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


    馮·諾依曼在頻道裏怒吼著,但任由他如何咆哮,也改變不了約翰被震裂劍攔腰斬斷的客觀事實,並且,他也沒有餘力去擔憂約翰了。


    本該沉眠的劍舞者再度暴起,猶如迴歸的亡魂,動作迅速且致命,絲毫沒有作為鋼鐵巨人的沉重感。


    兩者間的距離快速拉近,震裂劍上纏繞著跳動的雷霆,高頻震動的劍刃隨時準備割開裝甲,並將高額的電力注入武裝化身體內。


    燒穿電路,擊碎元件。


    馮·諾依曼果斷地舉起重型熱熔霰彈槍,致命的紅光在槍管中醞釀,短暫的延遲後,噴發出一片耀眼的流火。


    周肆的視野內瞬間被灼熱的火光完全覆蓋,猶如上百枚閃光彈齊齊爆炸般,哪怕切換到熱力圖視野,所見之處也是一大片擴散的熱源。


    雖然自仙隕事故後,周肆便從未操控過化身軀殼了,但他還是憑借自己多年的行醫經驗,做出了最優的選擇。


    劍舞者的身體向著一側傾斜,將肩部的裝甲當做了盾牌,擋住了整個身體。


    半熔的金屬碎片劈裏啪啦地擊打在肩甲上,有的帶著高溫嵌了進去,像是折斷的箭羽,還有的紛紛彈開,帶起一片連綿的火花。


    馮·諾依曼一邊開火一邊後撤,與劍舞者拉開距離的同時,連續釋放的熱熔霰彈令整個區域的室內都驟升了許多,到處都是燃燒的火光與噴發的熱浪,如果有普通人在這裏,光是武裝化身交戰的餘波,便足以令他們窒息死亡。


    “該死!怎麽還有人能行動!”


    約翰在頻道裏抱怨著,武裝化身雖然被斬斷了半截身子,但武裝化身的冗餘設計,令過載的電流沒有完全擊穿了操控係統,他仍可以驅動殘軀。


    調整好自身位置後,約翰的背部翻出肩炮,瞄準了流火中的劍舞者。


    開火!


    轟鳴的炮聲響徹了庭室,音浪橫衝直撞,震碎了一片的玻璃,落成滿地的晶瑩。


    咆哮的餘音之後,約翰卻沒有見到流火中的爆炸,他隻聽見了另一聲轟鳴,隨即劍舞者便已出現在了庭室的另一端。


    劍舞者背靠的牆壁,途徑的地麵上留下一道道明顯的車轍印,並且身後的牆壁上,也有碰撞的凹痕。


    “哈……哈……”


    周肆喘著粗氣,他覺得自己是在喘著粗氣,雙肺如同鼓風機一樣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會炸裂成一團血霧。


    劍舞者隨著周肆一同喘息著,那是散熱係統發出的唿嘯風噪聲。


    在肩炮瞄準自己的瞬間,係統便給出了預警,周肆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驅使著劍舞者向著一側撤離。


    他成功避開了肩炮的打擊,隻是這一避開的過程有些狼狽不堪。


    正如周肆先前做出的比喻那樣,劍舞者是一台堪稱性能怪物的跑車,自己任何的神經操作,都會得到迅速且靈敏的反應。


    劍舞者在周肆的意誌下進行了高速迴避,但卻未能穩定地控製住身影,隻能以撞在牆壁上這種可笑的方式,來讓自己停下來。


    “警告!警告!”


    警告的聲響再一次在周肆的耳旁響起,連帶著視野內也閃爍起了危險的紅光。


    約翰重新瞄準好了劍舞者,一同瞄準的還有反應過來的馮·諾依曼,劍舞者再度疾馳了起來,而後咆哮的流火與重炮的轟擊席卷了它剛剛所處的位置,令整個庭室淪為了戰場。


    周肆緊繃著神經,在保持迴避移動的同時,他還檢查著立體地圖。


    霍道川等人分成了兩人一組的小隊,自己隻是遭遇了其中一組,而霍道川那一組,收到了這裏的消息,正往這一位置趕來,留給周肆周旋的時間不多了。


    劍舞者的速度忽然放緩,將身體正麵朝向約翰後,傷痕累累的肩甲展開,露出了雙肩內那蜂窩般的彈巢。


    肩甲既是劍舞者的盾牌,亦是它反攻的箭矢。


    刹那間,數十發微型導彈齊射,交錯的尾焰掀起一片翻滾的濃煙,不僅將劍舞者的身影籠罩了起來,還在向著庭室的其它區域擴散。


    微型導彈的尾焰閃爍著紅光,猶如一大片蔓延遊弋的蛇群,它們的目標並非是馮·諾依曼,而是喪失移動能力的約翰。


    “該死!該死!”


    約翰在頻道裏咒罵著,不斷彈出的警報聲幾乎填滿了他的耳朵。


    危急關頭,馮·諾依曼向著約翰馳援而來。


    它沒有劍舞者那般可以高速移動的雙足,因此,在馮·諾依曼抵達約翰身邊時,已經有數枚微型導彈率先命中了約翰,爆裂的火光摧殘的裝甲,崩裂聲與火花閃滅不斷。


    “沒事的!”


    馮·諾依曼安撫著約翰,武裝化身那強大的裝甲力量,在此刻變成了保護約翰的盾牌,替約翰分擔轟炸的同時,他還不忘一把抓住約翰的殘軀,艱難地拖行。


    “留意身後!”


    約翰大吼著,雖然濃煙遮蔽了視野,但雷達係統偵查到了快速移動的未知單位。


    肩炮胡亂地瞄準、開火,一氣嗬成。


    疾馳的重型彈頭洞穿了滾滾的濃煙,落入庭室的盡頭,再度掀起一重燃燒的火光。


    “混賬!”


    約翰舉起手臂,下方掛載的重機槍吞吐起耀眼的火舌,編織起一道道延綿的彈雨,投石問路般地在濃煙之中,濺起了些許的火花。


    “我看到了!”


    馮·諾依曼高聲迴應著,熱熔霰彈再度開火,但這一次破碎的火光中,一道鉤索疾馳而來,精準地釘入了約翰的殘軀之中。


    鉤索繃緊、迴收,馮·諾依曼反應不及,約翰的殘軀直接被巨力拖拽著,從他的手下溜走,與地麵高速摩擦,帶起一片火花。


    “正合我意!”


    約翰不驚反怒,肩炮垂落下來。


    他知道,自己隻有一次抵近開火的機會,一旦錯失了這一機會,劍舞者的震裂劍將毫不猶疑地將自己劈成兩半,但同樣的,隻要自己能近距離命中劍舞者,肩炮的火力足以重創劍舞者。


    如同中世紀時的騎士決鬥,舉起騎槍,駕馬奔馳,唯有一方幸免。


    約翰的鎖定係統反複地檢索濃煙中的目標,滴答聲在耳旁響個不停,陣陣電弧擊穿空氣的劈啪聲,也隨著距離的拉近迴蕩,直至煙霧之中升起一道刺眼的雷光。


    震裂劍的鋒芒在約翰的眼中迅速放大,肩炮也隨之開火,爆發出徹耳的雷鳴。


    交錯、切割、爆炸!


    致命的交鋒在瞬息間完成,膨脹燃燒的火光滾滾而過,再度蕩開了彌漫的煙霧,將庭室歸於明朗。


    “約翰!約翰!”


    馮·諾依曼在頻道裏急切地唿喊著,但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在他的正前方,劍舞者從逐漸消逝的煙霧中顯現,它的身上遍布著劃痕與缺口,右肩的彈巢像是遭到了某種爆炸的襲擊,完全扭曲變形,連帶著搭載震裂劍的手臂也不自然地垂落著。


    至於劍舞者的腳邊,有的隻是一地破碎的殘骸,通過辨識殘骸的局部特征,馮·諾依曼勉強認出,這正是約翰的屍體。


    周肆徹底絞殺了約翰的殘軀,擊穿了思維儲存核心,將約翰的識念意識從武裝化身中解放,放逐迴現實世界之中。


    “還剩三個。”


    周肆默默地念叨著,強硬地睜開雙眼,忍受著那詭異的幹澀感。


    這種感覺真的很微妙,幻痛一樣。


    周肆在鋼鐵的軀殼內,幻想出了一具自己的血肉之軀,並且將種種異常的負麵反饋,映射在這虛幻的血肉之軀中。


    就比如,此刻雙眼的幹澀,其實現實中的周肆雙眼一直緊閉,而在武裝化身中的“雙眼”,想閉也閉不上。


    “周肆,你還好嗎?”


    阮琳芮的擔憂聲再次響起,但她的聲音卻被各種奇異的聲音切割的支離破碎,周肆隻能勉勉強強地分辨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更多的則是無意義的噪音了。


    隨著戰鬥的進行,信息過載與離識病的影響進一步加劇,紛亂複雜的信息毫無保留地灌入周肆的大腦之中,反複鑿擊著他的神經元。


    目前最顯著的影響便是視覺係統,超清的現實畫麵、電子立體地圖、雷達檢測、熱力圖、警告標識……太多太多的信息如同重疊起來的圖層,一並呈現在周肆的眼前。


    周肆無法控製自己能看到什麽,隻能想盡辦法地保持極高的專注,在這繁多的信息中,分辨出哪些是自己真正需要的,哪些又是幹擾的雜項。


    同樣,感知係統也是如此,各種詭異的反饋感交織而來,仿佛這一具軀體正分裂出不同的意識,爭奪著軀殼的主導權。


    這感覺糟透了,就像穿上一件厚重的、浸滿了冷水的棉衣,每一步都顯得無比沉重、濕漉漉的,寒意仿佛快要鑽進骨子裏。


    “約翰!”


    馮·諾依曼低吼著,向著劍舞者連續開火,燃燒的火光連綿交織在了一起,仿佛一道燃燒的岩漿之河撲麵而來。


    劍舞者吃力地躲避著馮·諾依曼的攻擊,而這時周肆發覺立體地圖上,另外兩人的紅色信標,正與自己快速靠近,幾乎要重疊在了一起。


    喧嘩的雜音中,周肆聆聽到了從身後長廊盡頭傳來的轟鳴聲。


    圖靈與查爾斯馬上就要抵達戰場了。


    周肆不再做任何停留,像是將自我意誌的種種枷鎖完全解放了般,他不再抵禦信息過載與離識病對自我的侵蝕,相反,張開雙手用力地懷抱著。


    “別礙事!”


    周肆的聲音通過劍舞者的揚聲器響起。


    一簇簇的火苗如同展開的光翼般,從劍舞者的身後燃起,動力係統咆哮著推起劍舞者的身體,雙足處的機動車輪也高速旋轉了起來,橡膠胎摩擦著地麵,升起一縷縷的青煙。


    劍舞者化作一道高速行進的殘影,頂著破碎的熱熔霰彈向前突進,馮·諾依曼震驚於劍舞者的機動性,意識到無法與劍舞者保持安全距離後,他幹脆放棄了迴避,全力開火。


    馮·諾依曼背部的導彈艙開啟,存彈量雖然不如微型導彈那樣密集,但火力卻要更勝一分。


    數道火光從天而起,折返著墜向劍舞者,而劍舞者則再次射出鉤索,釘向一側的牆壁,以其為錨點,身影劃出一道巨大的半弧。


    轟鳴的爆炸自劍舞者的身後襲來,周肆咬緊牙關,鎖定係統死死地盯住了馮·諾依曼。


    實際上,以周肆的能力與劍舞者的性能,這場戰鬥本不該如此吃力的,但信息過載與離識病的影響實在是過於可怕了,乃至迷離的幻覺已開始入侵周肆的世界。


    周肆看到馮·諾依曼的身上長出新鮮的血肉,閃滅的火花裏滲著鮮血,重型熱熔霰彈槍本身也變成了一個燃燒著的骷髏頭,它張開大口,其中醞釀著熔岩。


    其實這種狀態還算不上最糟,無論是馮·諾依曼的血肉化,還是武器的畸變,它們的變化本身,仍處於周肆可以理解的範疇內,真正令周肆感到不安的是馮·諾依曼臉龐的變化。


    對,那張樹脂打印的臉龐。


    周肆望著那張本該是臉龐的東西,他說不清此時的眼中,那東西究竟是什麽,又該是什麽形狀、顏色……可以說,與其有關的所有信息,如今在周肆的眼中,都變成了一團抽象的混沌。


    他無法讀取到任何可知的信息,如同一塊損壞的硬盤,什麽都沒有。


    沒必要知道它是什麽,隻要摧毀就好。


    劍舞者鬆開鉤索,身影衝至馮·諾依曼的身側,馮·諾依曼背後的導彈艙仍處於開啟狀態,繼續吞吐著火光。


    火雨降世,劍舞者不畏死地做出揮劍的動作,哪怕它與馮·諾依曼之間還有著十幾米的距離。


    鏘——


    悠揚的長音蕩漾在庭室之中,隨即閃爍的雷光跨越了漫長的距離,帶起一片陰燃的鮮血。


    “怎……”


    馮·諾依曼呆滯地望著那把貫穿自己胸口的震裂劍,以及那條沿著震裂劍末端,一直延伸到劍舞者手臂中的納米管線。


    劍舞者威嚴肅穆。


    長廊的盡頭亮起致命的火光,周肆先是聽到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炮聲,而後疾馳的炮彈貫穿了劍舞者的右臂,引發的爆炸幾乎吞沒了劍舞者大半的身子。


    但在此之前,周肆早已釋放了高額的電力,震裂劍咆哮著,將寄宿在武裝化身中的靈魂焚燒殆盡。


    雷光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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