入冬了,冰霜也在不禁意間降臨了人世。


    當真是山中無甲子,葉落不知冬至過。


    做了兵家的塵間行走,正如劉希所想的那般,肩頭多了另一個重擔,振興兵家,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參加開歲前夕的諸子之約。


    諸子,十家九流的掌門人,曾經約定每二十年,塵間行走便要聚集在一處,比試一番。


    二十年前,兵家便是由劉寒出麵,力挫群英,而這次,若不是劉希出現,兵家或許就會缺席諸子之約。


    “是該勤加練習了,否則不僅丟了兵家的臉麵,更是讓叔父不喜,免不得要被他折磨。”


    低聲道了一句,劉希腦子裏浮現出了劉寒那和煦如春暖花開的笑臉來,繼而身子一哆嗦,因為每當看到這表情,他的結局都會很淒慘。


    一陣心有餘悸之後,劉希雙眼生出一絲哀傷,深吸了口氣,喚出了‘上邪’,這把與他心靈相通的長劍,而那‘萬仞’與‘無雙’則是繼續交由大長老保管了,畢竟劉希眼下不會領兵作戰,留在身邊,多有不便。


    濃雲密霧間,劉希身形飄忽不定,手中的‘上邪’亦是看不到蹤跡,隻是時不時的有一道寒光將濃雲給斬成碎開的棉團。


    “一劍破山河,星辰亦摘得。”


    劉希所念出的是兵家‘天辰訣’,他不知道大長老為何要他修行‘天辰訣’,做這種極其危險之事。


    可是劉希卻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龍蛇九變’與‘輔行訣’他都到了瓶頸處,一時間很難突破,遂應承了下來,或許這兵家修行之道會讓他另尋僻徑,修為有所提升。


    於是每日他便在這山巔之上修煉‘天辰訣’,起初,有些不安與膽怯,後來感受到不遠處濃霧中那道強大的氣勢,再無擔憂,潛心修行起來。


    這‘天辰訣’乃是以劍入道,柔中帶剛,剛中亦含柔,似乎與他體內的另外兩種功法有著某種聯係,使得劉希修行速度奇快。


    與那‘輔行訣’一般,暢行無阻,不過是一天的功夫,便將九重境界學了個四重,之後,任由劉希怎辦努力,卻再也無法有所精進。


    此番,體內的三種功法,‘龍蛇九變’為第三變,可視為化氣巔峰之境;‘天辰訣’單獨使用,他的實力約莫在初入化氣之境;境界最高的是‘輔行訣’,已經突破了化氣巔峰,一隻腳踏進了大成之境,隻是這是醫術,大抵是講的治病救人之道,想要傷人,還需到元神之境,而大成至元神不過一境之隔,卻是劉希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或許將這三種功法融合起來,可以跨過這道坎。


    突然,這個念頭閃了出來,劉希打出數道靈氣,‘上邪’光芒大漲,朝著他飛來。


    眼中精光閃過,劉希縱身一躍,跳到長劍上,‘上邪’嗡嗡錚鳴之後,便是往著天際飛去。


    丹田處含苞青蓮落下一滴幽綠,體內靈氣飛快的流淌在筋脈內,劉希當即覺得周遭之景從未有過的清晰開來。


    而他的身後,虺龍影像又起了變化,鱗片清晰可見,仰首向天,甚至可以聽到低低的龍吟之聲。


    隱約間,劉希甚至感覺到困擾他許久的‘龍蛇九變’四變門檻有了絲許鬆動,正當歡喜時,丹田處猶如受了針紮一般,那衝破濃雲的‘上邪’光芒盡失,在半空中搖曳著,繼而帶著劉希跌落了下去。


    慌忙之下,劉希忙要運氣靈氣,可體內一片混亂,竟提不出半絲靈氣,不由得心中暗唿一聲糟了,臉色也隨即發了白。


    數十丈落下,即便他平日裏注重身體的訓練,也非得摔得個斷胳膊少腿的。


    “你又心急了。”


    一道聲音憑空響起,稍後不遠處那一直在的氣息瞬間到了劉希的身前,一隻手抓過‘上邪’,另一隻手打在他的身上,雄厚的靈氣開始注入到劉希體內,將他混亂的靈氣給慢慢調息平穩。


    幸得大長老出手,劉希體內亂竄的靈氣才漸漸恢複,待見他麵色變得紅潤,大長老才收了功法,抓著他的衣服,二人從半空中下了來。


    “多謝大長老出手相救。”


    雙腳著地,劉希心裏猛然踏實了,忙行禮道了聲謝。


    “以劍禦空而行非元神境界而不可,千萬不可操之過急,你天賦異稟,更不能出半點差池。”


    見劉希麵生歉疚之色,大長老不再言,目眺遠處,良久幽幽開口道,“罷了,也是怪老夫,讓你三種功法同時修行。今日就不要再練劍了,迴屋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等便出發了。”


    說完,大長老飄然離去,劉希手中緊握著‘上邪’,心裏竟起了莫名的波瀾,不知此行會遇到多少的少年豪傑?


    不過,即便對手厲害異常,他也要一劍擊之。


    眼中閃過堅定之色,劉希收了‘上邪’,一躍而下,踏著岩石,往山腰急速行去。


    屋子裏沒有人,桌上卻放著一碗輕煙嫋嫋的湯羹,劉希明白,這是田薰兒送來的。這幾天,即便他深夜迴屋,都會有這麽一碗還未涼透的湯羹,這小娘子委實的心善體貼,隻是劉希弄不明白此刻嚴冬之節,湯羹怎還會熱得?


    或許薰兒姑娘來過多次,將湯羹熱了又熱。


    思前想後,劉希隻能得出這個答案,吃了一口這甜糯的湯羹,心中對這不會說話的小娘越發的感激了。


    不過明日便要下山了,諸子之約之後,他便打算去嘉陵城,參加李唐的科試,先前劉希試探著與武落行道出用兵家來複仇的想法,後者直接搖頭拒絕了。


    各門各派是不允許公然與世俗為敵,更不能興兵禍,否則將遭受其他門派的共同誅殺。


    “若是其他門派不願誅殺,或者齊同興兵呢?”


    那日,劉希隨口問了這一句,武落行頓時臉色大變,“不可能,有秘境在,所有人都不敢那番去做。”


    自然,他又是追問秘境一事,武落行則是搖首不語,道了句待劉希修為足夠,便能知曉,但是雙手卻明顯的顫抖了起來。


    所以,劉希也不能亂了這規矩,想要報仇,隻能立足李唐廟堂,暗中借助兵家,方才有一敵之力。


    想到這,他不由得暗歎了口氣,明日就不會再見到這溫柔的小娘了,頓時覺得入口的湯羹亦少了先前的甜味。


    夜幕漸灑,寒風大作,吹開一山的肅靜,也搖蕩了屋中的熒熒燈火。


    屋中,大長老正垂首看著書案上被歲月撫摸成暗黃色的地勢圖,手在其中一條粗寬的線上劃過,眼中閃著異彩。


    二十年了,終於又來了這一戰。


    倘若這次獲勝,那他便見證了兵家的三連勝,不知不覺中,大長老的思緒紛飛起來,有他自己一劍破千丈冰河的過往,也有那放蕩不羈的身影僅憑一拳擊敗眾敵後的放聲高歌。


    原來,時光當真是不由人。


    “嗒嗒嗒……”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大長老的追憶,深吸了口氣,他抬首朝著門口望去,卻見田薰兒走了進來。


    見到她,大長老臉色露出罕見的溫情,“薰兒,你怎麽來了,天寒地凍,還是早些歇息。”


    未說話,田薰兒雙眼緊盯著書案上的那地勢圖,大長老沉思了少許,“你是要去赴諸子之約?”


    沒有絲毫的猶豫,田薰兒點了點頭。


    眼中露出少許的錯愕,大長老張了張嘴,半晌才道,“薰兒,你這又是何苦?當年你爹走火入魔才錯手……”


    見田薰兒臉上滿是驚怕與痛楚,大長老不由得將話給停了下來,亦是滿臉的苦澀,眉頭緊鎖的閉上雙眼,將那要溢出的晶瑩給擠了迴去。


    這或許便是天譴,兵家在他田羽倫手中一蹶不振,否則他那天資聰慧的兒子又怎會走火入魔,又怎會失手錯殺摯愛,最後含恨飲劍而亡?


    而年幼的田薰兒便是目睹了這一幕,大病一場後,不願再說話,而這一閉口便是十年。


    這也成了田羽倫心中最大的愧疚。


    “罷了,薰兒,你迴去收拾收拾,明早隨我一道下山。”


    說完了這句,田羽倫突然覺得沒有勇氣迴首去看那悲傷的臉龐,隻待身後腳步聲遠去,才用衣袖在眼角處抹過。


    “大哥。”


    一聲輕喚在背後響起,田羽倫忙放下衣袖,眨了眨眼,這才轉過身,“三弟,這麽晚了,還不入睡?”


    “大哥,我有事來與你商量,對了,剛才看見薰兒似乎哭了……”


    這時,武落行才發現田羽倫的雙眼泛紅,當即將話給咽了下去,當年的事情他怎能不知曉?


    屋內變得寂靜開來,涼瑟的寒風從未合上的門間灌了進來,桌上燭火隨之劇烈跳動起來。


    “有事?”


    田羽倫輕道一聲,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武落行則是憨憨的笑了笑,“大哥,明日下山,我想把那兩個小子也一並帶上,也好開開眼,知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省的整日裏狂妄自大,不思進取。”


    聞言,田羽倫點了點頭,“大小武是該下山見識見識了,便依了三弟所說。”


    “多謝大哥。”


    武落行抱拳行著禮,稍後待要離去之時,猶豫了片刻,終還是開口道,“大哥,薰兒這些天與劉希在一起,似乎開心了不少。”


    說完這句,他便轉身走了,留在屋中的田羽倫細細想來,似乎真的是這般,不由得眉頭皺起,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bookid=3031570,bookname=《法師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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