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安拿出地圖,他把墨白抱在自己的腿上,雙手從後麵圈著她,“這是咱們海城整個地圖。”


    男人修長的手,指著其中一處道:“你看咱們海城這邊一直都深受沙暴的影響。尤其是眠崖村,更是三天兩頭的弄得附近百裏的田地,寸草不生。”


    墨白仔細看著地圖,上麵標注著綠色和紅色的地標。


    她聽男人解釋說:“大宗村附近的農田,已經向良好的狀態發展。”


    “隻是咱們縣城,還差眠崖村與陵城這塊鹽堿地沒能夠得到改善。”顧維安歎了口氣。


    他並非海城人,所以不該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墨白依稀記得,按照曆史的軌跡,這眠崖村,是海城最後一個得到發展的。


    “所以,你們這些天,一直都在考慮怎麽治理咱們村附近的鹽堿地嗎?”


    “嗯。”


    顧維安拿出孫曉雨的哥哥記下的筆記,以及林亭的整理的手稿,企圖從這些資料中得出個解決的辦法。


    但凡能夠防沙固沙,上麵種植著植物,幾年後,定能夠恢複植被。


    “光是看沒有什麽效果。”墨白主動拉起顧維安的手,“阿舟。我想……”


    她猶豫著,要不要把心裏一直想要說的話,告訴顧維安。


    “怎麽了?”男人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你想要做什麽?”


    “能不能讓我明天,跟著你一起去實地勘察。”


    “不行。”


    墨白聽到顧維安斬釘截鐵地拒絕著自己,“你現在還懷著孕,外頭風沙那麽大——”


    “可是,隻是聽你向我陳述這些,我並沒有親眼所見,也無法得出具體的結果啊。”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


    墨白見顧維安的神情有些鬆動,她繼續說:“隻是懷孕而已,又不是什麽都做不了。再說有你,有林場的同誌,有那麽多人都在,就放心吧。”


    “好。”顧維安應下墨白的要求,“等到明天在鹽堿地時,你記得跟緊我。”


    “嗯。”


    墨白勾著顧維安的脖子,眉眼裏含著笑:“那,可以去休息了嗎?”


    眼下,顧維安也沒什麽太好的主意。


    可據他的了解,阿嵐能這樣說,應當是想到了什麽。


    明天實地勘察,不過是為了確認。


    “好。”


    顧維安撐起兩條發麻的腿,他溫柔地抱起心愛的姑娘,“都依從夫人的。”


    次日的風倒是很大。


    小李來喊顧維安的時候,險些被風吹走。


    海城的霧霾不是灰色,是夾雜著土一起揚過來的。


    “顧侯。”小李吃的嘴巴裏都是沙土,“我看今天的風實在是太大了,要不就算了吧?”


    若是男人自己,倒也沒這麽,現在拖家帶口的,心裏頭實在不安。


    墨西的怒火還沒好平複,那姓顧的愛幹啥幹啥,他沒什麽關係。


    “我們昨晚說好的。”


    墨白拽著顧維安的胳膊,“男子漢說話算話,不能撒謊。”


    又一陣風,把墨白的長發吹亂。


    “小白。他願意出去就出去!腿長在他身上,咱們也攔不住。”墨西搬著小木凳從外麵迴來,“抓緊把門窗都關緊了。”


    墨白揉了揉鼻子,剛剛好像是風把沙土帶進來,弄得她有些不舒服。


    “爺爺。”她關上窗戶以後,跟在顧維安的後麵,“窗戶我已經關上了,門您自己關好,我跟顧大哥要出去一趟。”


    墨西一聽墨白要出去,那心都提上了嗓子眼,“你出去做什麽?這樣的天氣,你又不是一個人,老實在家裏待著。”


    整個過程,顧維安是插不上話的。


    被晾在一旁的,還有小李。


    他其實也不想在這麽個地方出去勘察,可是顧師長一貫主張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容易獲得經驗的地方。


    “顧侯,要不就像墨村頭說得那樣,咱們......”


    墨白不知道跟老爺子說了什麽,老頭兒笑逐顏開,也沒再攔著他們。


    走到外邊,小李好奇地問道:“小墨同誌。您剛剛跟著墨村長都說了些什麽?他才給你放行?”


    墨白看著顧維安,抿著唇笑:“我說,我要去會會那位林場的女同誌,看看究竟長什麽樣子,能跟顧侯鬧出緋聞。”


    恍然大悟的小李沒繃住自己的情緒,他捂腹大笑,卻吃了一嘴的沙子。


    顧維安下意識拉緊著墨白的手,“於我而言,天地間最美的人就放在自己的麵前,我哪裏還有看別人的精力。”


    葉修轉業前,小李就聽他說顧侯講起情話來跟詩人一樣,他現在每天都能聽到詩人作詩,深深感受到了單身被暴擊。


    墨白紅著臉,沒有說什麽。


    他們到了眠崖村銜接陵城的鹽堿地。


    墨白掙脫顧維安的手,她欣喜若狂地看著麵前那個土丘,果然是在這兒的。


    “阿嵐。”一陣強風,險些要把墨白給吹倒,她死死地抱住那土丘,卻被小李驚唿道:“小墨同誌,你怎麽能扒住人家的墳頭!這可不是多麽光彩的事情!”


    顧維安走到墨白的身邊,將她扶起,然後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不是說過,到了這裏,要緊跟著我。”


    這墳頭裏埋著的,其實是墨西死去的婆娘。


    穿越前,墨白聽韓翠花說過,當時鬧饑荒的時候,旁人家的墳頭早就被風沙淹沒,唯獨墨家祖奶奶的還在。


    “這裏麵,埋著的是我的親人。”


    墨白對著墳頭,以手作輯道,“奶奶。剛剛孫女冒犯了,還望您不要責備。”


    風唿唿地刮著。


    孫曉雨與林亭等人,他們推著自行車,在漫天風沙中艱難行走。


    總算是到了這裏。


    許久未見墨白的林亭,頂著她的肚子,心裏頭仍舊不是個滋味。


    孫曉雨彈了彈身上的灰,她對著顧維安道,“顧侯。真不是我們有意來這樣晚,而是路上經曆這沙暴,走得實在困難。”


    臨近,才看到一個沒有見過的女子,時不時捂著自己隆起的小腹。


    柳眉下清澈的雙眼,皓齒紅唇,膚如凝脂,跟那顧侯好似天造地設的璧人。


    “這位是……”


    其實顯而易見,不過是想從一直敬仰的男人身上,得到更加確定的拒絕。


    顧維安同底下的人介紹著:“這是我的夫人。”


    昨晚開過會,大家對怎樣治理鹽堿地提出了各種方案。


    “通過我們對大宗村附近的鹽堿地治理方案,適用於眠崖村,但是咱們種上的麥子,全被風沙刮死了。”


    墨白以手遮擋著風,“那是因為咱們眠崖村,都是老風口。”


    因為風大,大家即便是離得很近,也看不到彼此的麵容。


    墨白扯著嗓子,才不至於話被風淹沒,“你們看那前麵起風的地方,是黃河灘。風是有規律的,它按照它的路線,把沙吹到了咱們這裏。這塊地之所以被刮平連根都不剩,因為這裏是風口的位置。”


    風口!


    顧維安眼睛一亮。


    他唇角勾起對墨白讚許的笑意。


    不愧是他的阿嵐。


    而與此同時,林亭也收拾好自己的那些心思,他作為一個地質大學畢業的學生,卻也隻是會研究土壤,並沒有像墨白一樣通曉那麽多。


    孫曉雨聽到墨白這麽說,心裏頭自卑感又加重許多。


    怪不得顧侯總是對自己客氣疏離,今天見到顧維安的家屬,她才明白,自己配不上他。


    看年紀,墨白與自己也差不多大。可是相貌與學識,卻遠在自己之上。


    孫曉雨甚至這樣想,如果自己要是男人,也會喜歡上墨白,就比如說自己麵前這個眼睛看得都值的林亭。


    優秀的人,放到什麽地方,她都是輕而易舉地引起別人的矚目。


    “小李。”墨白說話的分貝比平日提高了幾倍,“你拿著紙筆,要把這風口處給記下來。”


    “好。”


    小李頂著風,前後已經看不到顧師長和小墨同誌的模樣。


    在這黃灰的天氣裏,顧維安始終牽著墨白的手,給她傳遞源源不斷的力量。


    孫曉雨聽到墨白這話,原本她對還墨白的才華露出幾分嫉妒,可是現在對於她讓小李記住風口的位置,像極了寓言故事中的【刻舟求劍】。


    “小墨同誌。”幸好風能夠暫且掩蓋住她的嘲諷,“你就沒考慮過,萬一那天風把咱們做的地標給吹沒了,將會怎麽辦嗎?”


    顧維安擰著眉,墨白不是做什麽事情欠考慮的人。


    “跟你說話的,就是孫曉雨同誌。”


    男人在墨白的耳邊低喃。


    等到風暴過去,大夥的身上都髒兮兮的。


    孫曉雨看到顧維安溫柔地替墨白把頭上的沙子給撥掉,那女人垂頭嬌羞的模樣,讓她一個女人看得心中都起了幾分憐愛。


    “曉雨同誌。”墨白對著孫曉雨露出甜甜的笑容,她說:“我們來一起做個實驗吧?”


    顧維安拉著又想掙脫他掌心的墨白,他壓著聲音:“阿嵐。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你們誰有鐵鍬?”


    今天工程隊的人也跟著過來,家夥什的也都備在身上。


    “我有。”


    她現在懷著孩子,準備彎腰下地刨土的時候,心疼媳婦的顧維安立刻多去她手裏的鐵鍬,“你想做什麽,吩咐我,我去做就好。”


    這夫妻倆,一唱一隨,硬是在饑荒年代裏,把日子過成了詩。


    “用沙子堆起來的記號,肯定風一吹,就刮平了。”


    墨白從小長在眠崖村,豈會不明白這些道理。


    “你們看到那座墳頭了沒?”


    剛剛風那麽大,雖然有些大不敬,但是他們自行車都刮走了,為什麽墳頭還屹然挺立在哪兒。


    墨白不傻,她看得出孫曉雨對顧維安有意思。


    即使男人的心都在自己這裏,女人也不喜歡自己的男人被別的女人覬覦。


    “顧大哥。”


    墨白這一笑,顧維安硬生生地紅了俊臉,同樣也酥化了林亭的心。


    “你把沙底下的膠泥給挖出來,堆到咱們做記號的標牌上,約莫兩尺厚就可以。”


    顧維安掄起鐵鍬,倒是林亭握住了另一頭,“顧侯。小墨同誌如今懷著身子,保不齊咱們做記號的時候,又來了陣風,您還是照顧著她,這活兒我來吧。”


    林亭畢竟是學習地質的,這土壤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士,總比他們這些隻有一腔熱血的人省勁很多。


    “那就有勞你了。”


    林亭很快將把沙地裏的淤泥挖出來,培到標牌上,算是把風向的位置給處理好。


    “這樣就行——”


    這話還沒有說完,那大風又是一陣猛烈地吹刮。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孫曉雨等著看墨白的笑話,等到標牌被風吹走,顧侯的這個家屬沒有像剛剛那樣自信。


    風過後,大家重新睜開眼睛,除了孫曉雨,每個人都露出欣喜的色彩。


    “顧侯。”


    小李激動地連蹦三尺高,他拍著手掌,“我們成功了!”


    是啊,半年多,他們都沒有搞明白的問題,就這樣被墨白給解決了。


    標牌沒有被風吹倒,它像是被定格住了。


    工程隊的、林場的、縣委會的各個都誇墨白:“小墨同誌,真是智多星下凡啊。”


    “都甭誇了。”


    顧維安心情很好,若非是阿嵐懷著孕,他肯定是要抱著她舉起來。


    墨白似乎也感受到顧維安蠢蠢欲動的手,她向後退了幾步,男人將她扯進懷裏。


    聽著顧維安胸腔鏗鏘有力的心跳聲,墨白的臉幽幽地紅了起來。


    男人的話在墨白的頭頂飄著:“再誇,我夫人都害羞了。”


    一個姓錢的女同誌對顧維安說:“顧侯,你家屬笑起來,可真是好看啊。”


    誰都喜歡聽漂亮的話。


    “可不就是好看嘛,比花都好看。”


    顧維安的俊臉藏不住的笑意。


    孫曉雨和林亭倒是心裏頭有些苦悶,他們決定去前麵看一看,能不能用同樣的辦法,再做一次試驗。


    “咱們海城的沙丘底下,大多都有這種膠泥。”


    墨白悄悄地從顧維安的懷中脫身,她對著身後工程隊的嚴肅道:“如果大家把沙地下的淤土都翻在上麵,就可以把沙子固定住。”


    顧維安也恢複常態,他對小李說:“小墨同誌這一條,要拿著本子記下來。等到迴去後,將此方法傳達給海城各村落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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