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天色初明,床頭櫃上嶄新的三五牌鬧鍾響個不停。


    紅木大床上,睡得正香的陶小霜皺起了眉頭,閉著眼把右手伸向床頭櫃,然後摸到了不約而同的孫齊聖的手臂。


    手長她一截的孫齊聖摁掉鬧鍾,半睜著眼吻了下她的眼皮,“……起床了,今天得開始上班了好伐。”


    “嗯……”本來不想起來的,可眼皮被他的胡渣刺得癢癢的,陶小霜隻能懶懶的睜開了眼。對著孫齊聖那張放大的臉,她眨了眨眼,打了個哈欠,拿額頭撞了下他挺直的鼻子,“昨晚你又卷被子了。”


    孫齊聖睡覺時喜歡翻身,一翻身就把兩人蓋的被子大半都卷到他那邊去了。


    孫齊聖看了眼五分之三都在他這一邊的被子,有些苦惱,“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一睡著就會翻身。”清醒時再有控製力的人,睡著了照樣磨牙打唿,孫齊聖這個愛卷被子的毛病還算是不擾‘民’的了。


    陶小霜縮在被子裏,揉著眼睛道:“大聖……要不我們分被子睡吧。”


    孫齊聖可不願意和陶小霜睡兩床被子,就道:“你給我兩天時間,讓我試試不翻身。再說,這床雖然不小,可到了冬天也放不下4床被子。”一邊說他一邊把有點賴床的陶小霜拉了起來,拿過放在床頭的衣服遞給她,“你穿衣服,我去打水。”


    他一向不怕冷,裸著上半身,隻穿著褲子就去了大衛生間,給常年用溫水洗漱的陶小霜打洗臉和刷牙水。


    陶小霜把衣服穿好,也進了大衛生間,她先洗了臉,然後對著鏡子刷牙。一旁的孫齊聖則開始刮胡子。


    愛吃甜食,又怕長蟲牙。所以陶小霜從小到大刷牙都很認真,等她刷完牙,孫齊聖的胡子刮好了,臉也洗好了。他接了杯自來水,正擠牙膏。


    “用冷水刷牙,看著就冷好伐。”陶小霜給他的杯子裏倒了些熱水,“大聖,今天試試用溫水。”


    “好呀。”孫齊聖不在意的拿起杯子,一邊刷牙一邊口齒含糊的道:“昨天奶奶和我說,要我們下班後早點去11號那邊。”


    “什麽事呀?”


    “不知道,隻說要我們早點去。”


    陶小霜開始梳頭,“那晚上就不迴這邊,直接去11號那邊好了。”


    孫齊聖點點頭,衝著陶小霜低下頭,“小霜,你幫我梳頭。”


    “懶蟲”,陶小霜笑著皺了下鼻子,用梳子的背麵敲了下他的頭頂,然後才幫他把那頭東翹西翹的黑濃短發給梳順了。


    孫齊聖直起背,禮尚往來的幫她整理了衣領。剛整理完,他就破壞了自己的勞動成果——受不住白膚的誘惑,他在她纖細的鎖骨上啾了一下。


    “討厭!”陶小霜捂著鎖骨,打了下他的肩膀。


    孫齊聖嬉皮笑臉的抱住她,“小霜,真想把你帶去交運。”然後這樣那樣。


    陶小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色坯子又在想壞事了,就拿眼白撇他,“我才不要呢。”


    兩人纏纏唿唿,等吃完從迷霧鎮飛來的熱騰騰的早飯,陶小霜一看表,時間已經是8點過5分了。她不由驚唿:“天呀,居然這麽晚了!”她站起身,往大衛生間跑。


    忙著偷老婆的香,孫齊聖也沒注意時間,他一邊麻利的收拾桌子,一邊道:“車場今天不忙,我可以晚點去,你先走吧。”


    “好。”陶小霜再做了一次個人衛生,然後抓起挎包就往門口跑,“大聖,那我走了。”


    “快走吧。”孫齊聖揮揮手。


    ……


    雖然隻短短5天沒到華一上班,但已經從未婚女青年變成了已婚婦女的陶小霜感覺到了一個不小的變化。


    那個變化就是後勤幹部開小會時,她開始沾‘葷’了——葷話的葷!


    事情是這樣的,小會開到一半,總二的方主任突然打了個哈欠,打完眼淚都出來了。然後牛美蘭就取笑道:“唉哦,老方,你這是怎麽了?昨晚交公糧交得太賣力了吧?”


    “哪有的事?”方主任是個老正經,連忙擺著手道:“是晚上沒睡好覺好伐!”


    他正經,可其他人不正經,滿堂轟笑不說,他的頂頭上司吳主任還用鋼筆頭淩空點了點他,“沒睡好覺?是交不了公糧愁得睡不著吧?”


    方主任急得臉都紅了,無意間看到安靜的坐在對麵的陶小霜,立刻如蒙大赦的道:“你們笑笑我就算了,小陶可還在這呢,也不怕羞著她!”慌亂間,他就忘了陶小霜才結婚的事。


    “小陶怎麽就不能聽了!”牛美蘭笑著一拍桌子,“她現在可是為國家添磚加瓦的主力軍!她那口子一看就是納糧大戶好伐!”


    “牛姐!”怕接了方主任的班,抗議的喊了一聲後,陶小霜就趕緊低頭做害羞狀。可能覺得她還臉嫩,牛美蘭和其他人也沒接著往下說,轉迴去繼續揪著方主任取笑。


    陶小霜在心裏暗暗僥幸不已,敢情結了婚,還有做葷話女主角的危險。不過,納糧大戶?她咬著嘴唇,有些想笑,這詞……還蠻貼切的!一邊忍笑,她一邊想象孫齊聖聽到牛美蘭這話後的表情。


    ……


    這天傍晚,孫家提前了1個小時開飯。這頓晚飯不止開得早,還格外的豐盛。即使注意力一直被孫齊聖占據著,陶小霜也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的異樣。


    吃完飯,霍清芬說想過橋去兜淮海路,拉著佰歲和上官靜出了門。這事讓陶小霜更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


    “大聖”,在衛生間裏她悄悄的問孫齊聖:“你說,家裏是不是有什麽事?”


    “等會自然就知道了。”孫齊聖有些預感,不由就冷笑一聲。


    在孫家,孫齊聖隻會對一個人這樣,陶小霜拉住他的手,在心裏歎了口氣:老話裏說兒女都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債。要按著這話,那她和大聖的前世估計都是從沒借過人錢的吝嗇鬼。


    等兩人從衛生間裏出來,早等得不耐煩的孫大柱一手推一個,把兩人推到桌子旁,“大聖,小霜,老三有話和你們說。”


    孫仲姿勢端正的坐在兩人的對麵,對著孫大柱道:“爸,我想和大聖小霜單獨說一會話,好伐?”


    “這麽麻煩!”孫大柱嘴裏嘀咕著走了。


    “哦,難怪這麽大架勢,原來是孫大教授要發言。”孫齊聖翹起腿,一臉無所謂的去摸衣兜,“容我吸根煙再洗耳恭聽。”


    “別這樣……”陶小霜伸手把煙繳了,然後拉著他的手,抿著嘴看向孫仲。


    孫仲不由笑了笑,大聖是娶著好妻子了。這樣一想,他感覺心裏那些斟酌良久的話也沒那麽沉重了,“大聖,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不用洗耳恭聽,隨便聽聽就行了,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他苦笑一聲,徐徐道來:“我和你媽媽是大學同學,她比我高一屆,但她並不比我大,相反還比我小3歲。因為從1941年到1945年,我輟學了4年——那時年景太亂了,家裏沒錢供我讀書。”


    陶小霜感覺孫齊聖的手抖了一下,她不解的看向他,卻見他一臉的驚訝。孫叔叔,不,爸爸輟學4年的事值得他這麽驚訝嗎?陶小霜有些不解,卻被孫齊聖反握住了手。


    孫齊聖死死地盯著孫仲,問道:“為什麽爺爺奶奶和我媽從來都不提起她娘家的事?”


    啊!陶小霜在心裏驚唿一聲,恍然大悟:孫奶奶是老城廂裏有名的銀嗓子,她的兒子尚且需要退學4年,但大聖的媽媽林珊卻可以在戰亂時做一名女大學生,那她的娘家林家豈不是……


    孫仲苦笑,“你想到了,對,你媽媽家——林家在解放前很有錢。1937年前日本侵華前,林家在吳興有良田萬畝,即使後來遭了兵亂,賤賣田地逃到上海來,她家也還是幾輩子吃穿不盡的家世。你的祖父祖母隻有你媽媽一個孩子,所以……1952年劃定出身前,為了你媽媽好,他們把名下的財產都捐了,隻留下了自住的房子,所以你媽媽是灰五類的出身。


    ……1959年,我申請調去基地時,和上級要求讓她作為家屬和我一起去,可是……”孫仲按了下鼻梁,輕輕的歎了口氣:“她沒通過政審。我沒想到那一次的審查會那麽的嚴厲。研究所的搬遷計劃分秒必爭,我隻能先離開上海,臨走之前我和小珊說……我會和負責審查的同誌溝通,也會和上級爭取,一定讓她和……和我在一起!”孫仲的聲音哽咽了。


    陶小霜的眼眶有些紅了,孫齊聖卻不為所動:“你怎麽知道她能通過,追根究底她家可是大地主!”他咬著牙道:“我媽怕和你分開,怕得不停的哭,一夜一夜的睡不著,當時她還懷著佰歲呢,你卻用這些官麵話敷衍她!她是想你留下來好伐!要是你真顧著她,顧著她肚子裏的佰歲就不會急著離開上海!”


    孫仲閉著眼吸了口氣,然後用濕潤的眼睛看著孫齊聖,“是我太重視工作了,忽略了小珊……這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她。”


    “晚了!”孫齊聖猛然站起身,指著孫仲道:“你的懺悔晚了15年!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它了,因為我不會原諒你的!”說完他拉著陶小霜就要走。


    偷聽的孫大柱跑出來攔住他,“大聖,你那時太小了,隻記得你媽媽抱著你哭的事,其實在老三走之前你媽是答應了放他走的,誰知道老三一走,她就犯了心病,我們怎麽勸也沒用,她就是吃不下睡不好……”


    “爺爺,別說了!”孫齊聖反駁道:“我隻認一條,他要是不走,哪怕晚幾個月,我媽也不會死!”然後他就拉著陶小霜繞過孫大柱,甩門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推不過好基友,去喝酒了,所以晚了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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