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淩晨6點整,人民廣播電台上海分社準時預報當日天氣:今日全天小雨,全市溫度將降至18攝氏度。


    和往常一樣,倪愛蓉這天出門前也聽了聽鄰居家收音機裏的天氣預報,聽完播報後,她在黑色的緊身舞衣外麵加了件長袖的秋衣。


    “愛蓉,等等!”王蓉拿著一件新做的上衣,叫住女兒:“快換這件!你呀,練舞練昏了頭啦這麽重要的日子,有新衣服不穿偏要穿舊的.”


    “媽,你不懂,我就是要穿有補巴的衣服。”倪愛蓉搖頭說:“李老師在團裏從來都是穿補巴衣服的,我這剛拜師的小徒弟得跟緊了老師的腳步才行。”


    倪愛蓉輕易說服了王蓉,然後興衝衝的趕到了文工團。


    這天是滬上警備區文工團的大日子——經全團上下合力排演了三個月才完成的革命現代京劇《紅燈記》將迎來第一次的演出。


    紅燈記是8個樣板戲裏的其中一出。從1966年起登場並將製霸全中國10年的8個樣板戲,其中有5個是革命現代京劇:分別是智取威虎山、海港、紅燈記、沙家浜、奇襲白虎團。另外3個則是現代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和白毛女,以及革命交響音樂沙家浜。到了80年代,這8個樣板曾被貶得一錢不值,真是比狗屎還臭;其實能被選出來‘教育’四億人的東西又怎麽可能差到如此地步,不過是成也政治敗也政治罷了。


    無論如何,在1968年,能在市革委和文化局的安排下第一個上演紅燈記這樣的重頭戲,是又一次證明和鞏固了文工團在上海文化界的實力。而才入團4個月的倪愛蓉能參演紅燈記,哪怕是做個群舞,也足夠她在青年團員裏站穩腳跟了。


    倪愛蓉來得很早,她和李方樹的另一個女弟子一起給老師打了下手;化妝,換戲服,梳頭,開嗓,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試演,倪愛蓉都亦步亦趨的跟著李方樹,看著看著她的眼裏就發出光來,總有一天她也要這樣發光發亮無人可比……


    8點半,空軍方麵開了一個團來看紅燈記的首場演出,警備區也不甘示弱,10點半他們也來了一個團,團長隻能臨時宣布加演一場。這一加演,就演到了中午。


    啪啪啪!啪啪啪!軍人特有的整齊的掌聲響遍全場。


    舞台上,在扮演李鐵梅的李芳樹的後麵,倪愛蓉和一群女團員汗流浹背的站成一排,做了今天的第二次謝幕。下台後,她脫了舞鞋,才發現因為出了太多汗,她的雙腳像泡了水似的起了一層皺皮。


    倪愛蓉見狀忙驚叫一聲,如願吸引來了在場團員和領導的眼光。然後她抓住機會在領導麵前露了一小臉後,才換了舞衣換了鞋,趕去了李芳樹的休息室。


    李芳樹正一個人在裏麵卸妝,見倪愛蓉花著臉進來了,就笑著幫弟子也卸了。


    倪愛蓉在文工團裏是個脾氣大方可愛的女青年,見狀就趴在李芳樹的肩頭,立馬撒嬌道:“老師,你對我真好!”


    李芳樹在團裏收了好幾個徒弟,倪愛蓉本來是基礎最不好的一個,但才帶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李芳樹就變得最喜歡這個小徒弟了。


    於是,她鼓勵道:“愛蓉,這一次團裏演紅燈記你是群舞,等下一次排沙家浜時,我會給你爭取單獨的唱段。”


    “老師!”倪愛蓉忍不住喜得叫道,她就知道隻要拜了團裏的台柱子李芳樹為師,總會有大好處等著自己的!


    ……


    星期二,淩晨6點整,人民廣播電台上海分社預報準時當日天氣:今日小雨轉陰,全市溫度保持18攝氏度。


    倪愛蓉早早的到了文工團,和李芳樹一起拉筋練嗓。然後作為群演,她和其他女團員一起繼續排劇。這時候,女團員裏雖然仍有不少人覺得她底子不夠盡扯後腿,可看在她老師李芳樹的麵子上,也不敢再表現在臉上了,團裏誰不知道李芳樹最護短呀!


    到了下午,檔案室突然有人來叫倪愛蓉。原來是倪愛蓉的檔案有些問題,讓她去看一下。


    “我小學前三年是在市28中上的。”倪愛蓉解釋自己的檔案為什麽差了3年。


    “市28中!小倪,沒想到你是真人不露相呀!”愛給女團員做媒的王姐驚道。市28中是滬上有名的幹部子弟學校。以前是市長、書記、局長等的兒女在那裏讀書,現在則是市革委會幹部的子女在那裏就讀。


    倪愛蓉爽快的笑道:“王姐,我也就在那裏讀了三年,我爸死了就轉學了。不過前兩天我倒是重遊過舊地。”


    “重遊舊地?”王姐很感興趣。


    “我有兩個侄女和一個侄子都上28中的,我大伯二伯最近家裏忙,就讓我照顧一下他們。”倪愛蓉的肩頭搭著汗濕的白毛巾,襯得臉色更紅潤了,隻見她愛嬌的笑著說,“王姐,你不知道他們皮得——真是累死我哦!”


    王姐看著她渾然不似16歲的豐滿身段,嗬嗬直笑。笑完她打開抽屜,拿出包瓜子,讓倪愛蓉坐下來一起磕會。這是一個接納的信號,倪愛蓉絕口不提排練,立馬就坐下了。


    邊磕邊說的兩人做到了賓主盡歡——王姐找到了一個人好家世好,將來可以做大媒的好苗子,倪愛蓉則順利的和在團裏人脈極廣的王幹事有了交情。


    ……


    星期三,淩晨6點整,人民廣播電台上海分社準時預報當日天氣:今日陰轉晴,全市溫度上升至20攝氏度。


    “倪愛蓉,上麵有事找你,快去會議室!”


    倪愛蓉一進會議室,就驚了一跳。隻見團長、兩個副團長和黨委書記以及老師李芳樹都坐在長桌後,見她進來,都板著臉看向門的方向。


    “倪愛蓉,坐吧。”團長先開口,倪愛蓉趕緊依言坐下來。她故意坐在離李芳樹近一些的位子上。


    團長說:“你是8月初進的團,我記得你原來是虹口區9中的學生,對吧?”


    “是的,團長。”倪愛蓉用眼角去瞟李芳樹的臉色,卻隻看到了一片鐵青,她的心不禁在往下沉。


    “昨天,李麗佳去市局告了你的狀——她說你為了進紅燈記,陷害了她。”


    倪愛蓉心裏噔的一下,立刻站起身叫冤道:“天呀!這是沒有的事!她,李麗佳她是瘋了吧!”說著她求助的看向李芳樹,“老師,我沒有做這個事,你知道的,我對師姐一直……天呀!”倪愛蓉捂著嘴,淚如雨下。


    李麗佳也是李芳樹的徒弟,比倪愛蓉早進文工團一年,是她常把倪愛蓉帶到了李芳樹的家裏,才有了倪愛蓉的拜師。兩個月前,她和流氓在街上親熱的情景被人看到了,傳開後就有人貼了她的大字報,報上叫她‘文工團拉三’,然後她就被團裏打入了另冊,團裏領導趕緊給她批了半年假,讓她迴家休息半年避避風頭。


    倪愛蓉咬著牙不斷的飆淚,想力挽狂瀾,可是李麗佳拿出的證據實在是太鐵證如山了:那個流氓已經被她找到了,是個在郊縣讀書的男學生,並且那人已經吐口說是倪愛蓉叫他帶著一夥人去截李麗佳的。


    李芳樹冷冷的問:“那個小流氓說大字報也是你的主意?”


    倪愛蓉哭得太兇,喘不過氣來,她拚命搖頭,“我,老師,我——”


    “夠了!”李芳樹猛的一拍桌子,她麵前的茶盅都嘎達一聲,“別叫我老師——我嫌惡心!”說完她看向團長,“張團,這次我是被禿鷲啄了眼了!你不是要聽我的意見嗎?我的意見就是從重處理倪愛蓉,把這個害群之馬立刻趕出我們團!”


    “老師!”倪愛蓉驚叫道,抬腳貌似要去拉住李芳樹解釋。然後在糾纏中她故作天旋地轉,狠下心,結結實實的以頭搶地,接著如願的頭冒血花的昏了過去。


    陶小霜和孫齊聖三人是在兩天後才知道了倪愛蓉被文工團通報批評後退迴9中的消息。


    想到自己和倪愛蓉曾有過的美好時光,陶小霜不覺有些傷感的歎了一口氣:“害人終害己。”


    背著要記檔一生的大過,還要迴到曾經風光離開的9中重新等待分配,倪愛蓉將會如何的難熬,又會被怎樣的譏笑,連一向大咧咧臉皮極厚的朱大友都十分明了,朱大友說:“我看她會賴在醫院裏不出來了,總之她肯定是外農沒得跑了。”


    莊沙咬牙切齒的說:“那就可惜了,我可很想看看她現在的臉色。”


    為了倪愛蓉的事,四人花了好幾天時間,如今總算是報了仇,陶小霜心裏有種快意恩仇的愉悅感,她笑著想了想,問道:“對了,大聖,你到底是怎麽讓那個流氓自願招認的?”


    孫齊聖在劃擋後就開始對倪愛蓉‘摸底’。跟蹤了幾次後,他發現倪愛蓉常悄悄的往郊縣寄錢。接著他順藤摸瓜的找到了那個人。孫齊聖找了個由頭和那個流氓認識了。孫齊聖要錢有錢又會玩,半天不到就和那男生交上了‘朋友’,接著就簡單了,把人一通灌醉後就什麽都知道了。


    孫齊聖笑著說:“那癟三喝醉後吐的事可不止這個,他要敢不去,我就幫他宣傳宣傳!”


    陶小霜點頭道:“是這樣。”


    朱大友誇張的一拍腦門,直說:“有了這事,我以後可是不敢喝醉了!”想到以後不能暢快的喝酒,酒癮已經頗大的朱大友不禁愁眉苦臉起來。


    陶小霜笑著睨了孫齊聖一眼,“朱大友,你放心,有孫齊聖陪著你了,他也不敢喝醉的。”


    “為什麽?”


    陶小霜壞笑著說:“因為你……”姐字還沒出口,孫齊聖就來捂她的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倪愛蓉:我不會輕易狗帶!


    終於讓小霜壞笑一迴了。


    碼字慢的我連一章存稿都沒有,所以加更不了的。看我的耿直臉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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