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初六那天,洪陽街派出所迎來一個讓一眾警察驚喜不已的開門紅。


    要說起來,這事原本挺鬧心的——大年三十的下午,所裏隻有兩個片警留守,轄區裏卻出了入室搶劫案,那闖空門的強盜逃跑時還傷了人。晚上,所長楚光榮正和家人一起吃團圓飯,上麵就派人來了他家裏,叫他火速去局裏開會,他一去才知道,被盜的那家的親戚把電話都打到局長家裏了。


    組織開會的李副局是楚光榮的老上級,楚所長當著老上級的麵,隻能硬著頭皮立下了10天內必破案的軍令狀,然後在初一的早上,他把一幹手下都叫迴派出所裏加班。


    在70年代的滬上,上有派出所公安局,下有民兵聯防和居委會,社會環境說路不拾遺是誇張了點,但犯罪率確實是極低的,不過上海市區600萬人口的基數在這裏擺著,積年下來,轄區裏有上萬人口的楚所長手裏也是一大把沒破的大小案子。他一問留守的兩個片警,就知道這犯事的人是個老油條,而老油條從來就不會吃窩邊草。


    一想到是流竄作案,楚所長的頭都大了——他又不能跨區把其它所的公安叫迴來加班,想在10天裏破案,他把很大的希望放在唯一和那個強盜打過照麵的陶小霜身上,哪知道派去醫院的王姐和小張卻帶迴來一個更不好的消息:那強盜動了刀,還被陶小霜看到了,但陶小霜卻說不出那人具體的長相。


    聽完這個,楚所長簡直想哭了,這就是最壞的情況——偷了那麽多的金貨,又想持刀傷人,抓住了絕對是被槍斃的命;那強盜隻要不傻,絕對不敢再露麵,搞不好鑽進哪個深山老林十年八年都不出來了。然後,楚所長就真的去局裏抱著老上級哭訴了一番。


    靠著不要臉皮,楚所長從李副局那裏得了個緩刑,半個月內破案就可以了事。迴了洪陽街,他又得了個好消息,在街麵上接受改造的黑五類張龍來派出所提供線索了。警察們結合張龍和陶小霜兩人的說法,從自家派出所開始,排查所有有犯罪曆史的人。


    馬不停蹄的忙到初六,楚所長他們已經鎖定了幾個嫌疑人,正準備通知陶小霜來派出所指認嫌疑人。卻接到了新濱鎮的電話——那個賊在新濱鎮被抓到了!


    楚所長趕緊派人去了新濱鎮,把賊人押迴了市區。抓到了賊,楚所長總算可以去市局交差了。至於抓住鄭晉國的無名英雄,新濱鎮的人沒怎麽提這人,楚所長也就沒和市局提,兩方很有默契的把這個功勞給均分了。


    這也讓孫齊聖的安排落了空。為免派出所的人察覺到三人組的動靜,他打發張龍去派出所主動提供了線索,又‘鎖死’了鄭晉國的嘴——隻要警察問起,鄭晉國隻會說抓住他的人是一個蒙麵人。


    ……


    大年初十的早上,陶小霜後腦勺的三針拆線了。為了方便縫針,醫生在她的頭皮上剃了銅錢大的一塊,好在她的頭發多,這一拆線才沒露出青色的頭皮來。


    “還疼嗎?”寧鷗撥開頭發,看著那塊青色銅錢,關心的問。


    “不碰到就不疼”,陶小霜苦著臉,摳了摳有些發癢的頭皮,“就是不能洗頭,我覺得頭發都膩成一股股的了。”


    “忍忍吧,過兩天就能洗了”,寧鷗把撩開的頭發撥了迴去,遮遮好,然後說:“從電話裏知道你腦殼破了,還縫了針,我都嚇死了好伐?”


    “大年裏別提死字,不吉利。”一旁的寧媽媽插話道,“小霜,要不你去我們那裏住兩天,老住醫院也不是個事。”


    三天前,公安從4弄2號帶走了王小慧,然後一天不到,她指使人偷盜王姿家的事就傳開了,當天晚上,裏委組織了居民大會,會上張主任宣布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王小慧試圖謀殺鄰居陶小霜!


    殺人!這對和平年代的人來說,可是天大的事!於是一個晚上的時間,王小慧的大名就傳遍了整個洪陽街,還在往周邊的街區擴散。一夕之間,她和吳家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而被老鼠咬過一口的王姿家和陶小霜也成了大家嘴裏熱議的對象。


    這兩天裏,客堂間迎來了一波又一波打探消息的人,要不是徐阿婆攔著,李照弟和一些好事的阿婆姆媽還要到醫院裏來看望陶小霜,同壽裏現在是這種情況,陶小霜可不想迴去受罪,她準備在醫院住到元宵那天再迴去。所以,雖然主治醫生兩天前就告訴她可以出院了,她卻沒走人。


    “對呀,霜霜,去我家住幾天——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睡了!”寧鷗拉著陶小霜的手直搖,“去吧,去吧……”


    陶小霜看了眼寧媽媽,見她也笑著點頭,就答應了寧鷗。然後,陶小霜和寧鷗一起下了樓,給同壽裏打了電話。告訴徐阿婆後,兩人又迴了病房,和寧媽媽一起收拾東西。這時,拎著一個大砂鍋的孫齊聖來了——昨晚,陶小霜說想吃小紹興的雞粥,所以他一早起來就坐車去買了。


    孫齊聖先舀了一碗,讓陶小霜趁熱吃,又叫寧鷗兩人也吃,然後說:“醫院裏待著悶氣,你去寧家住兩天也好,你要用些什麽,下午我給你帶去。”


    陶小霜邊吃邊想,說了幾樣穿的吃的,又說:“我還要……那個。”她把手掌放在臉頰旁,做了個睡覺的姿勢。


    孫齊聖一看就知道她是要那塊田黃,好在晚上枕著睡,就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他見陶小霜已經吃完了一碗,就問:“再吃點?”


    “再要半碗。”陶小霜把碗遞給他,孫齊聖就笑著給她添了大半碗。


    “多了”,陶小霜覺得自己吃不完。


    孫齊聖就說:“要是真吃不完,剩下的我包了。”


    陶小霜果然沒吃完,剩了小半碗,孫齊聖端起碗,仰著脖子一口就喝了。


    看到這時,在一旁喝粥的寧媽媽在心裏點了點頭,雖然從沒和丈夫女兒說起過,但是她對陶小霜年紀輕輕就談戀愛的事是有些看法的,但此時親眼見到了孫齊聖,又觀察了一會他和陶小霜相處的情形,寧媽媽覺得自己是多想了,小霜這孩子心裏還是有數的。


    寧鷗喝完了兩碗粥,要出去上廁所,寧媽媽也覺得尿急,也跟著去了。母女倆洗手時,她問女兒:“鷗鷗,你不是說孫齊聖是個猴子似的小赤佬,怎麽……”哪家猴子長得跟電影明星似的,還那麽會體貼人。


    寧鷗很想說一說孫齊聖那一堆罄竹難書的‘惡事’,但想了想,卻說道:“媽,那是你沒看過他打籃球的樣子,一蹦三尺高,不是猴子是什麽?”寧鷗對媽媽不喜歡陶小霜談戀愛的事是有感覺的,所以就換了說法。


    寧媽媽笑著一搖頭,“我看你是不喜歡他和你搶小霜。”


    “那是!”寧鷗插著腰道:“自從有了個他,霜霜就經常跑沒影,不知道和他去哪裏玩了。我能喜歡他嗎?”


    “你呀——”寧媽媽拉了拉女兒的胳膊,要她放下手,“小霜都是大姑娘了,你還什麽都不懂,盡讓我和你爸操心。你要是也能快點給我們找個毛腳女婿,哪怕是個一蹦三尺高的,那也好呀。”


    “媽!”這時正好有人從女廁裏出來了,聽到這話就臉上帶笑,寧鷗見了有些不好意思,抱著寧媽媽的胳膊撒嬌道:“我不找對象,一輩子都跟你和爸爸在一起。”


    “說什麽傻話——我還等著抱孫子孫女的!”


    “媽,我不和你說了!”寧鷗漲紅著臉,大步往病房走。


    ……


    陶小霜去寧家住了幾天。到了元宵那天,孫齊聖和佰歲、采秀三個小鬼來寧家接她迴同壽裏。一進裏弄,就有不少鄰居上來來和她打招唿,陶小霜一路走一路迴答,迴到4弄2號,臉都笑僵了。


    走到客堂間的門口,陶小霜不禁往王姿家的方向望了一眼,這是出事後,她第一次站在這個位置,她情不自禁的迴憶起那可怕的一幕——一個黑影從黑暗的走廊裏衝了出來,帶著刀撞向自己……


    陶小霜不覺唿吸急促起來,卻突然感覺手上一暖,原來是孫齊聖握住她的手,“小霜,已經沒事了……而且,你的腿法很好。”孫齊聖擠了擠眼。


    陶小霜向上抬眼,做了個很俏皮的白眼,“都是踢猴子踢出來的。”


    孫齊聖直看得心跳加速,因為陶小霜受了傷,兩人有好幾天沒有親熱了。他正想湊到陶小霜耳邊說話,卻聽到走在後麵的采秀他們上來了。


    采秀邊上樓梯邊喊道:“姐,你知道我們剛才聽到了什麽?”


    陶小霜就問:“聽到什麽?”


    “吳家要搬走了,我聽吳晴和朱大麗說,他們要搬到普陀去,明天就搬。”


    陶小霜聽得一愣,看向孫齊聖,孫齊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正開門的徐阿婆也聽到了,就說:“采秀,咋唿什麽,快進來。”


    第二天,吳家果然搬走了,他們連元宵節都沒過,連夜收拾的東西——隻有離開同壽裏,離開虹口,他們才能重新做人。


    陶小霜也在心裏鬆了口氣。要和吳家人,尤其是吳清華天天照麵,她感覺很別扭——看見他們,她就會想起王小慧,繼而想起那一天發生的事。所以,吳家搬走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又晚的我隻能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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