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迴,高玉蓮進去了許久才出來,大冬天的,她硬是流了一身熱汗,鬢角都濕透了。


    “隻買到一點餅幹,其他的都沒了。”高玉蓮把手中的東西遞給喬父,抱怨道:“也不知道供銷社倉庫發生啥事了,隻留一個售貨員在前頭賣東西,其他人都跑到倉庫去了,真是的,一點都不體諒下社員們的不容易。”


    跟在高玉蓮後麵擠出來的幾個婦女,恰好聽到這話,“聽說是供銷社主任迴來了,清查倉庫,發現有人吃裏扒外,發大火呢。”


    喬父看了喬佳月一眼,算算時間,他們剛才若是答應了,現在就是在倉庫裏,少不得要受牽連的。


    高玉蓮一聽來了興趣,就與那幾個婦人聊了起來,供銷社的貨物不好啊,售貨員態度差啊之類的。


    這天一聊起來,那話頭就止不住了。


    高玉蓮的大兒媳王阿紅走上來,低聲說:“阿娘,要不我們先迴去,明日叫其他人去城裏供銷社看看?”


    高玉蓮估摸了下時間,忙同那幾個婦人告辭,一道迴村。路上閑聊時,喬父就問起高玉蓮還缺什麽東西沒買齊。


    “哎,還不是我娘家侄兒要成親,給了票托我幫著買塊布。”高玉蓮無奈地說道。


    她都跟自己的弟弟年紀差得有點大,自己孫子都老大了,侄子才要成親,這長姐當久了,也跟著操心了。


    王阿紅借著高玉蓮這話,說也該給家裏的男人都添件衣裳,這婆媳的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


    喬父不好插話,背著喬佳月落在最後麵,i心裏琢磨著這個年怎麽過?


    喬佳月卻聽得認真,她從高玉蓮婆媳的話種得出,她這侄子的眼光怕是不低呢,供銷社的布都瞧不上。


    等父女倆迴到家裏,早就錯過了午飯,那肚子餓得不行,就著那野菜糊糊連吃幾碗。


    “阿娘,紅糖怎麽少那麽多了?”喬佳月打開櫃子,想說拈點紅糖去去嘴裏的野菜味,一看紅糖少了那麽多,心裏就奇怪了。


    今個兒天氣好,喬母把被子被單都拆了放到門外晾曬,聽到女兒這話,她應道:“你大伯母來過,說爺爺想吃糖餅,我就給她裝了一些。”


    “……”喬佳月微微皺眉,糖餅?“阿娘,什麽糖餅?”


    “你大伯母折騰吃的最是厲害,她用雀麥粉、紅糖、小蔥去烙餅,她送了些來,在櫃子最上頭的罐子裏,你拿一張去嚐嚐。”


    喬母知道喬大伯母其實是自己嘴饞了,不過她沒拒絕對方要紅糖的要求。


    大伯母幹活慢,貪吃,但她好歹會做人,做好了東西,迴頭還記得來送一份。


    幾個妯娌對比之下,喬母還是喜歡和她打交道的。


    愛占便宜的人很多,但知道分寸的可不多。


    喬大伯母做糖餅的事在孩子間不是啥秘密,喬三嬸和喬六嬸也打著其他借口來要紅糖,喬母幹淨利落地拒絕了。


    給喬伯母紅糖,她昨東西,喬爺爺和喬奶奶都能吃到,給這兩個弟妹,白瞎了那些紅糖。


    喬佳月看了下,隻有喬宏良在家,“三哥,大伯母做的糖餅你吃過嗎?”


    喬宏良點點頭,搬過凳子,將櫃子最上頭的罐子取下來,拿出了一張成人兩個巴掌大的薄餅。


    焦黃色的餅上點綴著鮮嫩青翠的小蔥和野菜,一股淡淡的紅糖夾雜著香蔥味撲鼻而來。


    喬佳月撕了一小塊,入口綿軟有嚼勁,有一絲絲甘甜,叫人吃了還想吃。


    “三哥,你也吃。”喬佳月給喬宏良撕了一塊,就把手中的糖餅分一分,跑過去塞到喬母的口中。


    她敢肯定,喬母肯定沒舍得吃這東西。


    喬佳月打算讓喬宏遠也嚐一嚐這味道,結果就見喬爺爺家門外頭有好多的小孩子。


    而喬宏牧就跟隻驕傲的大公雞似的,挺著胸翹著尾巴,對其他孩子頤指氣使。


    她聽了兩耳朵,無非就是孩子間幼稚的內容,比如不跟誰好,比如要幫忙做某事,其中喬宏致的名字被提起了好幾次。


    隻要這些孩子答應了,喬宏牧就把糖餅分給他們吃。


    她心裏哼了哼聲,看喬宏牧那得意樣就很不順眼,也不想想糖餅的紅糖是哪裏來的,還敢唆使其他人做壞事。


    再說了,這糖餅也不是難做的吃食,自家還做不出來?


    喬佳月跑跑到菇棚外,結果就先聽到李紅歌在跟其他的婦女聊天。


    “哼,也不看看是啥年月了,還做啥糖餅吃?要不是沒紅糖,誰家不會做?”


    “那紅糖是從隊長家拿的吧,要我說,還是月姍【喬母】性子太軟,讓她嫂子給拿捏住了。”李紅歌撇了下嘴說道。


    “不做甜的,我們就做成鹹的,才多大功夫,我家那幾個小子就差點沒磨死我。”


    李紅歌抿了下唇,想起年底分到的收入,到底是動心了,“說得也是,別的沒有,雀麥可不缺。”


    這些天食堂不開火,可是雀麥等野菜還是由專門的人采來,然後按人口分配到各家各戶的。


    而各家門前屋後的那些野菜,生產隊一直是睜隻眼閉隻眼了,過年了,允許社員們加餐。


    喬佳月心裏一動,先把手中的糖餅塞給喬宏遠,就往幾個生產隊跑了一趟,發現不少婦女都在說此事。


    對於雀麥的處理,剛開始四隊就做過雀麥餅,但因為太過麻煩和費時間人工,最後被取消了。


    如今大伯母做這個糖餅,還真在大隊裏帶起了一股風潮。


    喬佳月還看到有一些婦女主動去找喬大伯母,說要向她討法子,如何用雀麥做出更多種食物。


    托速生野菜的福,生產隊即使沒有足夠的口,也不至於斷炊,還能苦中作樂,為新年準備美食,社員們也是很不容易了。


    對於貧苦大眾來說,新年是是是最重要的一個日子,再辛苦再絕望,都能在這個日子裏找到希望。


    “娘,我們什時候做好吃的?”喬佳月轉了一圈迴來,上半身趴在被子上,悶聲問道。


    要說對雀麥的處理,食物的製作,恐怕誰都沒喬母的經驗多,誰讓這東西與小麥類似呢?


    “不急,先把屋裏打掃好了,二十八再開始做。”喬母把喬佳月拉起來,“別壓著被子,棉花壓結實了就不暖和了。”


    這年頭棉花票稀罕,一床被子都很難買到,許多人一家子就隻有一床多年的棉被,那棉胎硬邦邦的,早就不保暖了。


    他們家的這三床被子,是當年他們從北邊帶迴來的,可以說是整個大隊裏最厚實的了。


    那些沒被子的人家,隻能用蘆絮、柔軟的貓毛草等填充保暖。


    高山大隊並不禁止社員家裏開火燒水,因此入冬以來還未發生凍死事件,也是一件幸事了。


    喬佳月想想也是,太早做吃的,怕一個沒忍住全吃光了,而且這會孩子滿村跑,哪家做了啥,還真沒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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