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同壽裏的一路上,程迎軍莫名其妙的傻笑個不停,陶小霜想到迴家後還要忙騰房子的事就覺得精力憔悴,真是理都不想理他,所以也錯過了知道程迎軍心事的機會。


    剛走到主弄口,陶小霜被吳清華叫住了。


    吳清華長得像朱芳,麵相很清秀,可個頭也像朱芳,有些矮,陶小霜今年年頭長到1.65米後就和他一般高了。


    吳清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陶小霜,明天你能不能把你的床借給小慧睡一下——她現在的情況累不得的。”


    騰房子也是講**的——杯碗、臉盆、床之類的東西一般是不會借用的。所以吳清華才這麽問。


    單論借床的事,陶小霜就不太願意。依她的習慣,自己的床要是被王小慧這樣的陌生人睡過了,那麽床單枕巾什麽的事後都得換洗——要洗這麽多的東西想一下就覺得累,但不洗她又會覺得心裏不舒服。


    而另一方麵,這事也不隻是借借床那麽簡單的事,搞不好借了床還吃力不討好……


    所以想了想,陶小霜幹脆道:“我的床真不行,小臥室明天要放很多東西,進出不方便——今晚我自己都不睡。嗯,我覺得王小慧明天在你家休息還更好些,朱阿姨和吳晴還可以就近照顧她嘛。”吳晴就是吳家的大女兒。


    吳清華臉色為難:“可是,小慧說——”


    王小慧說了什麽,陶小霜可一點也不想知道,於是她笑著搖頭道:“那這事你們自己想辦法吧,我還要迴去幫外婆騰房子呢,就進去了!”說完陶小霜就進主弄了。


    轉頭瞥了眼站在原地直撓頭的吳清華後,程迎軍咂舌道:“那王小慧和吳清華不是都領了證了嗎?她還不願意去吳家睡是哪個意思呀?”


    陶小霜道:“所以我才不能答應借床的事呀。”就從這事來看,王小慧隻怕心裏有疙瘩——這樣的話以後吳家估計是有得鬧了。


    一進4弄2號的後天井,一直等著他們迴來的徐阿婆就立刻道:“小霜,迎軍把月餅先放下,你們快坐下來吃午飯吧,等會還要幹活的——今天下午可是有得忙了!”


    “好的呀!”陶小霜可是早餓了,她把籃子放在徐阿婆指定的地方後,坐下來就開始祭自己的五髒廟。


    這天的午飯是很豐盛的三菜一湯:小白菜炒肉絲,花菜炒肉片,糖醋藕丁和肉丸子番茄湯。還有一大鍋的大米飯。


    這餐的肉和飯是超了量的——按每人的定量來的話,這三菜一湯和米飯都得減一半的量,所以大家都吃得香噴噴的。


    “阿婆,要是能每天都過節就好了!”迎泰一邊刨飯一邊嚷道。一旁的采秀和迎國也直點頭。


    陶小霜邊給徐阿婆夾菜邊道:“很快還要過國慶節,到時家裏還會放開來吃兩頓的。阿婆,你說是吧?”


    “對的呀”,徐阿婆笑眯眯的道。


    吃完飯,陶小霜抓住三個小的要跑出門的小鬼,“你們今天得幫我洗碗——是洗碗還是上樓騰房子你們選一個吧。”


    “我們選洗碗。”采秀和兩個哥哥互相看了看後異口同聲道。


    ……


    洗完碗,迴了客堂間的陶小霜不出意料的看見大臥室裏麵一片忙碌的情景。


    朱芳正和吳清華一起把借來的板凳和桌子摞在牆邊,好方便徐阿婆和程迎軍搬床——為了騰出空間來,程穀華夫妻睡的雙人床得暫時搬到裏麵的小臥室去。


    陶小霜見狀趕緊過去幫忙。她抓住雙人床的床頭,一邊使勁一邊道:“我來抬這邊。”


    “小心床腳,被撞到了門!”徐阿婆提醒孫子孫女。


    “哥,你後麵有臉盆架。”程迎軍是倒退著走的那個,他聞言忙朝後看。


    就這樣,三人合力總算把床抬進了小臥室。接著,陶小霜用簸箕裝著十幾個鎖頭,把衣櫃櫥櫃什麽都給一一鎖上了;明天人多手雜這些不鎖上可不行。


    不一會,吳晴也來幫忙了。然後大家齊心合力的忙了幾個小時,總算是把大臥室和中臥室收拾了出來。


    坐下來喝著水,朱芳一臉感激的道:“徐阿婆,這騰房子的事真是太謝謝你家了,要是沒有你們幫這忙,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吳晴直點頭,“對的呀,太謝謝了!”說話時她見哥哥吳清華愣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麽,就伸手在他的背上扭了一下,這事吳清華可是最該開口的那個人。


    “啊!”吳清華心裏正煩惱自己等會該怎麽和王小慧說借不到床的事,被妹妹突然這麽一襲擊,不禁就叫出了聲。


    叫完他惱道:“大妹,你幹嘛掐我?”


    吳晴可不怕他,直接道:“這騰房子的事大家都是在為你忙,你倒是吱一聲呀!”


    吳清華漲紅了臉,“我……”


    眼見兩兄妹就要吵起來,朱芳趕緊一人腦後給了一巴掌,“都閉嘴!”


    朱芳這力氣使得大,連吳清華的身子都晃了幾晃,女兒吳晴更是被她打得差點坐不穩。吳晴咬著嘴唇抬起頭時,眼圈都紅了。


    陶小霜見狀忙對吳晴說道:“吳晴,我要去中臥室裏鋪地鋪,你來幫我好不啦?”今晚上除了徐阿婆能睡在她自己的嫁妝床上外,程家其他的人都得打地鋪——陶小霜和采秀的床在小臥室的最裏麵,等騰完房子後進出都不方便,所以她倆也得打地鋪。


    “……好。”吳晴憋著淚道。


    “阿婆。那我們就進去了。”然後陶小霜就領著吳晴去了中臥室。


    徐阿婆先打發吳清華迴吳家拿東西,然後笑著對一臉後悔的朱芳道:“阿芳呀,這幾天你家事多,我們都明白的,畢竟誰家沒個難事呀!可心裏再累也別打孩子。孩子大了不比小的時候,被打了她心裏會記很久的。”


    朱芳的眼圈立時就紅了,“徐阿婆,我也不想的,可這手就是!唉,我心裏難受呀——為了辦這一次的席麵可是把家裏的錢袋子都掏光了。不怕你笑話,我後天就得去外灘把陪嫁的韭菜邊給賣掉,要不然這個月家裏都沒米下鍋。這幾天我每晚都愁得睡不著覺!”


    中臥室裏,悶頭幹活的吳晴聽到這裏身子一僵,眼淚立時就下來了。一直關注她的陶小霜見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趕緊掏自己的手帕遞給她。


    “吳晴,你別哭。大家都知道的——朱阿姨就是這爆脾氣,其實她人很好,平日裏她可是自己不吃不用也要顧著你們的。”


    “我知道”,吳晴攤開手帕,把臉整個埋進去,好一會她才聲音含糊的說道:“我不是為了我媽打的那一下哭的。我是……那王小慧還沒進門,我媽就要賣韭菜邊了,我真怕以後家裏的日子比現在還難過……”


    韭菜邊是何物呢?


    解放前的舊上海把十兩重的金條叫做“大黃魚”,一兩重的金條則叫做“小黃魚”。


    大黃魚和小黃魚一般是由大銀樓或者銀行澆鑄,所以形狀和重量都是統一的:大黃魚必須淨重十兩,大小則跟條頭糕差不多,而一兩的小黃魚就隻有一節手指節那麽長。至於韭菜邊,是市民們把自家攢的不足一兩的金貨拿到小金店裏熔鑄而成的小金疙瘩。因為小金店工藝所限,這則些金疙瘩的邊緣一般會有類似於韭菜邊的褶皺,所以才叫韭菜邊。


    在如今這年月,古董什麽的沒人敢買,也早賣不上價錢,隻有真金白銀還硬挺:人民銀行的櫃台以一兩黃金98元人民幣的價格常年收購黃金,以一兩白銀8元人民幣的價格常年收購白銀。


    所以朱芳才能賣韭菜邊給自家換錢用。


    要說和王小慧熟稔,陶小霜自然比不過吳晴,可隻從借床的事陶小霜就知道這人滿難處的——騰了房子還不夠,還要借床,可不是得寸進尺嗎!


    想到借床,陶小霜就問吳晴:“你哥明天想借我的床給王小慧休息的那事,你們知道嗎?”


    吳晴驚道:“王小慧借你的床?這事我不知道呀!”說完她又氣道:“我媽怕她的肚子出事,這幾天連手指頭都不讓她動一下,她在我們家想睡哪不能睡,偏要搞這些幺蛾子——不行,我得告訴我媽去!”


    說完話,吳晴站起來急匆匆去大臥室找朱芳去了。陶小霜本來隻是想提醒她明天要注意著些王小慧,卻是忘了吳家人的急脾氣。


    心裏後悔自己的莽撞,陶小霜趕緊也去了大臥室。這時,已經知道借床的事的朱芳正大罵剛迴來的吳清華:“兔崽子,除了王小慧。你眼裏還有沒有別人。為了你娶媳婦的事,家裏得吃糠咽菜好幾年呀,你就是這樣迴報我這個做媽的……”


    想到自己為了王小慧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連嫁妝都準備賣掉了——嫁到吳家這麽多年來日子再難朱芳都舍不得賣的,這大兒子卻還是嫌自家對那王小慧不夠好,朱芳也就顧不上在外人麵前遮醜了。她臉紅脖子粗的抓著吳清華的胳膊。嘴裏大聲數落起他來。


    吳清華被憤怒的朱芳噴了一臉的口水,不禁狠狠的瞪了眼告狀的吳晴。


    朱芳見了心裏更是生氣,她指著吳清華道:“你瞪什麽瞪——你妹妹……”


    說到這,朱芳突然停了下來,隨即她麵色難受的手捂胸口彎下腰去。


    “媽,你怎麽呢?”吳清華和吳晴問道。


    “朱阿姨,你沒事吧?”陶小霜也連忙上前。


    她剛上前,就聽到朱芳的喉間發出幾下咯咯的奇怪聲響,然後隻聽哇的一聲,一大灘帶著血沫的嘔吐物就猛地被朱芳盡數吐了出來。邊吐朱芳的身子邊往下倒,等陶小霜和吳晴三人反應過來,伸手要去扶她時,人已經摔倒在地。


    “媽!”吳晴一邊尖叫一邊蹲下身。


    朱芳倒下時臉是正麵朝下的,吳晴要查看她的情況就得先把人翻過來。怕吳晴力氣不夠,陶小霜趕緊蹲下身和吳晴一起使勁,反應過來的吳清華也趕緊蹲下來一起。


    三人把朱芳翻過來後,隻見她的頭臉沾滿了汙物,臉色鐵青,雙眼緊閉,嘴角全是血沫,已經人事不省了。


    這時候,徐阿婆早跑去打開門,衝著樓下喊道:“吳紀,你快上來,你家朱芳出事了,得趕緊送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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