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尉馨芳被禁足後,宋琪的消息可就不靈通了, 這幾日她又因見府裏熱熱鬧鬧地準備婚禮而覺得憋氣, 連學堂都不想去了,跟其母宋大夫人一起窩在院子裏生閑氣。


    所以, 當宋大老爺迴來沉著臉吩咐宋大夫人與宋琪一同收拾行囊準備跟他一起到外地赴任時,宋琪還不知道二皇子親事已定的消息,很不以為然地一口拒絕了宋大老爺的話:“我才不去呢!父親, 你去上任就上任好了, 幹嘛非得帶上我?我留在京裏可比跟著您去上任有用多了, 上次馨芳郡主還說要帶我進宮晉見皇後娘娘呢,等我得了皇後娘娘的賞識,有了造化, 就叫人把爹你調迴京來, 豈不是好?當地方官哪有京官好啊?我們在京裏住了這麽多年了, 出了京哪裏適應得來?”


    “造化?”宋大老爺冷笑一聲, “你還能有什麽造化?今兒個宮裏已經傳出消息來了, 皇後欲為二皇子聘林家女為妻, 你還在做哪門子的白日夢?趕緊給我死心收斂,別再給我惹麻煩了。”


    “什麽?”驚詫聲起, 卻是宋琪與宋大夫人的雙重效果,“這怎麽可能?”


    宋琪表情都變了,一把抓住她爹的袖子, 急著追問道:“父親, 你是說笑的吧?林家女?難道是林黛玉?怎麽可能呢, 皇後娘娘怎麽會喜歡那樣一個妖妖俏俏的狐媚子做兒媳婦?”


    “是啊,老爺,你是不是搞錯了?那林家女身材纖弱,一看就不是個好生養的,哪家做娘的都不會喜歡這麽個兒媳婦人選,更何況皇後娘娘呢?”


    “搞錯?這種事情誰能搞錯?難不成你們以為那林府也跟你們一般,叫自家下人傳出自家姑娘人品高潔有造化隻有皇子堪配的流言來?”宋大老爺一拍桌子,“皇後請了德親王妃和二房弟妹做媒人,你若真不信,便去二房一問便知。”


    “二房做媒?”宋大夫人一聽,頓時氣炸了,道,“好啊,我道是誰從中作梗,原來是老二家的,她不就是怕我女兒嫁得比她女兒好,壓她們二房一頭麽,居然敢使這等卑鄙手段,壞我女兒姻緣前程,我必不與她善罷甘休。”


    說著便想往外衝,被宋大老爺一把攔下:“你想做什麽?”


    “我找老二家的拚命去!”宋大夫人叫囂道。


    “胡鬧!你是不是還嫌我不夠倒黴?”宋大老爺一甩手,怒道。


    “老爺……”見了宋大老爺的怒容,宋大夫人不由得斂了氣焰,隻還是憤憤不平,“老爺,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二房這樣欺負我們?”


    宋大老爺冷哼一聲,道:“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二房了。難道你以為這皇子的婚事是弟妹一個臣婦能夠做的了主的?找她拚命,你還嫌我們的笑話鬧得不夠嗎?早知道你們娘兒倆能給我鬧出這麽大的禍事來,我早就該把你們送迴老家待著去,省得給我丟人現眼,丟人現眼!”


    宋大老爺果然如宋二夫人猜測的那般,一股腦兒把責任都推到了妻女的身上,把自己全然當做了無辜。


    “總而言之,二皇子婚事已定,我不想再從別人嘴裏聽到一星半點兒跟琪兒有關的流言,尤其是我們家裏傳出去的。之前的流言若有人提起,便說是母親那邊傳出來的,反正母親如今已經老糊塗了,旁人也不會懷疑,更不會與她計較。等琪兒跟我去了外地赴任,過兩年便在當地尋一門好親,這事也就過去了。”


    “我不要!”宋琪尖叫一聲,“等去了外地,還有什麽好親事?當地鄉紳?還是與父親平級的官宦人家?這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比不得宋蘭?更比不上林黛玉。他們二房不就見不得我們大房好嗎?如果我不能嫁一個比德親王世子更高貴的人,我們一輩子都隻能被二房瞧不起!父親你甘心一輩子被人恥笑比不上二叔,我可不甘心!如果我不能嫁給二皇子,我寧可一輩子都不嫁!”


    被自己的女兒戳到痛處,宋大老爺一時間惱羞成怒,揚起手來就給了宋琪一個耳光:“不知廉恥!這是你一個小姑娘該說出口的話嗎?非二皇子不嫁?你怎麽嫁?去給人當外室嗎?也不看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你道我為什麽非要帶上你個不省心的去赴任?還不是人家嫌你留在京裏膈應,暗示我必須帶你走!”


    宋琪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宋大老爺,宋大老爺一貫都不怎麽管教她的,更從來沒對她動過一個手指頭:“你打我?你居然為了外人打我?我討厭你,除非你打死我,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出京的!”


    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


    宋大老爺氣得直發抖,一手指著門口:“你……你你……”


    宋大夫人忙給他撫胸順氣:“好了好了,老爺,琪兒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都鋪墊那麽久了,跟德親王大郡主也打好了關係,如今隻差臨門一腳了,就這麽被別人截了胡,便是我想想,也是覺得不甘心的。更何況琪兒?你要她怎麽麵對她那些小姐妹?如今與其逼著琪兒跟你出京,倒不如留下來再搏一搏,這二皇子跟林家女的親事不是還沒定下來嗎?咱們再想想辦法,說不定有什麽迴旋的餘地呢?到時候老爺也不必出京,咱們在京裏住慣了的,出了京可什麽都不適應。如果當真事不可為,到時候我再帶琪兒出京投奔你,再考慮在當地選婿的事兒也不遲啊。”


    宋大夫人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辦法好,可看宋大老爺的樣子,卻像是要閉過氣去——要說宋大老爺剛才是被女兒氣了個半死,現在簡直要被宋大夫人的言論給徹底氣死了。


    好半晌,宋大老爺才緩過氣來,怒道:“你這是要害死我嗎?皇後娘娘定下的親事你也敢想辦法阻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那晴親王妃甄家的下場你是沒聽說過還是怎的?你以為我好好兒地是為了什麽被調出京去的?這都是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惹了二皇子不快,他給我們的警告!帶女兒赴任的暗示就是二皇子派了親信透露給我的!你們以為巴上了一個親王府的郡主就登天了?在府裏處處跟宋蘭爭長短,出門又給林姑娘使絆子,如今二皇子不滿、德親王世子也給我警告,還有林姑娘她爹吏部尚書在上麵杵著,你當他們都是軟包子沒脾氣的?你們再這樣鬧下去,遲早把我這頂烏紗帽給鬧沒了!真到了那時,我也沒臉在這府裏帶著,我跟你和離,迴老家種田去!你看是母親大人能護你們娘倆一輩子,還是二房善心大發養你們娘倆一輩子!”


    宋大夫人聽了這話,才真是嚇了一跳,她是做夢都想當皇子王爺的丈母娘的,做夢都想壓住二房的氣焰,可是萬一真的讓他家老爺丟了官,那就更被二房比到泥裏去了,而且老爺還要跟她和離?這怎麽可以!老太太這般年紀了,腦經都不清楚了,還能護得了她們幾年?指望著二房養她們一輩子就更不可能了。


    一番權衡,宋大夫人很快便想清楚了,比起那遙不可及的皇子嶽母身份,她還是先保住這個官夫人的地位比較重要,畢竟這四品官在京裏瞧著不打眼,在地方上倒也是一府長官呢,忙道:“好好好,老爺別氣,別氣,我……我這就去勸勸琪兒,我們跟你出京,跟你出京,什麽二皇子,他娶誰跟我們沒關係……沒關係……”


    可等宋大夫人找到宋琪房裏時,宋琪卻不在,一問才知道她跑出府去了,說什麽不能坐以待斃,要為自己的命運做最後的拚搏。


    宋大夫人一聽嚇到了,可又怕宋大老爺知道了生氣,忙吩咐把事情瞞下來,又派了人出門去找。


    這一耽擱,就沒能在宋琪跑到尉北璀跟前剖白心跡之前把她給攔下來。


    宋琪覺得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瘋狂過。她本來是打算來找尉馨芳幫她去見二皇子的——她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可是王府門房卻說尉馨芳身體抱恙不見外客,並不肯讓她去見尉馨芳,連叫他們給尉馨芳傳個話都不可以。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看見二皇子跟著尉正盛一起迴來,她腦子一熱,就攔了上去。


    尉北璀是聽說過宋琪這個名字,但從未見過她,突然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攔到了自己的馬前,忙控住馬免得傷了人。


    尉正盛卻是認出了宋琪,畢竟是自己未婚妻的堂妹,還是見過的。


    尉正盛見尉北璀一臉曖昧地看著自己,似乎在疑惑這個女孩兒是不是自己的爛桃花,尉正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個人壓根沒意識到這朵爛桃花是想要砸在他腦袋上的嗎?


    尉正盛便問道:“宋琪,你怎麽在這兒?”


    尉北璀這才一臉訝異地看向宋琪,眼前這個臉上帶著指痕,眼睛紅紅的小姑娘看起來還真是有兩分狼狽和可憐,卻居然是……那個宋琪?


    宋琪看著尉北璀,一咬牙,道:“臣女……臣女有話要對二皇子說。”她知道一旦錯過這次,她可能再也沒有見到二皇子的機會了,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此刻,二皇子卻騎著高頭大馬那麽巧合地出現在她的麵前,英俊偉岸,像是要來拯救她的天神,難道這還不能算是天賜的緣分嗎?


    這下輪到尉北璀尷尬了,他便是在前世的現代社會,都沒遇到過有女生對他當麵告白的,更別提在這個古代了——雖然比起真正的古代來說,如今這社會已經開明了很多。


    “呃,你想說什麽?”尉北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宋琪忍不住紅了臉,方才那句話是她一時衝動說出口的,已經夠叫她難為情的了,如今難道還要當著這許多門房下人、尉正盛、以及跟在兩人身後的侍衛侍從的麵表白心跡嗎?


    宋琪隻能訥訥道:“二皇子,可否……可否借一步說話?”


    “呃,”尉北璀還真不知道怎麽處理這種場麵,但好歹還知道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借一步就不必了吧。姑娘若有何冤情或者苦楚要訴,隻管道來便是,我與世子都能為你做主。”


    尉正盛聽尉北璀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硬是把姑娘家找他表白心跡的事情給扭曲成了來找他申冤喊屈的,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不過他也不想宋琪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鬧出什麽笑話來,便隻能打圓場道:“宋姑娘若受了委屈,我這便稟報母妃,讓母妃與你做主便是。來人那,帶宋姑娘去見王妃……”


    “額嗬嗬,府裏既然有事,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一步。”尉北璀幹笑一聲,調轉馬頭就想走。


    “二皇子慢走。”雖然帶尉北璀迴府是有事相商,如今這場麵也還是讓尉北璀趕緊先走的好,等把宋琪的事情解決了,他再去找他也是一樣的。


    眼看著尉北璀和尉正盛兩人一搭一唱就要走,宋琪知道一旦自己被交給了德親王妃,隻怕立馬就會被送迴宋府,到時候隻能被父母打包帶出京去,這真的是她最後一搏了,頭腦一熱,便脫口而出:“二皇子,臣女心悅你!”


    尉北璀僵了一下,看著尉正盛,抽了抽嘴角,道:“正盛哥,今天風太大了,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不如你等會兒到宮裏找我吧,宮裏風要小一些。”


    “啊,好,我等會兒去找你。”尉正盛顯然也沒料到會這樣,一時間也有些僵,跟尉北璀如出一轍地抽了抽嘴角,幹巴巴道。


    “告辭。”尉北璀一拱手,調轉馬頭就跑,看背影,真是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告辭。”尉正盛對著尉北璀的背影僵硬地揮了揮手,“風真是太大了,我什麽都聽不清楚。”


    跟著尉北璀的侍衛已經被帶著跑掉了,留在原地的德親王府的侍衛和下人們也都不由得幹巴巴地互相道:“是啊,風太大了,你說啥?我聽不清。”


    話說,幾年前似乎也有這麽一幕來著,事涉巡城禦史藍大人——當朝為數不多的女性官員之一,當年還是宮中的侍衛副統領,在見到當年的探花郎——她如今的夫婿大理寺少卿吳大人時,就曾大咧咧道:“小子,我心悅你,你看我怎麽樣?”


    後來這對歡喜冤家沒少鬧笑話,最終喜結連理,藍大人還請了皇後娘娘做媒,也是一段佳話。


    估計,這宋姑娘敢於當街對二皇子表白心意的勇氣,也是來自於藍大人的榜樣作用?隻是當年藍大人和吳大人都是男未娶女未嫁,二皇子可是聽說快要定親了,這時候跑來告白似乎不太好吧?


    雖然二皇子以“聽不清”之說給了她台階下,可在場這麽多人,還有恰巧路過此處的路人,保不準這個故事會被傳出去……不,應該是肯定會被傳出去吧……


    眾人忍不住有些同情地看著羞憤欲死的宋琪,幾乎已經可以預料到她所要麵對的嘲笑了,當年藍大人都沒少被人嘲諷,顯然這宋姑娘是沒藍大人那本事,尤其是厚臉皮的。


    而且這麽多年也就成就了藍大人和吳大人這一對佳偶,可見這做法的成功率是很低的。


    宋琪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話說出了口,就收不迴來了,眼看著二皇子裝沒聽到騎馬跑遠,宋琪麵對著眾人的眼光,終於忍不住掩麵跑走了,迴頭撞上宋大夫人派來找她的人,帶迴宋府去了。


    宋大老爺聽說自己女兒做了什麽後,這次是真的暈了。


    醒來後見宋琪正尋死覓活鬧著要尋死,宋大老爺頭都炸了,連忙把宋大夫人和宋琪一起打包送上馬車,連夜出城上路先往任地等他,等他辦好調任的手續再追上去。


    宋大老爺管不了這個女兒了,他隻是對宋大夫人道:“你們別覺得以死相逼就能叫二皇子心軟娶宋琪,若這能行,這後宮裏、王府裏隻怕能日日換個女主人了。宋琪若真想尋死,就讓她離京裏遠遠地再死,隨便找個地方埋了我就當沒她這個女兒。隻她若死了,你我夫妻也不必過下去了,我們和離,我辭官迴鄉,你迴娘家或是怎的,我都不管你。”


    宋大夫人隻能惴惴不安地點頭,再點頭,整日裏看著女兒,鬧得實在狠了,便隻能拿布巾裹了,或灌了安神的藥,這才一路順順利利地上了路。


    好在離了京,宋琪也漸漸安靜了,宋大夫人這才算是緩過一口氣來。想想,離京也好,不然這留在京裏,隻怕要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過了幾天,宋琪忽然道:“不能嫁個比宋蘭的丈夫更有權勢的,我就要嫁個超級有錢的,我拿錢砸死她!”


    宋大夫人見宋琪肯說話了,忙開心道:“好好好,我們嫁個大富豪,拿金子銀子砸死大房那群喪良心的。宋蘭如今得意,可德親王好幾個兒子女兒,對大郡主又偏心太過,宋蘭到時候肯定分不到多少家產,等她來問我們借錢,我們就意思意思仍給她幾兩碎銀子。”


    宋大夫人胡亂地安慰女兒,倒是宋琪心中開始幻想起砸幾兩碎銀子給宋蘭的場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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