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一這樣的事業單位裏,幹部職位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隻有少了一個‘蘿卜’才能多出一個‘坑’來。現在的華一暫時還沒有蘿卜要退休或者要高升,所以立誌要做蘿卜的陶小霜覺得在有‘坑’空出來前,自己要做的事就是一邊做好本職工作,一邊想辦法給自己多加加分,所以在爭取進修名額的同時,她還準備爭取盡早入黨。


    不過,這兩件事一時也急不來。


    進修的報名直到6月份才結束,報名結束後校革會才會公布今年的選拔方法;而入黨就更是八字還沒有一撇了。這兩年裏,陶小霜已經向黨組織上交過三次申請書,每半年她就交一封,不過這是正常頻率——華一的非黨員幾乎人人都這樣做;既然要下功夫爭取早入黨,陶小霜就準備從這個月開始每個月都寫份申請往上交,在華一的黨支部混個臉熟再說。


    忙完職工大會的事,總三又閑了下來。每天8點半準時上班,5點半準時下班,悠悠閑閑的過了好幾天後,總算是到了領戶口本的日子。


    這天上午,陶小霜把自己手上的工作做完後,就上樓去了右德育。


    右德育裏隻有李幹事一個人在,他正看報喝茶,見陶小霜來了,就從抽屜裏拿出來一本戶口簿,“這是你的新戶口,看看吧。”


    戶口薄是一個長方形的兩個巴掌大小的薄本子,陶小霜翻開黑色塑膠皮,裏麵就隻有一頁戶口紙。


    “戶主……陶小霜。”


    自奶奶病死後,離開川沙的陶家老屋將近11年了,自己……終於又是陶家人了,還是戶主……


    陶小霜看著手寫的戶口紙,心裏感覺五味雜陳。她使勁眨了眨眼睛,把剛生出的眼淚逼了迴去,才繼續往下看,“咦,怎麽戶口所在地是空著的?”


    “哦”,李幹事放下報紙,“是這樣的,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把戶口落在學校,二是把戶口落在你現在住的街道上。要是落在學校,那就是集體戶口,以後票證什麽的就得在學校領,很麻煩的;要是落在街道,則需要街革會的同意。你自己想想怎麽辦吧?”


    陶小霜聽了這話,感覺李幹事的話有些怪,於是想了想後問道:“李幹事,戶口的事你最熟,你給我出出主意吧,拜托了。”她坐到李幹事的對麵,先幫他續了茶,又拿出兩張電影票,“這是兩張後天的電影票。後天我正好有事,也去不了,李幹事你要是有空就讓給你。”


    李幹事瞅了一眼,發現是大光明的電影票,立刻就心動了——大光明是滬上第一流的電影院,在解放前就設有空調和包房,一向是一票難求的。最近又解禁了不少片子,大光明的票就更難買了。他伸手把票往自己身前一攏,嘴裏則道:“後天嗎……我當然有空。”


    說完,他想了想,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文件夾來,翻開後指著其中的一頁,低聲說:“小陶,要我說……你最好選落在學校裏,這樣方便以後分房子。你看這——”


    陶小霜就去看他手指著的地方,他翻到的那頁是華一1969年的公房登記表,學校的一個女教師分到了一間公房,後麵的備注是其戶口於同年9月轉出華一。


    “這個是教務的蘇老師,她是外地人,就把戶口落在了學校——和住校的外地學生一樣,她結婚後就鬧著要分房,因為戶口在學校,她多加了5分,所以第二年就分到了房。”


    華一有幾十套的公房,十幾年下來已經形成一套分房的標準,負責管理這事的總一會用百分製給所有的申請人打分,從高到低排列好後,再交給校領導拍板。一般來說,隻要校領導沒有異議,排在最前麵的人就可以在有空房出現時分到房子。而這百分製的詳細打分標準隻有經手的人才真正知道,其他的人隻知道個大概:比如標準裏一向要算工齡和級別,而這兩年還要看出身。


    所以李幹事隻是說了幾句話,卻把陶小霜狠狠的驚了一跳。把戶口落在學校居然還有這樣的好處……


    這時候私房少,有錢也不好買房子的,所以陶小霜聽完隻覺又驚又喜。不過,這麽重要的消息,李幹事這麽容易就透露給自己了?就兩張電影票,這也太廉價了吧?有些不解的陶小霜轉念一想,有些明白了,她就問道:“看這表上的時間,這是去年的評分標準吧,今年還有今後都用它?”


    李幹事就笑著說,“今年還用,但以後不一定。到你能分房的時候也許早不用了。”


    陶小霜聽了也不失望,立刻就說:“那我就把戶口落在學校好了。”大不了就是以後沒什麽用,但要是標準不變,自己可就賺了5分。


    陶小霜把戶口薄放迴桌上,見李幹事要掏包拿錢,又說:“不要錢,這票是長輩給的,我也沒花錢的。”


    李幹事把票往衣兜裏一塞,塞完他覺得陶小霜是個明白人,就笑著說:“小陶,都是同事,叫幹事多生疏,叫我李哥吧。”


    “好呀,李哥。”陶小霜笑著叫了一聲,又說:“李哥,這次落戶的事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你明天下午就來拿好了。”


    接著兩人交談了一會,然後有人進來了,陶小霜就順勢離開了右德育。


    ……


    “你們學校還有這種事——居然能把戶口落在單位裏?”寧鷗驚叫道。


    陶小霜見大堂裏的食客都在看向自己這一桌,就說:“鷗鷗,小聲點!”


    寧鷗就哦了一聲,然後好奇的問,“戶口不是隻能落在居住的地方嗎?”


    “我以前也以為是這樣的。不過好像落在學校裏例外。”


    “哦,是這樣。”寧鷗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陶小霜其實也怎麽沒弄明白,正琢磨這事,就看見孫齊聖和莊沙朱大友一起進來了。她抬手看看表,正好6點整,“你們來得正好,快點菜吧!”


    自開始工作後,5人就約好每個月都聚在一起下一次館子,每次都去不同的店,爭取把上海有名的飲食店都吃一遍。


    今天,就約在了新雅粵菜館。孫齊聖三人坐下後,陶小霜先點了一個新雅蝦仁,寧鷗跟著點了一個蔥油雞、孫齊聖三人則合點了一個蠔油牛肉。


    “要個湯吧?排骨豆芽湯怎麽樣?”陶小霜問。


    其他人沒有異議,隻有朱大友說了一句:“多買點飯吧,我和大聖一個人就能吃掉8兩。我們被叫去虹橋機場修了一天的車,餓得這叫個難受呀!”


    “沒問題”,說完陶小霜一邊看寫在牆壁上的價目表,一邊算賬,“恩……這頓飯我們每個人出8塊5就可以了。然後老規矩——要吃多少飯就拿多少糧票出來。”


    說完她立刻把自己的那份錢放在了桌上,又拿了3兩糧票出來,其他人也紛紛放上自己的那一份,接著孫齊聖拿著一把的錢票去櫃台點菜了。


    先上的菜是新雅蝦仁。


    朱大友立馬就拿起了筷子,“快餓死了,要不我們上一道菜就吃一道吧?”


    莊沙搖頭說:“這裏可是新雅,講點規矩好伐?而且連飯都沒上了,大朱,忍一忍吧!”四川北路的新雅粵菜館可是滬上有名的大飯店,到這裏吃飯就要講究些才稱頭嘛!


    陶小霜看了一眼孫齊聖。孫齊聖是高而精瘦的體型,但胃口並不比壯實的朱大友小,這時肯定也餓壞了,陶小霜覺得有些心疼,就說:“吃飯的規矩不就是要吃好嗎,既然餓了就一道道的吃好了。”孫齊聖看著這樣的她忍不住笑了。


    寧鷗聞言就點頭道:“馬上吃也行,我也餓了好伐。”


    莊沙寡不敵眾,隻好拿起了筷子。


    新雅蝦仁是清炒的,一盤子的蝦仁堆得尖尖的,粉紅色的蝦仁個頭很大,吃在嘴裏嫩滑清香,彈性十足。陶小霜特別喜歡那種甜甜的迴味,連濃香四溢的蔥油雞上來後,還是一個勁的去夾蝦仁吃。


    孫齊聖見了就拿湯勺給她舀了一大勺,拿個碗裝好放到她手邊,“慢慢吃。”


    “好呀。”陶小霜說著給孫齊聖夾了一個雞腿,孫齊聖愛吃這個,“你也吃。”


    莊沙在一旁見了,立刻就低頭刨飯。


    接著蠔油牛肉和排骨豆芽湯也上來了,寧鷗喜歡吃湯泡飯,馬上就舀了半碗湯。邊吃泡飯,她邊說:“小霜,前天我外公來上海了,他說可想你了。”


    “你外公來上海了,這次他要呆多久呀?”


    一天不斷的吃了一年的黃精,寧外公的砂肺病才算是治好了,出院後不久他就迴了廣州,這次是在那之後他第一次來上海。


    “外公說要呆半個月,他給你帶了不少好吃的,等有空你就去我家裏拿吧。”


    “又有吃的帶給我?上次給我寄的蝦仁和海帶都還沒吃完了。”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寧鷗誇張的歎口氣,“現在外公喜歡你比喜歡我還多。”


    “我就賣乖了!”陶小霜對著寧鷗吐了吐舌頭。寧外公雖然不知道自己所吃的黃精是陶小霜給的,卻很感念陶小霜在他住院時做的‘食補菜’,所以迴了廣州後他經常給陶小霜寄東西。廣州臨海,寧外公又有些門路,於是這一年以來程家的海鮮幹貨就沒斷過。


    5人說說笑笑的吃完飯,已經是7、8點鍾了。寧鷗嚷著要去同壽裏住一晚,陶小霜就陪她迴家拿換洗衣服。


    到了寧家,寧外公看見陶小霜來了,高興得不得了,非要拉著她說話。說了好一會話,他才讓陶小霜和外孫女拎著兩大包海貨離開了寧家。


    天色早已經全黑了,街上行人也很少,陶小霜和寧鷗走得飛快,隻用了半個小時就趕迴了同壽裏。


    一進後門,兩人就看見李照弟和王小慧在後天井裏說話,見到陶小霜,李照弟大聲道:“小霜,你怎麽才迴來,你家裏來人了,你不知道呀?”


    王小慧在一旁捂著嘴笑,一臉的幸災樂禍。


    作者有話要說:  陶小霜:我心疼。


    孫齊聖: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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