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雞鳴,打破了世野的寧靜。


    紅漆半晦於油漬的桌子,顯示了它已有些了年頭,可是這個城池不過才在不久前神秘的出現。


    細思極恐。


    桌上銅盞裏的燈油也快燃到了盡頭。


    桌子的四周,劉希等人皆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似乎都在瞧著慢慢變成油豆大小的燈火發著呆。


    跟著薑信來到這座深巷裏藏著的小院子,一行人卻變得沉默無語了。


    縱使他們皆是天子驕子,聰慧過人,此刻卻如同剛讀書的稚子,然不明白發生了怎樣的事情。


    “既然左思右想都不見得半分頭緒,不如出去打探打探消息再做決定?”


    半晌,實在無計可施的馬繡撓著頭,很是無奈的道了這麽一句,畢竟幹坐著,也起不了絲許的作用。


    話音落罷,名繆頷首附和,“如今也隻能這番了,我等初至這天外之城,還是要多搜尋些信訊,否則當真是半點頭緒都沒有。”


    “阿彌陀佛,唯有如此了。”


    劉希修長的手指在木桌上輕輕地敲了敲,“也好,隻是我們這些生麵孔突然出現在城中,是不是會引起注意,薑大人?”


    薑信捋了捋胡須,“據老夫所知,十戶為甲,設甲長;十甲為保,設保長,但是這城中白日裏集市人來人往,你們小心行事,應該能避免行蹤暴露。”


    “善!”


    劉希起身活動了一番身子骨,稍後隻聽得骨頭格格作響之聲,很快在名繆頗為吃驚的目光下變成了矮壯漢子。


    即便沒了修為,但是‘龍蛇九變’早已經將劉希的身子骨給錘煉的伸縮自如。


    畢竟也是修行中的高手,名繆隨即明白出了其中緣由,當即麵露笑意的出聲讚言,“果然精妙。”


    “雕蟲小技,入不得名兄的眼。”


    見怪不怪的馬繡啪的一聲將乾坤扇合上,插在腰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藏拙了,免得讓你這廝強了風頭。”


    此言一出,還在驚訝中未迴過神的落塵當即將鋥亮的腦袋給轉了過來,生怕錯過了馬繡這邊更加令人意外的場景。


    哪知馬繡隻是提起一側案上放著的筆,沾了沾些墨汁,隨即對著屋子裏銅盆中不知何時就已經存在的水,三兩下便將自己畫成了濃眉順須的漢子。


    “噗!”


    這番,滿是期待的落塵不免笑出了聲。


    即便是涵養如名繆,寡言如小武,皆是忍俊不禁。


    對著銅盆中的水照了又照,馬繡大搖大擺的繞著眾人走了一圈,“難不成我這辦法不成,你們可有玉生那本事,也可以不用這樣。”


    此言一出,三人當即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劉希這等改變身體骨絡的方法他們定然是沒法做到,如此,也隻能和馬繡一般,喬裝打扮,在臉上畫些東西。


    摟著懷中的青鋼劍,小武仰著臉,“我先來吧。”


    馬繡當即像是心中大仇得報,歡笑著提筆上前,很是不客氣的在小武臉上畫了起來。


    很快,滿臉絡腮胡須的小武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看起確實大有不同。”


    到了這一句,名繆倒也是灑脫,徑直的走上前,“倒是想看看你能給我弄出個什麽模樣來。”


    執筆停頓片刻,馬秀笑著在名繆嘴唇邊畫出一縷八字胡須,退後幾步端詳了一陣,“名兄的偽裝可不在麵上,隻需將你的裝扮做些改變即可。”


    丟下筆,馬秀上前道了句冒犯了,隨即將名繆束起的長發給散了開,在額前留下一縷遮在右眼前,其餘則是重新用玉簪束好。


    這番比起現在的玉樹臨風翩躚君子的模樣多了幾分不羈放蕩,倒也是另一派文人豪士的模樣。


    “阿彌陀佛,名兄如此打扮,確實別有幾分味道。”


    落塵笑著道了這麽一句,旋即麵向馬秀,“馬兄技藝過人,隻是貧僧這等樣子,即便有千番本事,怕也難以換做他人模樣了。”


    見馬秀麵露出為難之色,劉希輕聲拍了一下桌麵,“這有何難,大師隻需戴上鬥笠,把這僧袍換了,並不作佛家之言語,自然就少了別人的注意。”


    待商定完,天剛好也大亮了。


    劉希理了理因身體變化而略顯寬大的衣衫,起身與薑信道,“薑大人你還是暫且在此處歇息,我等先出去探探風聲。”


    有了昨夜之事,薑信定已成了通緝犯人,留在這院子裏是最為周的辦法,遂點了點頭,“一切多加小心。”


    出了院門,此刻正是晨曦未濃,巷子裏斑駁牆石上掛著的青苔正盡情享受著晨露的滋潤。


    或許是時辰頗早,所以巷子裏並無其他人的身影,劉希一行五人絲毫不被察覺的到了巷子口。


    街上,已見有人來往,各種叫賣聲也此起彼伏的響起,景象猶如任何一座世間的城池,讓人瞧不出半點的不同。


    巷口,劉希停下了步伐,“各位,這座城池頗為古怪,既然有人能做出這等無異於通天之事,因此希斷城中必定耳目眾多,不如我等各自行事,然後迴院中再做商議?”


    名繆與落塵對望了一眼,“善,應當如此。”


    落塵放下鬥笠的麵紗,朝著前方巷口大步走了過去,名繆則是抱著琴,朝著左側的方向而行。


    那邊轉過兩個彎,是街的另一邊。


    “玉生,你多加小心。”


    馬秀收起乾坤扇,以一個遊走的說書人走向街道。


    小武則是摸了摸嘴邊那畫出來的絡腮胡,穿著從院子裏找出來的短巾粗布衫衣衫,扮作進城尋活計的長工。


    眾人都走了罷,劉希扭了扭脖頸,心中帶著太多不解與不安的他大步流星的走向人影重疊的街道。


    青石街道,兩邊茶樓酒肆,衣坊典當,鱗次櫛比,錯落有序。行路兩側,更是有糖人膏藥等長見之物沿街擺賣。


    毫無目的的走了半個時辰,劉希耳邊傳來一陣叫好聲,抬首望去,前方人頭攢動,看來是有熱鬧在看。


    拾不上前,從人群的間隙中,劉希瞧見了一二,原來是有人在賣雜耍,這場麵他在陽曲城中也見過。


    似成相識,但總有一番恍如隔世的感覺。


    正當劉希要離開時,餘光看到了賣雜耍那邊走出來的一道身影,纖細好似一朵青蓮,當即令他整個人好似晴天一個霹靂,頓時覺得整個腦袋都變得空白一片。


    竟然是田薰兒!


    深吸了幾口氣,平複胸中的驚愕,劉希慢慢恢複了理智,田薰兒是洞天的境界,世上修行小有所成的人都被抓了來,自然不會落下田薰兒。


    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劉希看到田薰兒依舊是那般楚楚可人,她正要表演蒙眼射飛刀。


    八丈開外,大胡子上沾著廢屑的兵家長老,武落行大大咧咧的張開雙臂立在一塊門板上。


    果然,兵家核心層也被擄了過來。


    在一片叫好聲中,田薰兒很是精準的將手中飛刀射在了武落行頭頂,雙臂腋窩以及小腿兩側。


    摘掉蒙著眼睛的黑布,田薰兒略帶羞澀的與圍觀百姓點了點頭,繼而端著鐵盤,走上前討些彩頭。


    人潮散去,鐵盤中稀稀拉拉的躺著幾個銅錢,田薰兒明亮的眼中閃過一絲的失落,捋了捋一絲垂下的青絲,微微歎了口氣。


    聽得這歎氣聲,劉希不由心中一痛,隨手拿出身上的錢袋,放在了了鐵盤中。


    鐵盤中突然多出一個錢袋,田薰兒最初是愣住了,稍後卻盯著那繡著一朵含苞待放青蓮的錢袋微微鄒起仿若群山墨岱的眉頭。


    似乎在腦中努力的迴想起什麽。


    劉希當即明白這個錢袋田薰兒親手為他縫製,或許讓眼前已經失去記憶的田薰兒想起了什麽。


    可是,這番做似乎讓田薰兒很是痛苦,一隻手捂著腦袋,整個身子幾乎要倒地。


    劉希伸出手想要上前攙扶,卻被眼疾手快的武落行搶在了身前,“你這女娃兒怎麽就不聽話,讓你別整日裏想那些沒有用的東西,趕緊坐下來歇息歇息。”


    雖然是責備之言,但是言語中卻充滿了關愛。


    攙扶了田薰兒坐下後,武落行上前與劉希抱了抱拳,“感謝壯士相贈,還未請教壯士大名,待日後以報今日恩情。”


    劉希抱拳還之以禮,“錢財乃是身外之物,見諸位英雄身手不凡,格外欽佩,晚輩自幼喜好這些槍棒之術,若是英雄不嫌棄,晚輩想留在英雄身邊,端茶倒水,以求能學的個一二。”


    說完,劉希便單膝跪地,武落行本便是他的長輩,如今行這種禮,在心裏上倒也沒有異怪之感。


    更何況在此處遇見了田薰兒,劉希已打定主意要跟隨在她身旁。


    在這詭異的時局內,劉希必當要力護住田薰兒周,否則,劉希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另一邊,武落行早已忘記了他是兵家的長老,在這天外之城,他不過是走腳賣藝的,受盡了人情冷漠,今日見到劉希這般待他以禮,雖然劉希變了樣子後,有些低矮,但是他武落行並非以貌取人之輩,心中的豪邁性子隨之也綻放了開來,大笑了兩聲,“即是如此,你便在我身旁。”


    聞言,劉希大喜,“多謝師父。”


    武落行笑著用手在兩側絡腮胡須上摸了摸,“這師父我可擔不得,我就是個賣藝的,身上也沒啥本事,若是你能學上些,也是你我的緣分。對了,說了好些話了,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


    “晚輩姓劉,單名一個希。”


    自己的樣貌不便展示,所以劉希便道出了真實的名字,希望能讓武落行以及田薰兒記起些事來。


    “劉希,劉希,留有希望,好名字!”


    哪知武落行隻是笑著應和了一句,田薰兒因之前頭痛坐在一側,所以劉希也未瞧見她的神色。


    “來,與我一道收拾了,然後去我的院中吃些酒!”


    武落行粗大的胳膊搭在劉希的肩頭,後者隻得將心中要喚起田薰兒記憶的強烈衝動給壓抑了下去。


    得沉住氣,待晚些時候從薑信那裏尋來確信的方法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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