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過了一天,請了半個月假的胡英奎就來了學校——據一個住在他家附近的9中學生說,昨晚他爸爸下班迴家後,一看他隻受了點皮肉傷,居然就敢叫胡媽來學校請了這麽多天的假,立馬就大罵他道,“兔崽子,還想不想留在上海了,怕丟臉就躲在家裏吃白飯,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打得沒臉見人!”說著話還真動上手了。在1968年乃至以後的70年代,大人一著急就打孩子是司空見慣的事,沒人會管,甚至還有人會誇動手的父母:舍得下手管教孩子!


    於是,走進2班教室的胡英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好不嚇人呀。他被打得鼻青眼腫的事半天不到就在年級裏傳開了,然後就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李國強居然站出來承認是他找人打的胡英奎。


    陶小霜聽到這事後十分驚訝於他的冒認:這種事居然還有人搶著認帳的!她正不解了,隨即卻發現原本因為李剛貴失勢而對李國強指指點點的人立馬都銷聲斂跡了不說,連畢工組最討厭他的林老師再提起他都搖頭不說話了,才恍然明白了這裏麵的道理:李國強是借著打胡英奎的事來立威嚇唬人!


    真是貓有貓道鼠有鼠道,當個合格的流氓阿飛也得動腦筋才行!


    聽陶小霜這麽感歎後,孫齊聖搖頭道:“李國強是知道自己一定是要被發配了,想臨走前過兩天痛快日子,才這樣幹的。要不然他非得還夾緊尾巴不可——這人其實真不傻,以前運動時他從不衝鋒陷陣,前麵又牽頭交了自願書,本來是有機會留城的,這次算是被他爸牽連了。”孫齊聖和李國強做了4年的同班同學,對他滿了解的。


    陶小霜還氣他瞞著自己打人的事,就說道:“是英雄才惜英雄。你惜的可是流氓,所以——你也是流氓!大流氓一個!”


    孫齊聖誇張的歎口氣,撫額道:“唯女子和小人難養——啊,你輕點!”


    陶小霜伸手掐住他腰側的一塊皮,就是狠狠的一扭——孫齊聖練得一身的肌肉,腰上就沒啥軟肉可以讓人掐的,所以陶小霜就隻能揪皮了。好在揪著皮也一樣痛。


    和孫齊聖在後山鬧了一會後,陶小霜心情很好的去了畢工組的辦公室。這時,中午要迴家的張曼紅三人已經都到了。


    趕時間,賈鴻和組員們一邊吃中午飯,一邊開小會。於是,這個下午就在陶小霜四人的眼前9中67屆第一批外農名單新鮮出爐了。


    上工、上農、外工、外農,這四個是這一次三屆大分配的四大檔,每一檔又可以分為很多小檔;比如外農(即上山下鄉)又可以大致分為四個小檔次。


    其中最差的一檔就是分去外地的農村插隊落戶,這種分法國家基本是什麽都不管的,需要知青(知識青年)在公社裏自己賺工分養活自己;第二檔則是分去外地的國營農場,這種每個月會有固定的工資可拿,據已經分去的66屆在家信裏說,工資的多少會按農場大小和工種從20塊錢到30塊錢不等;第三檔是分去軍墾農場,這種比分去國營農場還要好一些,每個月會有36元錢左右的生活費,還發一件軍大衣,這條件對此時的學生和家長來說很有誘惑力——畢竟滬上的青工們也是36元萬歲嘛,不過既然帶著軍墾兩字也就意味著半軍事化的集體生活,管理嚴格不說,還很難請到探親假;而第四檔就是分到江浙地區的農村,這種又叫自行投親插隊,上海人很多原籍都是江蘇和浙江,隻要原籍有親戚收留,知青就可以分過去。


    開完會,賈鴻把80人左右的外農名單交給了陶小霜,要求她帶著其他三人盡快趕出三份來,“這單子上的順序有點亂,你按班級依次排個序,然後抄三份,給我檢查後,爭取明早就貼出去。”


    “好。”陶小霜點頭。接著她讓莊沙和張可茜整理名單,自己則和張曼紅去教務室領毛筆墨水和紙。


    兩人抱著一堆的東西往迴走時,張曼紅突然開口說道:“小霜,我要分去外農了——等會我就和賈老師說。”


    “你不爭取上工了?”陶小霜問道。


    張曼紅的眼裏包著淚花,她聞言吸了下鼻子,發出一下蠻響亮的抽氣聲後,才說道:“我想呀,可我爸媽一直勸我把名額留給兩個弟弟,說我是家裏是長女,要懂得照顧弟弟們……這種話已經說了兩三個月了,我是扛不住了,讓就讓吧,誰讓我是老大了。”


    張曼紅在人前一直顯得沒心沒肺的,嘴裏直喊著要留城,行動時卻表現得不怎麽上心的感覺,陶小霜哪裏想得到她在家裏居然一直承受著來自父母的壓力。


    陶小霜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她,“擦擦吧。”張曼紅話一出口,包著的淚就下來了。


    張曼紅邊拿手帕擦眼睛邊道:“趁現在報名的人少,我爭取分到金華的國營農場去。我家在那裏有親戚,離上海也算近。”金華市以金華火腿聞名全國,是浙江的一個地級市,9中的外農檔有分去那裏的名額。如今年級裏的人還隻知道外農檔會有分去浙江的名額,張曼紅卻已經知道農場的具體地點了,這就是陶小霜等人在畢工組幫忙的好處了。


    “你別急著決定去哪,我們再一起找找有沒有其它更近的地方。”陶小霜提議道。


    因為戶口的事,陶小霜自己的分配就是一個大麻煩——賈鴻已經在班上說了很多次多子家庭不用考慮進上工檔的話,而她過繼的事還一直沒有動靜。所以她很能理解張曼紅的苦。不過兩人麵對的難題可不一樣:張家有三個孩子要分配,戶口問題可比陶小霜的還要嚴峻得多;張曼紅的父母要她這個長女犧牲,真的說不上是錯誤,隻能說是身為家長不得已的考慮,這與陶小霜和高椹爭戶口名額的事大不同——陶小霜和高家、高椹之間可沒有什麽親情可言;所以張曼紅自己決定了要讓出名額,陶小霜也不勸她,反而為她分去哪裏打算了起來。


    迴了辦公室後,陶小霜就發動起莊沙和張可茜兩人,四人趁著老師去工宣隊開會的機會,飛快的翻查了66屆分配的檔案——這些檔案可不在四人謄抄的範圍內,所以他們隻能趁人不在時偷偷的看。最後是莊沙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去處:一個地處吳興的農場,直達上海的火車站就在離這個農場不遠的鎮上;這個分配點在67屆也有。


    “這個好!不用轉火車的話,我就可以在家裏多待兩天了。”張曼紅捂著嘴又哭又笑。她一手抱住陶小霜,一手抱住張可茜,直說:“謝謝!謝謝!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說完又對一旁的莊沙道:“莊眼鏡,你也是。”


    四人感動了一會,陶小霜紅著眼眶拍了拍張曼紅的背,“我們就別抱了,做正事吧,小心老師迴來了。”


    “好,做正事!”說著話張可茜先去倒墨汁了。


    ……


    放學迴家後,陶小霜把張曼紅的事告訴了徐阿婆,又問:“外婆,我哥的檔案什麽時候才辦好呀?”程迎軍可是66屆的,他的同學大都已經分配完畢了,他還懸著半空中,怕他變成待業青年——這時的待業青年幾乎就是流氓阿飛的代名詞,居委會的幹部都找上門好幾次了。


    徐阿婆皺起眉:“我一打電話,那王陂就總說快了快了,就是人老不見動靜。”


    陶小霜說:“老話說吃人嘴短——要不我們請他吃一頓飯,飯桌上當麵問問。”


    徐阿婆說:“好,就請他吃一頓,好要個準話。”這時候請人吃一頓好的可以辦成很多事。在這個大家肚子裏都沒有什麽油水的年代裏,食物的麵子就是這麽大。


    陶小霜又說:“那……高叔叔那邊打電話沒有呀?”


    徐阿婆問:“沒打電話。怎麽,你們班賈老師催你了。”


    陶小霜點點頭,“嗯,自從前兩天我說了我戶口可能要遷出高家後,他就一直催我。”也不怪賈鴻急,畢竟要是陶小霜能轉成獨生女的話,她就能‘衝擊’上工檔了。


    徐阿婆就道:“那等會我打個電話問問他。”


    吃完晚飯,陶小霜在洪陽街附近走了一圈,趁機飛了半邊西瓜迴家。迷霧鎮的西瓜皮薄瓤紅,吃起來水分十足不說,還甜得不行,程家人都吃上癮了,要不是怕惹人懷疑,陶小霜每天都想飛一個迴家。如今嘛,隻能飛半個,還要隔天飛。


    半個瓜一家8口人吃也就一人一片而已。於是,采秀和迎國迎泰又鬧上了;三人都說自己的那片比較小,非要重新分配。


    陶小霜拿起刀,把自己的那片刷刷刷切成了三塊,一人給他們加了一塊,然後說道:“現在都多一塊了,你們快吃吧。”她也愛吃迷霧鎮的西瓜,所以最近的加餐都要喝上一大杯的西瓜汁。帶著些許果肉又加了少許蜂蜜還不摻水的西瓜汁簡直好喝得不行,陶小霜愉快的決定最近自己就喝它了。


    徐阿婆可不知道外孫女每天都要在外麵加餐的,見陶小霜把瓜讓給了弟妹,就要把自己的那塊給外孫女吃,還美其名曰:人老了吃不了這麽涼的東西了。


    昨天還看著徐阿婆幾口就把自己那份吃掉的陶小霜當然不幹了,“我感冒才好,也吃不了的。”


    祖孫倆正在這比著‘誰身體更弱更吃不了西瓜’,就聽電話間的張大媽在裏弄裏叫道:“4弄2號的程家,你家的高女婿迴電話了。”


    徐阿婆趕緊跑去接了電話。迴來後,她笑著對陶小霜說:“你高叔叔讓你後天請半天假,去和高家大姑子吃飯——你的戶口要辦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失眠的我碼字時全是錯字,抓蟲差點成了廢貓。


    明天會更。


    要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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