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中旬,又有一批由區教委分配來的新人來華一報到了。能分到華一這樣的區重點中學做幹事,才從職中畢業的馬楠足足興奮了兩個月。報到這天,她起了個大早,穿上家裏特地給她買的新衣裳,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把兩個刷子辮梳了又拆,拆了又梳,弄得差點趕不上電車。


    下了車,馬楠氣喘籲籲的跑到華一,先被保衛科的幹事帶去了二樓的總一,在那她被告知她和另一個叫薑援朝的男同誌被分去了宿管。


    宿管的辦公室就在二樓,馬楠去了才發現那個叫薑援朝的男青年人早就到了,正笑著和一個長相精明的中年女幹事在窗前說話。帶路的保衛幹事熱心的告訴馬楠,那就是宿管的林佳主任。


    馬楠深吸口氣,上前大聲道:“林主任,我是來報到的馬楠!”


    薑援朝立刻停了嘴,林佳則轉頭上下掃視馬楠,隻見這個分來的女青年個頭不高,長得也普普通通,被她這一看就一臉的緊張神色,右手的手指還抓著上衣的邊緣直磨蹭。林佳立時就在心裏麵搖頭,這馬楠和能說會道的薑援朝一比,真是不怎麽樣,她這樣想著就含笑點了點頭,“來了就好。”心裏卻已經把馬楠分給了陶小霜。


    於是,林佳和馬楠說了幾句話後,就告訴她:大辦公室已經滿員了,她被分去了位於學生宿舍那邊的小辦公室。


    一旁的薑援朝聽了這話,臉上不由帶出了幾分喜色;馬楠卻渾然不覺,她隻感覺這林主任說起話來官腔十足,弄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這時聽了這話,不禁頗有逃出生天之感。於是,她和以後的同事們打了一圈招唿,就喜滋滋的出了辦公室。林佳見了,更覺得自己留下薑援朝是做對了。


    馬楠剛走到小操場的邊緣,就看見前方有一排老舊的長通屋。長通屋的屋簷下掛著學生宿舍的牌子。她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才發現學校的宿舍占地很廣,居然有三排房子,長通屋隻是第一排。到這時,她才想到了一件事——這宿管的小辦公室就挨著學生宿舍,那宿舍裏要是有個大事小事的,還不得都找上門來?


    這樣想著,馬楠心裏就有些疙瘩了,她左右一掃,看到長通屋的左側掛著宿管科的牌子,就趕緊過去敲了門。


    陶小霜聽到敲門聲,正要起身,李繁搶著去開了門。


    “我是剛分來的馬楠。林主任讓我來的。”


    李繁一愣,忙道:“陶主任在裏麵。”


    陶主任?馬楠感覺有些奇怪,不是說小辦公室這邊是副主任在管嗎?才剛上班一個小時,就覺得自己有點戇頭的馬楠跟著李繁往辦公室裏麵走。


    說是小辦公室,其實這個辦公室比辦公樓那邊的要大多了——長通屋是8間聯在一起的,每一間都是長方形的舊式大屋,陶小霜騰出了最左側的那間,從中隔斷,前麵做了辦公室,後麵則另有它用。就這樣,這‘小辦公室’也比那個所謂的大辦公室大出了整一倍的麵積,而且因為是老式平房,所以房梁搭得很高,感覺上就更是大了不少。


    馬楠一走進去,就有些愣神,因為她原以為這屋子裏麵應該像屋外一樣,很老舊才對,結果……


    “從外麵看不出來吧,我們這個辦公室可都是新的!新刷的牆壁,新換的玻璃窗,新買的辦公桌椅,連白熾燈都是新的……”李繁有些得意的說。


    馬楠不由點點頭,她正想說話,卻看見兩米開外處,有個特別好看的女青年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


    馬楠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白的女孩子,那白皙的臉和手腳就像玉石做的般在隱隱透著光,馬楠眨了眨眼,卻見那女孩子眉目舒展,對著自己笑了笑。馬楠覺得女孩的笑容甜美得像是一幅油畫,天呀,她的右臉頰上還有一個酒窩!


    馬楠不禁就看呆了,然後她聽到那個女孩用很柔美的聲音說道:“馬楠同誌,你好,我就是這裏的負責人——宿管的副主任陶小霜。”


    這個看來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就是陶主任!馬楠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然後她立刻捂住了嘴,支吾道:“對不起,我、我沒想到……”她急得額頭汗都出來了。


    陶小霜和李繁見她這樣都笑了。笑完陶小霜擺了擺手,說了句:“沒什麽……是我太年輕了。”


    她這一擺手,馬楠發現她右腕上戴著一塊手表,看樣式應該是奧米茄。馬楠的爸爸是鍾表廠的技術工人,她還沒學認字就會認表了。想到這一塊奧米茄至少就值300塊錢,馬楠不覺就咽了咽口水。


    馬楠這一來報到,陶小霜的下屬就算是齊了,當天下午,她開了個小會,劃分了三人大致的工作範圍。然後,就提了她對辦公室後麵隔斷出來的那半間的想法——她準備用那半間開個供銷社,專為住校生服務。


    “開供銷社?”老張驚道。


    “對。沒來宿管前,我就聽說住校生喜歡半夜溜出去買東西;這兩天我問了老錢,他說每間屋裏都有人這麽幹,而且是每天晚上。開一個供銷社,學生不會往外跑了。”老錢是宿舍這邊的老工友,負責在晚上值班巡邏。


    李繁是陶主任的鐵杆支持者,也沒多想就道:“這樣好!這宿舍的三排房子都沒圍牆,光老錢一個人可顧不過來。”


    自覺沒在領導麵前開好頭的馬楠想表現一下,也發言了,“要是我住校的時候,宿舍有個供銷社,那半夜裏叫我出門,我都不出去。”馬楠兩個月前都還是學生了,這話絕對是她的肺腑之言。


    老張問道:“主任,這事你和林主任商量過沒有?”


    “她和上麵都已經同意了。”陶小霜心想,大前天裏林佳聽了這計劃後,比自己還著急,立刻就上樓去找周大主任。”


    這麽快?老張琢磨了一下,明白是怎麽迴事了,“這供銷社的結餘算是我們宿管的經費……還是?”他往上指了指。


    “一半歸我們用,一半要交給總二。”


    陶小霜這麽一說,老張不禁就笑了,他豎起右手的大拇指,誇道:“主任,你這可是開源之功了!”


    “隻是湊巧而已。”陶小霜一開始真的隻想要解決住校生半夜偷溜的事,才琢磨出這個辦法,但輪廓一形成她就想到了開這個供銷社可以產生的利潤。在總三管了兩年的帳,陶小霜很清楚向總務伸手要錢的麻煩,就像她放假前說的那樣,這次給宿舍買床已經是她和老張在總務最後的情麵,以後別想再那麽容易就拿到總三的條子和總二的錢了。


    “學校還沒開過供銷社。”老張摸著下巴琢磨道:“要賣些什麽才好呢?還有,東西從哪進呢?”


    陶小霜早想好了,“我有個朋友就在校門外的紅星南貨店裏上班,我準備叫她幫忙。”


    這天下班後,陶小霜就去找了周百靈。


    “找我就對了!”周百靈笑著應承了。


    有她這個熟手幫忙,陶小霜帶著老張他們很快就買齊了供銷社需要的商品。供銷社一開張,住校生們就樂壞了,很快走讀的學生也跑來宿舍這邊買需要的東西。負責供銷社賬目的老張就和陶小霜匯報:他們進的貨原本計劃要賣上一個月的,現在一個星期不到就賣完了。


    供銷社裏的商品賣的快本應該是好事,畢竟供銷社的‘結餘’有一半要進宿管的腰包,可這樣會不會犯了‘走資派’的大忌呢?陶小霜可不敢擔這個責任,她立刻和林佳反映了這事,林佳先是很高興的誇了她,然後和顏悅色的說,“小陶,既然學生們日常需要,你再進一些好伐。”


    陶小霜當麵點了頭,然後在接下來的例會上,裝作不經意的提了這事,讓周大主任給這事拍個板。


    周泉是這麽說的:“為了方便學生的住校生活,供銷社要充足備貨,住校生不是500多人了嗎?你每個月就按1000人需要的分量準備,多了的就移到下個月去。”他這話的意思就是供銷社可以多賣,但不要過分。看來周大主任也怕被割尾巴。


    得了這個尚方寶劍,陶小霜自然就照著辦了,至於林佳之前的說法她也找了機會,幫林佳向老張主任和李幹事宣傳了一下。


    這事以後,林佳也知道陶小霜不是個任她拿捏的主了,於是也不再輕易搞動作。


    ……


    國慶節剛過後的星期日,陶小霜正坐在徐阿婆的床邊,給弟弟高燦加油鼓勁。


    “小燦,再往前一步!”陶小霜拿著布老虎直搖晃。


    高燦被程穀霞半抱著,小腳掌踩在床單上,他伸著胖胖的雙手,豆大的黑眼睛直盯著前方的布老虎,怎麽伸手都夠不到,不禁就哭了:“哇……姐姐壞,壞!”


    程穀霞見狀心疼了,抱起小兒子,和陶小霜說,“要不今天就不學了吧?”


    “媽,小鬼頭們學走路都要哭一哭的,你可不能心軟。”


    “不是……”程穀霞靈光一現的想出個理由,“小燦昨晚睡得不沉,醒了兩次,現在沒精神學走路好伐。”


    陶小霜正要說話,卻聽外麵有人在敲門,還喊道:“小霜……”


    她趕緊去開了門,門外的人果然是孫齊聖。


    “快跟我走!”孫齊聖站在門口道:“老鱉給我打了電話,說有房子了,讓我們馬上過去。”


    陶小霜聽了覺得很是驚喜,她迴身和程穀霞說了一聲,然後就和孫齊聖一起下了樓。


    在去沈家的途中,孫齊聖帶著她去了一趟工商銀行,取了2000塊錢。排隊時,陶小霜就問他,“我們都還沒看房子,怎麽就來取錢了?”


    孫齊聖低聲道:“老鱉說的那房子我以前是去過的,離虹口公園不遠,是一個帶花園的公寓裏弄,以前叫龍泉公寓,現在叫龍泉裏。老鱉說房子的主人急著用錢,才要賣房子——我們最好今天就定下來,要不然,他很有可能就不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晚了,這兩天總卡文。


    這一卷要結束了,下一卷就是1974年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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